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桐莫名感到一阵阴森，他一点点、极其迟缓地转过身体。

阮宁垂着长长的卷翘睫毛，抬起眼帘柔软地看向他，柔和地微笑。

夜幕低垂，像是要把天压下来，一丝风顺着没关紧的窗缝溜进来，吹过阮宁的发丝，在弋桐的心脏散开。

他走过去合紧窗户。

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一时心软，他应该早早离开这里。

阮宁恹恹靠在床头看着弋桐站在窗边的背影，眉眼阴郁，半低着眼帘。

“你要喝宋汝南送来的汤吗？”弋桐走到阮宁身边。

阮宁偏过头去看柜面的保温盒，在弋桐看不见的地方，眼里蓄着嫌恶。

“不。”他闭着眼，“我不饿。”

“来了来了！哥们我可是开车跑了二十来家饭店才给你买好饭。”

吴捷拎着三个袋子风风火火闯进来，病房里的两双眼睛同时望过去。

突然被人这么关注还怪不习惯的，吴捷僵在原地，再傻的人也能察觉到氛围不对，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两位，吃吗……”

笨蛋！

谁真让你去买饭了，这难道不是给他和弋桐创造两人独处空间的理由吗？！

你只需要一个人回去再打个电话诌个理由给弋桐听，然后再也不回来！

阮宁一脸“你无药可救”的表情闭上眼。

吴捷像个弱智一样继续晃着袋子，尴尬地笑：“……不吃啊。”

眼看着粥快溢出来，弋桐伸手，说：“给我吧。”

吴捷满眼都是“我就知道你饿了”。

“这怎么也有？”吴捷绕过弋桐打开保温盒，夸张地睁大眼睛，“哇——是人参乌鸡汤。”

怪傻的，阮宁冷笑，小声道∶“不会活跃气氛就别张嘴。”

“你闭嘴。”吴捷瞪他。

闻起来很香，吴捷毫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碗，捧在嘴边尝了一口。

他微微睁着眼睛，细细品了品，一言不发，端着呼噜噜喝了大半。

阮宁看他喝得那么香，在弋桐不注意的时候恶劣地笑：“好喝吗？”

吴捷猛点头，嘴里还塞着他给自己买的红烧排骨，把保温盒推向阮宁，口齿不清∶“你也尝尝。”

阮宁用指甲盖把保温盒推远，很好脾气地说∶“是宋汝南送来的。”

吴捷一口差点噎住，梗在喉咙里两眼呆滞。

他平静地咽到肠胃里，把手里的汤碗从容放下。

“唔……”

下一秒捂着嘴往厕所跑，凳子被他起身的动作带的往后倒在地。

弋桐∶“他……也病了？”

“他没事。”阮宁撩开装着饭菜的袋子，暼了一眼就收回眼神，“不用理他。”

阮宁风流惯了，在医院也不老实，等第二天恢复了些精力，早上坐在花园闭着眼什么都不干，中午就把一个小男生迷得神魂颠倒。

“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阮宁斜卧在沙发上支着头，淡淡暼了眼快暴走的吴捷。

“你以为我瞎是吧？”吴捷指着自己眼睛吼道，“我看见了！你冲他笑了！你没事勾引他干什么？！”

他整整两天都不敢抛头露面，阮宁住在25楼，他出来一次就能看见那个8楼的小孩在病房附近闲逛。

那小孩盯着他的眼神活像是在看狐狸精。

“冤枉啊阿sir。”阮宁打了个哈欠，他嫌病服的扣子碍事，解开了上头的三颗，“笑一下而已怎么就勾引了。”

“你少来！”吴捷指着他骂，“你不就是看他长得纤瘦水嫩馋他吗？你下贱！你不要脸！”

“你别张口胡说。”阮宁斜过去一眼觑他，“那一看就未成年小男孩，我又不是变态。”

“等等。”阮宁说完这句反应过来，微微眯起眼睛，“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还能是什么形象，毫无道德底线的美丽人渣呗。

吴捷怕刺激阮宁又犯病不敢说出来，只好在心里吐槽。

阮宁的身材削瘦但不消减，精致的锁骨横在雪白的胸膛和脖颈之间，呼吸时胸膛微微起伏，漂亮的线条没入扣子连接的衣服里。

吴捷不能盯着阮宁看，他在衣柜里翻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遮住阮宁的身体。

门响三声，应该是医生，吴捷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薄毯，头都不转，直接开口∶“进。”

“阮宁哥哥。”

吴捷简直是要对这声音应激了，他“靠”了一声，毯子掉在地上。

那个被阮宁一笑勾魂的小男生怯怯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篮水果，还缠着大红蝴蝶结。

阮宁对小美人一向温柔，满眼柔情：“远川弟弟。”

小美人和大美人深情款款地对视，夹在中间的吴捷：“……”

漂亮，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俩人连名字都互通了。

“这位哥哥。”卫远川在吴捷面前停下，柔弱道，“可以请你让让路吗？谢谢。”

吴捷：“哈？”

这么大的空间是碍着你哪里了？？？

吴捷快把牙龈咬碎了给他让路，卫远川晃着身后看不见的狗尾巴屁颠屁颠地蹲到阮宁身边，邀功似的拍拍果篮。

“阮宁哥哥，这是我姑姑送来的，我来给你。”

吴捷小声嘟囔：“好一个借花献佛。”

卫远川笑容不变，声音甜腻∶“阮宁哥哥你身体好点了吗？我学过按摩，可以帮你的。”

吴捷小声吐槽∶“小小年纪不学好，尽说些谄媚的话。”

卫远川保持笑容：“……技术很好。”

吴捷∶“能有专业人员好吗？我家阮宁又不缺钱找人。”

卫远川握紧了拳头。

阮宁垂眸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美丽少年，他仰头抬起圆润的大眼睛望向自己时，毫不掩饰眼里的恋慕。

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爱慕，因为不渴求爱情；纵情声色犬马把玩别人的真心假意，因为努力坚持在无聊阴淡的生活里苟活。

阮宁天性就会对美丽的男女施以温柔，但他不想去应付少年人干净的爱慕，却也不想踩碎如斯纯洁的情意。

“谢谢。”阮宁只瞥了一眼，“放桌上就好。”

“好的。”

卫远川弯眼，把果篮一放就又蹲在原地，眨了眨眼看向阮宁，冲他娇憨一笑。

吴捷受不了俩男人黏黏糊糊的氛围，大叫：“我上课要迟到了！我走了！”

阮宁冷笑∶“翘课在这里打两天游戏也没见你惦记着回学校。”

吴捷已经把手放在门把上，不忘冲他竖起国际友好手势，“老子乐意！”

啪——

门被大力甩上，还能听见外面一声“我草”。

“阮宁哥哥。”

卫远川不满阮宁的注意力被分走，晃着他的手，身体往前凑近，胳膊碰着他的大腿。

“我今年九月就要成年了。”

阮宁把手抽走，漫不经心：“祝你成年快乐。”

卫远川失落地怔怔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阮宁怎么可能不明白。

“还有事吗？”阮宁懒洋洋发问。

卫远川∶“没……没了吧。”

“行。”阮宁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要睡觉了。”

“现在，睡觉？”卫远川看了眼墙上的表，上午十点。

“出去的时候麻烦把门带上，动作要轻。”阮宁翻身上床，把自己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谢谢。”

卫远川知道阮宁这是对自己没意思，可是……可是他看自己的眼神真的很温柔。

“我……”

“再见。”阮宁柔声开口。

卫远川真的很听话，病房很快响起一声细微的关门声，随后陷入了一片死寂。

阮宁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在手机里翻了翻。

卫远川的出现还真是提醒他了，他已经好久没和人发生过什么了。

过几天他就能出院了，得来点成年帅哥的仪式感。

阮宁在手机里找了很多人，很多他都不记得是谁，挨个点开他们的朋友圈照片，有些能想起来点印象，有些是真的记不起来。

他把那些彻底忘记的联系人都删了，回过头再看，列表少了大半。

在“情人”分类里有一个叫俞昭的男人，阮宁刚才挨个找人的时候忽略了他。

阮宁点开他的朋友圈，五分钟前他刚发了一条在水族馆的照片。

看见那张脸，阮宁的表情颇为精彩，手背青筋凸起。

当初他被曾珉当众扇了一巴掌，旁边看热闹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叫俞昭的男人。

在有限的记忆里，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俞昭和卫远川的气质颇像，明明俩人的性格应该天差地别。

老实说，卫远川那一款阮宁挺喜欢的，就是他才十七岁。

阮宁风流浪荡也是有底线的，对未成年意图不轨那事他想都不愿意多想。

俞昭可以填补一下他在卫远川这里的遗憾。

阮宁挑眉，翘起二郎腿晃着脚脖子，向俞昭发送信息约他。

俞昭很快回了语音电话。

阮宁接通，俞昭主动开口，笑道：“这是想通了？”

阮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俞昭饶有兴致地笑了两声：“酒店外面，最后一句话。”

想起了很不美好的回忆。

阮宁懒得同他计较，问：“打电话过来干什么，不方便打字？”

“那倒不是。”

俞昭停顿了几秒。

“只是你突然找我。”

一时间几分手足无措误点屏幕，等想按断已经是来不及，只好故作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