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是喻苏言最讨厌的味道。

喻苏言的父亲染上赌瘾前,是本市有名的外科圣手,亦是邻里出了名的好丈夫、好父亲。

大约是医生都有些洁癖,喻苏言的父亲也不例外,家里随处可见消毒喷雾,每每喻苏言放学回家,推开家门都以为自己来到了医院。

在喻苏言年幼时光里,那个儒雅的、有点洁癖的父亲存在的记忆很少,他记忆中父亲的形象,不知不觉被“赌鬼”的形象覆盖。

喻苏言和母亲都不知道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沾上赌这个陋习的。

一开始,父亲只是偶尔在一家人出门游玩的时候拿不出钱。

再到后来,母亲丢了一件她十分喜欢的金镯子,翻找许久而不得,以为家里遭了贼,换了锁,可依然无济于事,家里的东西还是在减少,母亲起了疑心,在家里装了监控,这才把罪魁祸首揪出来。

父母爆发了无止境的争吵,父亲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连续几周没有归家。

母亲联系不上父亲,无奈跑到父亲的医院,竟得知父亲早就因连续多日旷工被革职,同一时间,母亲还从父亲医院的同事那里得知,父亲几乎在每个熟悉的人那里都借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

这之后,喻苏言接到了赌场打来的视频通话,视频那头,父亲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压着剁掉了一根手指。

滔天的债务落到了他和母亲身上,母亲是个聪明人,早早与父亲做了切割,某天清晨离开家后,再也没回来过。

喻苏言以为母亲至少会带上他一起,可是没有。

他被抛下了。

赌鬼父亲搞不到钱的时候,就会化身成恶魔,家里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父亲没有找到能够发泄怒火的物件,便把目光打到喻苏言身上。

年幼的喻苏言身上总是带伤,而每一次暴力过后,父亲都会后悔,拿着消毒水清洗他身上的伤口……

一次又一次,喻苏言格外厌恶消毒水的气味,每每闻到,都会让他回忆起不愉快的幼年时光。

而现在,相琢令为了他身上的伤口,不由分说带他来了医院。

他的阿琢一定不知道,他其实是故意摔倒的。

时间倒退回一小时前——

喻苏言走进卫生间,入目便是洗漱台上成双成对的杯子、牙刷、毛巾等,昭示着这间屋子,还有另一个主人。

拉拽着理智的那根极细的弦,骤然崩断。

喻苏言摔碎了那成双成对的洗漱用具,故意摔进碎玻璃中。

伤上加伤。

疼、特别疼,疼得心脏紧缩,快无法呼吸。

但这股疼痛,和无法得到阿琢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如果疼痛能让他的阿琢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多几秒,那就是值得的。

医院厕所里,喻苏言垂眸看着自己包扎完好的手臂,不紧不慢地解开了纱布。

*

“喻苏言,医生说,你这段时间受伤的地方不能沾水也不能——”相琢令话说到一半,愕然地看着喻苏言包扎好的手臂再次流出鲜血,那刺目的颜色几乎快要把纱布全都染成红色。

许是失血过多,喻苏言苍白俊雅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阿琢,我感觉,伤口好像裂开了。”

相琢令慌忙找来医生,医生解开纱布一看,喻苏言的整条左手臂被鲜血包裹,血肉模糊中,一条明显的、颜色更深的痕迹从肘部蔓延至手背,几乎贯穿了整个小臂。

“医生您快看看,他的手怎么回事?之前上完药还好好的。”

喻苏言的左手被门压过,相琢令压的。

如果相琢令知道喻苏言会因为这个进医院,打死他都不会去关门。

医生古怪地瞥了眼喻苏言,后者面色苍白如纸,虽然虚弱,清俊的眉眼却无损分毫,怎么看都是一个温润无害的青年,于是道:“有点发炎,上完药之后,你有没有自己碰伤口?”

喻苏言摇摇头,神情略有些不安地垂下眸,“刚才去上厕所,单手不好操作,所以这只手也使了些力气,”他指的是伤手,“出来的时候又被人撞了一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的脸很有欺骗性,一旦他做出这副示弱的模样,旁人就会被他的皮囊所迷惑。

医生低头重新上药、包扎,完事儿后说道:“不能沾水、最好也别使力,这只手能不动尽量不动。”

“知道了,谢谢医生。”

送走医生,相琢令转头看向喻苏言,“我先送你回去?你家在哪儿?”

喻苏言报了地址,相琢令惊讶地发现,喻苏言竟然就住在他隔壁小区,步行只需五分钟。

把人送回家,相琢令转身想走,没等他迈开步子,手腕就被捉住了。

“阿琢,能不走吗?”

喻苏言站在玄关处,背后的客厅灯光璀璨明亮,而他们头顶只一盏小灯,不偏不倚打在喻苏言头顶,在眼窝处留有两个深深的阴影。

相琢令被这道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试着抽了抽手,竟然很顺利就抽了出来。

喻苏言垂下眼睫,半晌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那阿琢能多来看看我吗?”

喻苏言心道:他的阿琢最是心软,吃软不吃硬,只要他姿态放得够低,阿琢肯定会心软的。

果不其然,相琢令犹豫片刻,大约是想到人是在自己家受的伤,他还给对方压出了那么长一条印子,不好意思再保持冷硬,只得说:“可以。”

“那我可以申请上下班和阿琢一起么?”喻苏言莞尔,“我知道你开车,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开车了。”

相琢令:“我可以帮你打车。”

“……”

人不能一次性逼得太紧,喻苏言见好就收,“阿琢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晚安。”

*

相琢令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过,谢回澜订的那桌菜,终究没赶上热乎的。

腹中传来叽里咕噜的怪叫,从下午醒来到现在,相琢令几乎是滴水未进,他摸着隐隐抽痛的肚子,突然浑身都乏了、懒了、倦了,明明菜就在桌上,可他没有享用的心情了。

【宿主,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你整整饿了一天!】

系统突然出声吓了相琢令一跳,“111你要吓死我啊。”

【我再不出声,宿主就要把自己饿死了。】

相琢令:“……”

没想到,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只有一个不是人的玩意儿在抚慰他疲累倦怠的心灵。

【宿主我听到了,你在骂我不是人。】

相琢令:“你听错了宝。”

在系统坚持不懈的劝说下,相琢令简单热了两道菜,把其他菜都用保鲜膜封好装进冰箱,接着,相琢令开了电视,找了部老电影,怀里抱着派大星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捧着饭碗扒饭。

手机响了。

相琢令暂停电影,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谢回澜的电话。

相琢令连忙放下碗,抹干净嘴后才反应过来这只是普通的电话,不是面对面,他不需要在意仪容。

电话接通,那头的谢回澜:“吃了吗?”

相琢令一时没忍住:“噗。”

谢回澜:“?”

“谢总的开场白一如既往地烂,这会儿都9点了,都到了吃夜宵的时间了。”

谢回澜:“……”

过了会儿,相琢令才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清越的声线,“没有老师教过我要怎样和喜欢的人打招呼。”

谢回澜大约是在阳台或者户外,有风吹过,灌入听筒,呼啦呼啦的,似乎是树叶的响声,顺着听筒一直吹到相琢令的心间。

相琢令捧着电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谢回澜居然在和他**。

那个高冷的、不可一世的商界帝王谢回澜!?

相琢令听到自己心跳得有些不同寻常地快,他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谢总,这种事还需要老师教吗?”

“嗯。难道你是无师自通?”

“那当然,聪慧如我,什么都难不倒我。”

谢回澜轻笑一声:“那不如你给我示范一下正确格式?”

“咳咳,听好了啊,如果是我,我会说……”相琢令话到了嘴边,猛地发现不对劲,“谢总,你套路我?”

谢回澜:“嗯。所以今天的饭菜吃了吗?”

“……你转移话题的水平也很烂诶。”相琢令无语道,“吃了,味道不错。谢总还有事吗?没事我挂电话了。”

“等等。”男人急匆匆吐出两个字,便没了下文。

相琢令耐心等着,不知为何,在谢回澜面前,他偶尔会变得像个毛头小子,偶儿呢,又会很有耐心,比如现在。

哪怕只能隔着手机,仅仅是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相琢令也会觉得对方似乎就在身边,他不急着挂电话,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或许只是短暂的三两秒,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似的,深吸一口气。

那动静决计不小,相琢令心说,不然他怎么会在神游天外的时候突然回神呢。

谢回澜吸气、吐气,在凉凉夜风中,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晚安。”然后,毫不犹豫地切断电话。

相琢令:?????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哥们,就“晚安”两个字还需要酝酿那么长时间?

*

在相琢令疑惑不解的同时,另一边,谢家。

谢回澜在阳台打完电话,转身的那一刻,谢灵岚突然出现,眨着两只充满期待的大眼睛道:“怎么样怎么样?他有没有被你温柔的语气打动?有没有被你低哑磁性的嗓音撩到耳红? ”

谢回澜:“……面都没见着,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耳红。”

谢灵岚一脸谴责地看着他,“哥,你要学会想象,image。”

“想象不是空想,你说的方法真的有用?”

今天下午,谢灵岚神秘兮兮地找到谢回澜,问他是不是和相琢令有了超大进展。

谢回澜不置可否,毕竟他没追过人,不知道什么程度算进展,但是昨天晚上他确实感觉到相琢令和之前变得不一样了。

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谢灵岚恨铁不成钢地掏出了一本……《恋爱法典》。

1、早上对心动对象说早安、中午说午安、晚上说晚安,锲而不舍、水滴石穿!

2、为对方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仔细确认对方的感受与回馈,确定对方是真的喜欢而不是敷衍

3、每天至少煲一小时电话粥

4、……

谢灵岚:“第三点做得还不够,哥你明天记得打电话的时候多坚持一会儿。”

谢回澜:“我很忙,没有时间……”

“那你要老婆还是要工作?”

谢回澜当真思考了一秒:“不能都要?”

谢灵岚怒:“你可以趁着现在好感度高的时候一举拿下,之后再捣鼓工作。”

谢灵岚口中总是时不时会蹿出一些陌生词汇,好在这么多年谢回澜也习惯了,“你说好感度高,能有多少?”

谢灵岚:“60。”

“满分多少?”

“100。”

“那也不是很高。”谢回澜从小学起,各科成绩就没低于95的,只是60而已,对他而言还是很少。

谢灵岚无语地看着他哥离去的背影,沧桑地想:

如果他哥知道跟他同台竞争的人已经是-60了,他哥还会觉得分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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