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着急了，森德下楼梯时都还在整理领带。

下到一半，他的脚步缓缓慢下来，驻足。

黑发青年坐在沙发上，手中端着样式古典的茶杯，轻轻使力，垂眸瞧着里面红褐色的茶汤微微地荡。

森德能望见水面的微光，却瞧不清是否有映入那乌黑眸底。

从外面照进来的光似乎太亮了。

他好白啊。

指节都是粉的。

青年看了过来，朝他笑了下。

森德下意识回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在那儿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什么...

这或许就是使徒大人的魔力吧！

织雪怜不知道买家在楼梯上停那么久是在做什么。

他转头望过去，男人的表情很快从呆愣变得感动起来。

织雪怜：“……？”

他在感动什么？

织雪怜感觉自己要是再多和森德接触段时间，就快形成“美国人的脑回路是不是异于常人”的刻板印象了。

“为什么不下来？”织雪怜好脾气地站起身，“需要我上去找你吗？”

“不！不用！”

森德回神，赶忙从楼梯上下来。

他来到织雪怜面前，很诚恳自责地：“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太想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您面前了，就...稍微耽搁了点时间。”

织雪怜对买家一向容忍度高，配合地：“没关系，你是我见过最注重自身仪表的绅士了。”

森德又是一脸感动。

织雪怜不理解，但保持微笑。

森德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俯身，一手往前：“请。”

他摆出自己练习过的、幅度最完美的微笑，蓝眼睛盯在织雪怜身上，里面藏着无尽渴望。

他难掩激动地：“用于交易的物品已经准备好了。”

“您，有把福祉为我带来么？”

织雪怜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挎包，笑意温和：“当然。”

“我可是很讲诚信的生意人。”

……

“能看清吗？”

身旁有人问。

莱维举着望远镜，回答道：“森德把目标带到了书房...他把窗帘拉上了。”

他放下手，表情严肃，“很谨慎，他们一定是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耳麦里传出询问声：“要行动吗？”

虽然很想冲进去抓获第一现场，但是...

莱维皱起眉，最后还是：“继续等，我们没理由闯进布雷维恩议员的住所。”

“我记得一周前，第三号秘密行动组才径直闯入过菲力议员的居所，并未持有任何手续。”

耳麦那边继续传来声音。

莱维“啧”了声，语气很不好：“新人，故意找茬？”

藏身在隐蔽处，穿着黑夹克，戴着针织帽的男人面容英俊，眉眼深邃。

他似乎笑了下，“当然没有。”

莱维：“那就闭嘴。”

他抬手把耳麦关掉了。

反正在织雪怜离开布雷维恩议员的住所前，行动都无法展开。

...希望是他们猜错了。

要是布雷维恩家族的中心人物都和组织有合作……他都不敢想象那个犯罪组织究竟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如果真是这样，正义...还会有拨散阴霾的那天吗？

……

书房里。

森德打开书架上的机关，一块挡板降下，露出密码锁。

织雪怜礼貌地别开视线。

“滴滴—”

密码正确，一扇隐藏门向内敞开。

森德带人走进去。

密室里的藏品很多，光宝石就放置了好几个架子，将这间没怎么装饰过的储藏室，映衬得犹如宝库。

森德边走边对织雪怜说：“您要是有看上的，尽管取用。”

“您知道的，您为我带来了奇迹，实现了我一直渴望却不可及的美梦，却只需要我回报一些不值一提的俗物……”

“我实在感激您。”

织雪怜觉得这个买家不愧是能当上议员的人，说话就是好听。

他是学不来的。

工作和生活里，与人交流全靠真诚。

两人最后停在了一个全放的是各种盒子的架子前。

森德从中拿下一个打开，双手捧到青年面前，“这就是您要的稀有矿石。”

软垫上，一颗只有婴儿拳头一半大小的玄色矿石静卧，仔细看，其条条纹路上似乎还有隐隐的紫光在闪烁。

森德解释道：“这是我国秘密发现的新品种，天然形成，硬度和熔点都极高，稳定性强，目前实验室已经在研究该如何与军事武器完美结合了。”

他半点不提是怎么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弄来的，只说：“这是我现阶段能找到的最好的，希望您喜欢。”

“喜欢喜欢。”织雪怜秒回。

他接过盒子，放进挎包后，又从里面掏出一个装有东西的黑色塑料袋。

那挎包从始至终看着并不鼓囊，从体型来说，也不知道是怎么装进去的。

就像是有一个独立的异次元空间一样。

青年把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黑色塑料袋递给森德。

简约得，放到地上就会让人误以为是一袋束好口子的垃圾。

但森德·布雷维恩却如获至宝般地双手接过，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在织雪怜看来有点夸张的感激。

森德立刻打开袋子，里面装有六个熟悉的红色果实。

这，就是使徒大人带来的「来自枯枯戮山的水果」！是神国的赐福！

他抱住袋子，发自内心地说：“太感谢您了织雪怜大人！”

如果他是日本人的话，可能还会当场来个土下座。

织雪怜看着他，微笑着，很淡然地表示：“不客气。”

他已经习惯这位买家的奇特风格了。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吃毒蛇果，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他下次去枯枯戮山时一定会顺手再帮他摘几个的。

不过……

没听到提示音，织雪怜用脑海里圆乎乎的精神体轻轻撞了撞一旁的系统，疑惑地：[业哥，羁绊值没增加吗？]

系统不动如山，甩了甩尾巴将旁边的小圆球圈住，仅剩的那只耳朵抖了抖：[没有，还是原来的数值。]

不应该啊。

之前每次和森德完成交易，羁绊值都会增加一点。

...难道不是因为他？他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关键人物吗？

数据库残缺的系统也不能肯定，用尾巴安抚地撸撸毛，给出建议：[还是去找能够确定的吧，美国或许真的只有一位呢？]

织雪怜：[好哦。]

织雪怜在和系统交流，而在森德看来，青年唇边的浅笑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全都写满了高深莫测。

这就是使徒大人的气度啊！

明明是能够让人重获青春的神物，在青年眼中却那么的...不值一提，仿佛真的只是给出了一袋随处可见的水果。

塑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森德抓紧了抱在怀里的袋子。

他的目光一瞬不眨地落在青年身上。

狂热的，像在看一个触手可及的神迹。

织雪怜：“？”

他觉得这位买家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不知道脑回路又拐到哪儿去了，于是出声问道：“怎么了？”

森德垂眸，复又抬起。

“没什么。”

他笑着说：“您的房间每天都有打扫，您需要的话，这次也请住下吧。”

金发蓝眸的男人单膝跪下，轻轻托起青年的左手。他低头，施以吻手礼的同时低声道：“请给我机会贴身侍奉。”

“这恐怕不行。”

青年收回手，毫不犹豫。

森德蓦然抬头，想要说些什么来让使徒大人回心转意，却一下子愣住了。

密室内没有窗户，冰冷的人造光线被层层木架遮挡、切割。

斑驳地洒到青年脸上。

他垂眸看着自己，温和美丽的眉眼沉在阴影里，嘴角勾起的幅度却被照得分明。

他似笑非笑地说：“有新的客人正在外面排队呢。”

森德心头一紧。

他止不住地想：或许来同他做交易的根本不是上帝的使徒，而是……

“DEMON...”

用他渴望至极的青春引诱他。

直到他愿意为漂亮的恶魔献上灵魂......

……

那座别墅安静得像是死了。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踩在树干上，林中交错生长的树木和茂密的枝叶藏匿起他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望远镜，密切监视着不远处的那座独栋别墅。

他终于刷够履历加入了第三号秘密行动组。

不愧是专门追查黑色组织的部门，这应该是……

“秀一？”

一道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

怎么可能？！

男人猛地睁大双眼，瞳孔骤缩。

那道声音还在从身后传来：

“他们叫你秀一。”

“那么秀一，愿意用...唔...十把最新款手枪来交易你和你朋友们的性命吗？”

“相信我，很划算的。”

听声音，是名年轻男性。

他思索了下才提出要求，像是临时起意。

但是..什么时候...

赤井秀一皱起眉，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

比起交易，这更像是一种恶劣的玩弄。

给人希望，之后再要人的命。

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蹲在隔壁那根树干上的男人像是聋了，不回应，一动不动。

织雪怜疑惑地歪了歪头，正想伸手去戳一下男人的后背，提醒有好心商人上门拜访了，但是下一秒，男人突然转身、腿部勾住树干往下躺倒、同时抬起双手——

“砰——！”

林中鸟雀惊飞。

赤井秀一看见唇红齿白的青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呆在原地没动，缓缓眨了下眼睛。

脸颊上的伤痕迟缓地渗出鲜血，被青年抬手抹去。

他蹙起眉，看着有些不解：“这就是你和好心商人打招呼的方式吗？”

“好危险。”

最后那句，略略拖着点尾音，和好听的声音搭配在一起...像是在撒娇。

残余的血迹覆在他的面颊上，如胭脂般艳丽。

“……”

赤井秀一沉默了。

据他观察，这人可能不是在演，而是真·脑子有病。

腿部和腰腹一起发力，赤井秀一顺利回到树干上。

他和青年面对面，面面相觑。

“...织雪怜？”

青年乖巧点头，“是我哦。”

“看来我们已经了解彼此了，现在可以谈生意了吗？”

赤井秀一：“……”

每个字都认识，但整句话有点没听懂。

前后的逻辑在于...？

赤井秀一不想跟着对方奇怪的思路走。他往附近的几个点位扫了眼，问道：“我队友在哪儿？”

他抬眼，真的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织雪怜竖起一根手指：“还完整地活着。”

竖起第二根手指：“刚刚才到。”

他歪了下头，笑着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赤井秀一：“……”

像是在嘲讽，又好像不是。

这人真的好难聊。

遇见非常规的人，赤井秀一打算抛弃常规的问话手段，直白地：“十把最新款手枪就可以了吗？”

“嗯嗯。”

织雪怜立刻点头，双眸微微弯起，温柔甜蜜得，像是在和友人说什么很亲昵的话，又像是个柔软噬人的陷阱：“是不是很划算？”

是个泥沼。

掉进去就爬不起来了。

指腹在粗粝的树皮上重重擦过，赤井秀一的表情有些紧绷，“你真的值得信任吗？”

织雪怜笑了笑，摊手，脸颊上的那道血痕愈发夺目。

他说：“我以为我已经是你的必选项了。”

“是命运的相遇啊，秀一。”

赤井秀一：“……”

他生平第一次直观感受到高颜值的魔力。

那就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也不会让人有不耐烦的感觉，反而觉得……

男人视线往下落一瞬，很快又重新和青年对视上。像某种无声的对峙。

他沉默片刻，伸手把手枪给出去。

“那你现在已经得到了。”

青年眨了下眼，含着笑意的殷红唇瓣里吐出标准的美音：

“Deal, sir.”

真的有人看欸！

感谢评论和鼓励，挨个啾啾~

（本章有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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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是命运的相遇啊，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