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柩洒在屋子里的木地板上，有影子落在门外的草地上。
屋子里有淡淡的血气。
陆湫眠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收回了手，本能的危险警戒从心底升起，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咯吱——”木轴转动转动的声音响起，房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简易的方桌，桌面上空空荡荡。
只是地上躺着一个黑影，血腥味就是从地板上隐隐飘荡出来。
挥手用灵力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借着昏暗的烛火，陆湫眠才看清楚了躺在地上的人。
那是个体型彪硕的大汉，身上是破破烂烂的黑衣，从碎布间隙里可以看到凸出的肌肉线条，一头黑发凌乱散开，挡住了五官，看不清容貌。
陆湫眠俯身掀开他的乱发，顿时表情一凝。
这人已经死了，没了呼吸，身上的修为都要散完了。他的额头上有一个鲜红的烙印，深深烙印在皮肉之中，狰狞可怖。
他不禁喃喃出声：“家奴？”
“还算你有点见识，这的确是我上官氏族的家奴烙印，如今你杀了我们上官氏族的家奴，就用你自己来抵偿吧。”
从房间的暗处转出来一道身影，殷红色的衣裙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一点艳色花钿点缀在额间，艳如血花。
陆湫眠站起身，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之上。
他刚才并没有感受到丝毫这女人的气息，足以证明她的修为高深。
并非是说她的修为高于黎希，所以感知不到。
只是因为她刻意掩饰，并且陆湫眠本就对黎希熟悉，才能感知到黎希的气息，却感知不到她。
陆湫眠说道：“这人可不是我杀的，您刚才不都看到了吗？”
那女人脸上的笑容骤然放大道：“当然，我看到了，看到你一剑就捅死了他。”
陆湫眠：“……”明白了，就是让他来背锅的。
门外走来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表情不耐道：“阿诩，还没有解决掉这里的事情吗？等下巡查的仙宗弟子就到了。”
陆湫眠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今天是彻底跑不掉了啊。
他也感知不到着男人的半丝气息，也是个修为高深之人，而且他脸上密布着魔纹，显然是魔域之人。
“上官氏族？”陆湫眠想起来刚才这女人话里的名字，问道，“你们是魔域的人？”
女人脸上显现出戏谑的神色，连带额头上的花钿都艳丽了几分：“当然，上官氏族可是魔域四大氏族之一，你跑不掉的。”
“那好，我跟你们走。”陆湫眠收了剑，抬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要那家奴印。”
正愁着没办法进魔域，就有人送上门来，正中了他的心思，反正抵抗无用，不如就跟着他们走。
家奴印是上古流传的一种刑罚，被罚之人称为奴隶，终生不得消除烙印，一辈子成为主家的奴仆。
奴隶印的主印掌管在主家手中，轻易便可决定其生死。
而且，如果有人杀了这有烙印的奴仆，便自动顶替其位置，除非实力强悍到足以挑衅奴仆的主家。
陆湫眠觉得这样的刑罚太不人道，千年前就将其从正道之中废除，没想到魔域仍然有这样的规矩。
那女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么顺利，耸了耸肩道：“可以的，反正你们这一批奴仆是要送到中心城魔宫的，只要数目对得上，有没有烙印都无所谓。”
陆湫眠从她的话里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缘由。
上官氏族要给魔宫送奴仆，结果路上出了岔子死了一个，数目对不上，这女人只好在这里找个替死鬼……刚好挑中了他……
这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看起来很倒霉，结果让他直接进入了魔宫，省了好大一番力气。
“小弟弟还挺识相。”那女人凑上前，捏了一把陆湫眠的脸，长长的指甲留下了几道红痕，柔声道，“若不是非要凑够数，姐姐都舍不得送你走了呢！”
“放开！”
陆湫眠沉声，拍开她不安分的手指。
上官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竟然被他这一句话吓住了，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怎么能装出来这样的气势？
她有些气愤，居然会被蝼蚁吓住，怒道：“你别不识抬举，真以为老娘不敢杀你？不过是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等到仙宗弟子发现你的尸体的时候，也找不到老娘了。”
刚才的妩媚妖娆烟消云散，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泼妇的意思。
陆湫眠眨了眨眼，女人怎么都这么可怕？黄敏翻脸的速度够快了，这位更快……
“那好，你杀了我啊，我看你怎么回去交差！”陆湫眠的表情云淡风轻，知道了要拿他充数之后，他反而更不急了。
在一边旁观的男人终于有些忍无可忍，沉声道：“上官诩，你别这么不着调！已经被你玩儿死了一个，终于算是凑够了，你可别给我添麻烦。”
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不同气息的灵气在空中激荡。
陆湫眠抬头看去，身着各色道袍的修士把这间小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身着浅青色道袍的是明心宗弟子，淡紫色裙衫的是扶摇宗的女修，玄色衣饰的是佛光宗的弟子……陆湫眠环视过去，还是看到了几个百年前见过的眼熟的面孔，只是他们定然认不出他的。
明心宗弟子带头的手握青色灵剑的青年冷声道：“上官炎，这里是修真界，并非魔域，魔域之人在此地行走需要有仙门弟子监督陪同，这道理你难道不知？”
陆湫眠有些意外。
这不是宗主师兄门下的那个小哭包齐衍吗？原本因为连剑都握不住，差点被扔到外门去，现在怎么变成这么有气势了？
上官炎的表情变了变，看了看围得密密麻麻的仙门弟子，冷哼道：“上官氏族来换取资源，已经在仙宗联盟记录在案。这次只是来抓上官氏族偷跑的家奴，一切行为合理合规，齐道友不用亲自前来，如此兴师动众吧？”
”家奴？“齐衍语气冷冽，自是看到了那一具尸体，冷声道，“已经是尸体了，你们这是抓的哪门子家奴？
还未等上官氏族这两个人说什么，齐衍拔剑而出，锋锐的剑气直接在上官炎面前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一道沟壑。
“你二人未经允许，私自在牟瑶村行走，这是警告。现在就给我滚回魔域！当然，你们要带走家奴的尸体我不拦着。”
“你——”上官诩气得满脸通红，她在魔域就还没见过这么不给她面子，这么不被她容貌所迷的男人，今天倒好，一次性遇见了两个。
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上官诩继续说道：“这小子杀了我上官家的家奴，按照规矩，他就得顶替。”
齐衍眉宇之间皱起，清澈如水的眼眸从陆湫眠身上打量过去，问道：“她说的是真的？你别怕，如果你是冤枉的，她可没办法在明心宗手里抢人。”
陆湫眠与他四目相对，齐衍琥珀色的瞳孔里竟然铺满了柔和，分毫不见刚才的冷峻强硬。
不由得暗暗扶额，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宗主师兄都是怎么教他的，把小孩子都给教坏了。
上官诩恶狠狠地瞪着陆湫眠，满是威胁和不甘心，齐衍说得没错，她还真没胆子当着他的面抢人。
魔域与仙门正道分庭抗礼，那是建立在殷离和黎希抗衡的基础之上。
黎希一定会护着明心宗，但是殷离可不管上官氏族的生死。
陆湫眠感受到恶狠狠的目光，无奈笑了笑：“她说得对，是我杀的人，我自愿去魔域的。”
“什么？”上官诩诧异回头。
陆湫眠的目光清淡无波，嘴角扬着浅淡的笑容，偏有一种卓然不动的气质。
上官诩想不明白，明明是被冤枉，去魔域受苦受难，这人怎么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
“这——”齐衍眼中升起纠结之色，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清婉的声音柔柔地传了出来：“齐道友，仙宗于魔域达成互不侵犯的协议，这是魔域家奴烙印的规矩，我们不能干涉，这位道友也已经承认是自愿，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放他们走？”
那是个身着淡紫色裙衫的扶摇宗女修，衣摆之上比之其他弟子多了株铃兰花，代表着亲传弟子的身份。
齐衍冷声道：“清瑶仙子此话无错，但是是否僭越了？此事应是明心宗管辖范围。”
那女子被如此冷声对待依旧不急不怒，黛眉轻弯：“当然还是听齐道友的。”
陆湫眠的目光在齐衍和清瑶两人之中巡了两遍，微微皱眉。
扶摇宗与明心宗百年前一贯交好，如今怎么有些要争个长短的意思？
看来正道也不是表面的一片祥和。
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齐衍的目光落在陆湫眠的身上。
思虑半晌之后，他冲着上官炎说道：“既然他愿意跟你们回去，我不会阻拦，只是你二人今日违反规矩，从今往后上官氏族日后的交易量减半。”
上官炎的放在身侧的手掌瞬间攥紧，眼冒怒火道，浓重喘息两声，压抑着怒火道：“好，我记住了，阿诩，走！”
上官诩被种场景吓得也不敢再多说话。
她伸手拽住了陆湫眠的袖子：“走！”
“我尚有一句话要说。”陆湫眠却忽然止住了脚步，目光与齐衍对视，“此剑太过锋锐，不适合你的性子，多练无益，还是你带着的那把君子剑更适合你。”
他不欲暴露身份，但眼看着齐衍走入歧途还是不免要出言提醒。
齐衍怎么会适合这么厚重锋锐的剑？定然是急功近利了。
声音传入耳畔，齐衍脑中如同响起轰鸣之声。
他转头却只看到少年的背影。
浅蓝色的锦衣笼住少年瘦削的身影，皎白色的月华倾泻在他墨色的发丝上，挽发的淡青色的玉簪清澈透亮。
一个背影，却有种扑面而来的温润优雅。
跟在齐衍身边的明心宗弟子低声唤道：“齐师兄，怎么了？”
他骤然回过神，却发现手心一片粘腻，不知何时出了一手心的冷汗，眼望着离去的少年怔怔片刻，讷讷道：“没事，回去吧。”
他只是不解，那少年怎么知道他身上还有一把君子剑？
嘀嘀嘀——魔域修罗场副本即将开启，请师尊做好准备——
陆湫眠：……我居然还是主动送上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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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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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