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厄啼脚步停顿,他没说他打算留下是开玩笑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而是站在窗前再次细细打量凌霄花好长时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等下次,下次留下来好吗,这次,我有点,哭哭,别因此讨厌我。”
一旁的齐悯惩还在因为自己拒绝了厄啼而觉得愧疚,止不住的道歉,他语无伦次,心底要恨死帧策置了。
看他们相处的多好,帧策置那家伙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害得他和哭哭不得已分开,如果,如果。
齐悯惩攥紧拳头,只恨自己不够强大,居然会被区区新生势力给威胁到,要不是想着厄啼可能会对外界医院不好的传言而对他生厌,他可不是会关心这些的人。
他和厄啼的相识来源于十几年前,厄啼可能忘记了,他可没忘。
当初厄啼特殊的体质引起轰动,半人半鬼说是少见,但先前可是完全没有过的,只有厄啼,他是唯一一个有这种体质的人。
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这类体质的弊端是未知的,当年齐悯惩与医院同生共死,他虽是诡怪,在十几年前也是幼年体,生而知之,掌握医院是他的宿命,他是医院诞生的自我意识,那么自然也知道半人半鬼的特殊性。
五岁的厄啼只表现出了明显的遗忘症状,不容易记下见过的人,除非相处的时间过多。
厄啼是凭空出现在医院的,身边没有家人陪伴,亦如他在医院没多长时间,突然离开,齐悯惩如何都找不到厄啼的踪迹。
幼年体的齐悯惩还太过弱小,他离不开医院半步,只能在焦躁中反复在医院外界的临界点踱步。
他还生着病,不知如今怎样了,会不会将我忘记,这种病会不会还有其他后遗症,以后还能见面吗,他如今过得还好吗。
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直到后来,齐悯惩有能力走出医院了也没那想法了,这么些年来,他派遣了多少下属,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功而返。
齐悯惩不想放弃,这次他做好万全的准备,找过的地方没找到那他就亲自再找几遍,总能找到的,一个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他医院都有厄啼资料的相关记录的,不可能的,没可能的。
有时,他坐在医院临界点发呆,看着外面街道灰蒙蒙的,光影一片模糊的灯,也会想起十几年前在医院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自己病情也漠不关心,坐在椅子上无聊吃糖的五岁厄啼。
他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这么一副景象中,厄啼像是在看周围忙碌的大人,有什么都没看,他知道他来医院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着急回不知道在哪里的家。
糖吃完了,厄啼坐椅子坐的久了就会站起来四处看看,面对医院外花坛满是枯草的情况叹气。
他嫌弃医院,医院周围天空,建筑,装饰都是灰扑扑的,没有很鲜艳的颜色,亦没有生机。
直到这时,厄啼才有想回家了,至少,他的家应该不是这般无趣,一点颜色都没有的吧。
齐悯惩没怎么出现在厄啼面前过,那段时间他大多数躲在不远处偷看,厄啼的存在相当于他浑浊世界的一束阳光,刺眼,特别,还有些灼人。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又为何这样,只是在短暂的时间里控制医院里的人接触厄啼,从而了解厄啼的喜好,然后假装不经意间和厄啼偶遇,没等成为朋友,厄啼就不见了。
齐悯惩的眼睛笼罩整个医院,包括那些花花草草,在这所医院,他就是主宰,没有什么能摆脱他的控制。
可是他预料不到厄啼的到来,正如他再没找到厄啼的踪迹。
在医院,他可以用无数双眼睛偷偷看着厄啼,注视着厄啼,甚至这成了他安全感的来源,如今,安全感没了,齐悯惩像个胆怯懦弱的废物,蜷缩在医院的角落,周围走过的人都无视了他的存在。
因为医院是他的,是他掌控的,医院内部所有的生物都是他的化身,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呼吸厄啼残留在医院的气息,将自己裹在厄啼睡过的被子里,用厄啼用过的杯子等。
可他还是觉得,孤独吗,真奇怪,以前从未有过的,他甚至还没能正式跟厄啼说说话,告诉厄啼这所医院是他的,厄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厄啼不是觉得医院没有颜色很难看吗,他可以将医院的掌控权全权交给厄啼,由厄啼来装饰这座不知什么时候建立,存在了多长时间的古老医院。
这算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不是吗。
光是想想,齐悯惩就觉得兴奋不已。
可是,他找不到厄啼,他找不到可以装饰这所医院的主人了。
没关系,齐悯惩有的是时间,只要厄啼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要厄啼不讨厌他,他们总有见面的时候的。
将头埋进厄啼盖过的被褥里,这只外表幼年体,实际上不知度过几个世纪的老怪物红了脸。
所以,哭哭啊,我去外找寻的眼睛在见到你后,身为本体当然要第一时间来到你身边了啊。
你把我忘了,我有想过,意料之中,你身边有其他多余的人了,我也有想过,杀死他就好了,不过一个人类。
那么现在,只需要我们重新相处一段时间,不需要你想起我,只需要我们培养感情就好了。
哭哭,你在看花的时候都想了什么呢,你好像总是这样,也算把目光落到我身上了吧,我好开心,你摸我了,赫赫赫赫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进出医院有限制,他生在医院,相当于医院的地缚灵,走出医院没多长时间就会虚弱,必须回到医院,该死的帧策置,真以为他能把哭哭从我怀里抢走吗。
多余的,碍眼的人果然就不该存在啊。
齐悯惩不想了解这些年来厄啼和帧策置经历了什么,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过往,他只知道厄啼和帧策置认识多年,经历了许多他未曾和厄啼经历的,本该属于厄啼和他的回忆,现在轮给帧策置了。
如此,帧策置就是该去死才能弥补啊。
嘻嘻嘻嘻嘻。
……
厄啼走出医院,第一时间并没想到联系帧策置,而是自己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走了走,不知不觉拐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荒废工厂。
不知荒废多长时间了,四处有流浪汉生存过的痕迹以及破洞没有棉花的被子,遍布灰尘,稍一触碰便是黑黢黢的一层厚厚的灰,空气中还算干净,没有想象中的臭味。
正打算离开,不经意间,厄啼瞥到在草丛中若隐若现的一块森白骨头,残破的布料以及圆形,不就正说明了骨头的种族特征。
骨头上没了人体组织,不知是时间过长自我分解了还是被什么动物,诡怪之类的蚕食了,总之只剩下一堆拼不出原本模样的骨头。
这算是死状很惨吗,都没人埋尸,别的不知道,反正厄啼不是那种看待无辜惨死者会帮忙掩埋的好心人,他嫌弃浪费体力,他嫌弃浪费时间,他没那么好心。
说的凉薄点,都死这么长时间,可能是倒霉,目前为止只有厄啼一个人看到,也可能是也有其他人看到了,懒得帮忙掩埋,都这么长时间了,不缺这一小段时间的。
无论如何,都不关厄啼什么事的,最多只是有可能,厄啼记性好,奇迹般的想起来了,会在见到他那秩序管理朋友的时候提及。
总之,厄啼颇为新奇的看了那堆骸骨几秒,再一眨眼,就看到了几段昏暗的,别人的走马灯吗。
估计是骸骨生前的事,厄啼饶有趣味的站在原地看了会儿。
最初,是人类婴儿在诡怪遍布的世界哇哇坠地,他的父母抛弃了他,童年唯有的幸福记忆是拾荒的养父收养了他,带着他四处流浪,教给他生活的本领,如何躲避诡怪这样简单的事。
把有血迹的陈旧物品盖在身上,诡怪闻到不是新鲜血液不会感兴趣的,看不到人动,只会以为人早就死了,当然还要控制呼吸,别人心脏跳的太快了,诡怪只是会对人类的血液比较敏锐而已。
向生活在这附近的低级诡怪没有超凡的能力,也就不会发现这种简单的伪装。
如果足够幸运,一辈子都遇不到高级的强大诡怪,活下来的概率会大一些。
或许,他可以找机会学点人类强者会的东西,那是可以真正伤害到诡怪的东西。
他们这种角色哪会接触到那般存在的大人物啊,他们在废墟四处流浪,没有目标的活着,其实活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希望吗,他们是没有的,算是奢侈品吧。
渐渐的,他们四处辗转,也换了个地方流浪,拾荒的养父在这期间死去,属于幸运的那类正常死去,而不是死在诡怪的利爪之下,真的算幸运吗,终其一生也没过上好日子。
少年在这些年来会的东西并不多,勉强在低级诡怪手下存活而已,他没有同龄的朋友,也没怎么跟人说过话。
只是。
他装作不在意看了眼角落,那里站着道自从他有意识来就有的虚幻影子。
那是没有自我意识的诡怪吗,没有伤过人,也没说过话,大多数时候不出现,最近,又看到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样貌模糊,像氲氤了层温柔的雾,虚幻的不真实。
高高在上,触不可及。
少年未曾试探过,他怕一触碰,那人就消失了,正如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到头来一场空。
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少年有时在幻影出现时悄悄看着,也不说话,仅仅如此就很满足了。
可惜,他没学过怎么对付高级诡怪,十六岁的少年面对高级诡怪毫无还手之力,十六年前的拙劣伪装在诡怪跟前完全不够看,一个照面,在他向着未来要如何,要不要去城市中心找到同族,学些不同寻常的手段的时候。
他的未来被打碎了。
少年名为于濒和,濒死的濒,映照了他如今的情况不是吗。
他气息微弱,眼前渐渐模糊,最后是一片漆黑。
没了自我意识。
诡怪扑食,很快将他蚕食殆尽。
围着的诡怪飘走,这段走马灯,骸骨死前的回忆画面结束了。
厄啼全程局外人视角,只当沉浸式看了场电影,说不定明天就忘了全部,这算是死后的执念支撑了这段画面的存在吗,或许下一个人来也能看到的。
没有产生多余的,觉得一堆骸骨的生平事迹很可怜,将这堆骨头就地掩埋的心情,厄啼抬腿就走,总算想起找他那相处了十几年的朋友,给朋友发了条信息。
走出废弃工厂,稍稍侧头,就看到原本就在那里,墙壁断开塌陷压倒杂草,隐隐看到红色砖体和里面布景的废弃工厂消失了。
厄啼一顿,没太在意,这种情况在惊悚世界很常见,可能是执念消失了之类的,多年过去,废弃工厂早就推翻不复存在了,这里只是片已经贩卖出去,打算另外开发的空地而已。
没什么值得好在意的,正如少年的过往,他的人生,他的回忆,他的死亡,不会有人在意,籍籍无名,像是从未在这世间来了一遭。
走出工厂一分钟的时间,帧策置的车就开到了厄啼的跟前,那是辆很低调奢华的黑色车子,车牌倒是很亮眼,也是黑色的,定制车牌号。
帧策置停下车,第一时间走到厄啼面前上下看了看,没看到什么明显的伤也不放心,用仪器再次看了看,满目担忧。
“哭哭,你在医院没。”
“呀,半个月没见,有没有想我。”
厄啼正觉得帧策置这番举动奇怪,根据他们朋友的关系,厄啼一把抱住帧策置脸颊碰了碰帧策置略凉的侧脸,这才疑惑询问。
“你刚才说什么,我在医院过的很好,医院不是治病的吗,你看着像我会受伤一样,好怪。”
“没事,是我多虑了。”
帧策置抿唇浅笑,敛下眸中思绪,眉目沉稳,随厄啼上车。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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