或许是狐毛大氅上满是殷离的气息，陆湫眠睡梦里又梦到了小时候的殷离。

他第一次见到殷离是在沧澜秘境。

陆湫眠欠了扶摇仙子的人情，在沧澜秘境开放的第一天就被她拉进去一起去找一株名为“霓裳”的药花。

沧澜秘境里危险四伏，饶是大乘期的修士也要小心为之，且若深入核心之地，也有无尽的麻烦。“霓裳”就在沧澜秘境的最核心之处。

陆湫眠和扶摇仙子修为高深，一路上释放出威压，无数妖兽和修士不敢生出分毫的觊觎之心。

唯独那群盘踞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的幽冥狼，没有分毫退散的意思，牢牢拦在了路正中央。

扶摇仙子名字温婉，但这只是一代代扶摇宗宗主的道号，她本人是个性子极其暴躁的体修。

霓裳花期只有一炷香，若不在这个时间摘下来，就会散尽药力凋谢，刻不容缓的事情被一群畜生阻拦了，她挽起袖子就朝着幽冥狼群冲了上去。

翩跹翻飞的紫色纱裙恍如盛开的曼陀罗花，美则美矣，却充满了暴虐的气息。

狼数虽多，但实力不进，扶摇仙子冲进去就仿佛狼入羊群，一时间之内四周充满了狼群的哀嚎和地动山摇的灵力波动。

陆湫眠知道扶摇仙子性子爆，但是不知道生气的女人这么可怕，一双肉掌就能把狼脑袋一巴掌拍粉碎。

思及那些如过江之鲫的仰慕扶摇仙子的修士，他只能想到默哀两个字。

追着扶摇仙子的身影往前数尺，陆湫眠听到了系统的提示：在任务者附近发现叛道者踪迹。

没空理会扶摇仙子，陆湫眠顺着提示找了过去。

在靠近峭壁的山洞中，陆湫眠见到了殷离。

那时殷离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身破烂的黑衣被獠牙撕得粉碎，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他的脸颊上满是腥臭的鲜血，目光却很凶戾坚定，比之凶兽的目光只过之而无不及。

他脸上的血不是他的，地上躺着一只体型硕大的幽冥狼，喉头汨汨流血，只能发出呜咽之声，显然命不久矣。

扶摇仙子解决了外面的狼群寻了过来：“我说这些狼崽子怎么不肯走，原来是为了给狼王收尸。”

“但是它们都被吓住了，连山洞都不敢进。”陆湫眠从袖中掏出锦帕，一点一点擦掉他脸上的血迹。

小孩子的脸庞还很稚嫩，但却布满了或新或旧的伤疤，伤疤纵横交错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疼。

殷离抬眼看了看眼前那只白皙的手臂，目光里凶光毕露，一张口就咬了上去。

陆湫眠的护身灵气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咬破的，硬生生震断了他的半颗牙齿。

殷离却没有半丝半毫反应，狠狠咬着不放。

陆湫眠没想到这个叛道者这么蛮横，被他这过激的反应气笑了：“什么幽冥狼都比不过你。你才是个狼崽子吧？或者说是个会咬人的狗崽子？”

扶摇仙子走上前来，伸手拽下了殷离头上的发带，发带上勾勒着繁复交织的花纹，依稀可见是某种长着獠牙的凶兽。

“这孩子来历不明，能来到沧澜秘境就证明他不是普通人，这花纹像是某种族徽，但是我却没见过。”

陆湫眠点头赞同，内心却对殷离的来历了然于心。

按照时空管理局的资料，殷离是上一任魔尊流落在修真/界的骨血，他母亲是个修真世家的小姐，生了殷离之后早逝。这发带大抵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之所以出现在沧澜秘境，是被他母亲一族的族人扔进来的，毕竟这孩子天生戾气，性子凶狠。

当初看到这儿，陆湫眠顿时就有些看不过去。

殷离不过是一个不过几岁的孩子，在族里无依无靠受尽欺负。他反抗的行为只是为了自保，却被说是性子狠戾，被扔到了这等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些被时空管理局归为叛道者的人大抵如此。

天道不公，从小就不曾给予他们温暖幸福的人生，而当他们不与天道合作的时候，就被认定为叛道者，被时空管理局派出的任务者抹杀。

陆湫眠曾纠结许久，他始终没法下得去手，本来对他们来说就是太不公平了，若有两全之法该有多好。

陆湫眠从扶摇仙子手里拿过发带帮他系上：“我是明心宗的清静峰主，我想收你为徒，跟我回去好不好？”

根据陆湫眠的经验，这孩子会乖乖跟他走。没想到只在他一愣神的瞬间，殷离就从旁边的石缝里钻了出去，瘦小的身子骨碌碌顺着悬崖滚了下去。

“这孩子当真不识好心……”扶摇仙子嗤笑一声，就欲追上殷离把他拉回来。

这种随手卖人情的事情，她反应的速度都很快，更何况是给陆湫眠卖人情。

陆湫眠摇了摇头，拦住了她：“他不愿意就算了，没必要强迫。”

扶摇仙子又望了望深不见底的悬崖，说道：“也罢，霓裳花开放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这么深的悬崖，这孩子掉下去估计也摔死了，既然他不识好心，就不必管他了。”

陆湫眠不置可否，跟着扶摇仙子朝着核心之地而去。

他知道殷离不会死，因为他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能亲手宰了幽冥狼王的叛道者，怎么可能因为悬崖摔死？

只是这孩子明显没有黎希听话，而且完全不符合他之前的任务经验，颇有些油盐不吃的意思，让他有点头疼。

前路一路顺利，两个大乘期修士联手，只要谨慎些，在沧澜秘境里并无太大危险。

陆湫眠却一直没有放松，身后那双跟着他的眼睛实在是太过于明显，这会咬人的小崽子保不准算计着什么时候跟上来咬他一口。

取了霓裳花之后，殷离却主动跑到了他的面前：“如果我跟你走，我能像你一样这么强吗？”

陆湫眠忍不住失笑，原来这孩子不肯跟他走是质疑他的实力，远远观察了这么久，才算是勉强通过了对陆湫眠的考核。

“当然可以，你信不过我吗？”

“信不过。”殷离的语气冷冷冰冰，目光里满是警惕。

扶摇仙子来了火气：“陆仙尊可是如今仙宗剑道第一人，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这小屁孩还不识抬举了。”

“我知道。”殷离头也没回，只是直勾勾盯着陆湫眠，“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不信你会把本事都教给我，我不信你不是戏弄我。”

陆湫眠渐渐明白了殷离的顾虑。

在殷离的世界里，或许只有利益交换，从来没有人对他好，他也从来不知道善意从何而来。

他想了想，蹲下身来：“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教你修炼，变成和我一样厉害的人，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一路跟着我到达沧澜秘境核心之地的？”

殷离眼睛里的光芒一闪，点头道：“好！”

这的确是困扰陆湫眠的问题。别的元婴期分神期的修士进入沧澜秘境也要战战兢兢，不敢前往核心之地，但是殷离不仅能跟上大乘期修士的速度，还能不被妖兽攻击，这的确让人费解。

殷离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不能让她听到。”

扶摇仙子真的觉得一天之内要被这熊孩子气死三次。没想到陆湫眠却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我答应你，那我们拉钩承诺？”

指骨修长的一只手，柔软温暖，只在虎口处有一层握剑的薄茧。殷离犹豫了许久，才把自己脏脏的小手递了过去。

陆湫眠心里这才算是尘埃落定，总算是降服了这会咬人的小崽子，只要跟他走，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改变他冰冷封闭的内心。

陆湫眠者一觉醒来，身上还是暖烘烘的气息，主位上批复公文的殷离却没了影子。

随手握上手边的茶盏，却空空荡荡没了半滴水，陆湫眠下意识皱了皱眉，他记得这云雾茶才只喝了两口啊。

殷离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是睡醒了，就回去吧，到了下值的时间了，刘长老没有理由盘问你了。”

“哦！”陆湫眠回了一声，记忆里那个咬人的小崽子瘦弱的身影逐渐和眼前气势迫人的魔域尊主重合。

他有些郁闷，这长大了的崽子不咬人了，但是怎么也没那么可爱了呢？

走出魔宫的前一刻，陆湫眠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道：“明天就是第一次疗伤的日子，尊主可别忘了。”

都怪这场梦，让他差点儿忘了正事。

感动我自己，深夜还是赶出来了更新~啾咪，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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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