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调虎离山?林天成想,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所有人都下山去搜寻抓捕他们,却没想到这些学生竟然胆子大到这种地步,从后山崖爬上了村寨据点。
他看向陈九月对准他额头的黑洞,忍住怯意怒骂:“陈九月,你是要背叛阴岭山吗?”
“背叛?”
陈九月歪头道:“你是林天成?”
“是”,林天成舒了口气,他和无耳东是同事,没少见面,两人关系不错,陈九月竟也记得他。
“阿月,公司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公司回报我们的吗?你放了我,重新加入我们,把那些人杀了,我们可以不计较之前的事,你重新回到城市里去上学学习……”
“哦”,陈九月点头应声。
林天成噎住,却依旧梗着脖子继续,然后便被一声厉喝打断。
原来是陆辛和楚放两人终于赶到了山崖后的木屋,听到了林天成说的话,陆辛翻身进入木屋,染着鲜血的脸通红,怒瞪向陈九月喝道:“陈九月,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江淮坐在一旁,楚放也翻身滚进了屋内,他踉跄爬起,面露疑惑地看着江淮和陈九月,又看看地上被绑着的人,惊疑不定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陈九月,你和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陆辛冷笑。
“明明知道阴岭山有问题却依旧若无其事地和我们一起登山,不告诉我们其中的危险,现在却又帮助我们,当什么好人!”
陆辛看向面色淡然坐在桌子旁的江淮,他快步向其靠近,把刚刚江淮开枪杀人的场景从脑子里抹得一干二净,问:“江淮,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这几天。”
林天成还没反应过来这几人的关系,就又被一通问话问懵了,大致知道陈九月在几人中处境不妙。
他眼睛一亮,继续加大火力,对着刚刚翻身进入屋子里的两人大说特说,陈九月与他们的关系多么密切……
陆辛越听脸色越沉,楚放也抿嘴对鹤长亭的选择产生了质疑。
陈九月在陆辛喝问后就将猎枪收起,靠上一旁的圆柱,眉头微挑,饶有兴趣地看陆辛两人的脸色变化,看见陆辛走向江淮又问话,他握枪的手微用力,双眸垂下,森然冷意从周身溢出。
“是啊,我本来一开始就打算让你们都是在这里,我好去和公司做交易,但是嘛,现在又不想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对你们有很强的容忍心。”
他抬起猎枪,枪口对准陆辛。
屋内的气氛霎时凝固住。
陆辛对陈九月不停咒骂的嘴终于不动,哑了声。
楚放愣住,浑身冒冷汗,他没想到陈九月竟然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将他们弄死。
地上的林天成也愣住了,他瞳孔震动,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陈九月果然不是个正常人,小的时候被狼养大,之后又被无耳东养,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他的性子根本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江淮的猎枪拿酥饼时被他放在了桌子上,陆辛问话后他并没回答只是拿起猎枪,歪头对陈九月笑了笑,然后抬起枪对准陈九月。
局势混乱,楚放思绪爆炸,他蹲下捂住头用力摇晃。
陆辛眼睛莹润,怔怔出声:“江淮……”
江淮稳稳地托举着猎枪,盯着陈九月,“别动”。
陈九月眨了眨眼睛,然后两人手指同时弯曲扣动扳机。
“嘭!”
陆辛倒下,肩处中弹,猩红鲜血染上右肩。
他身后的木屋墙缝外发出一声哀嚎和倒地声。
陈九月站立在一旁木屋门倒下而掀起的灰尘中,一具温热的尸体倒在他的鞋上,对方的枪也摔在坚实的地上。
他看向江淮眉眼弯弯:“很默契。”
江淮放下手中的猎枪,望向围堆在木屋门口不远处草墩后的一群小孩,挑眉。
开枪和变故的发生就在瞬时之间,陆辛三人都呆愣在了地上,林天成看着地上死去的老四,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什么,他长了张嘴,却什么话都发不出,只能目眦欲裂地瞪向门口。
楚放被枪声惊吓一屁股坐到地下,见陆辛倒下,心脏骤缩,然后迅速四肢着地靠近陆辛,表情惊恐。
陆辛瞪大眼睛,感受着与死亡的擦肩,肩上的疼痛被他忽略,直至楚放靠近,他声音颤抖回应:“我没事,屋外有人。”
屋外有人,陈九月没杀他。
江淮起身。
地上的林天成在不停地扭动向门口倒下的尸体靠近,楚放和陆辛抬头呆愣地仰望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内心情绪复杂。
“我刚刚以为你真想杀了我。” 陈九月笑道,他把猎枪丢在地上,摊手:“没子弹了。”
“有杀人心思的人不是我。”
*
枪声再次惊动整座密林,鹤长亭和许攸两人对视,然后加快脚步向上攀登。
枪响后就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比赛。
山寨下方所有听到枪声的人,都面露凝重之色,包括刚刚听到山下处响声准备支援的那对人。
“糟了!是村寨的方向!”
当楚放和陆辛将尖叫乱窜的小孩子一一抓住绑起时,林天成跪在地上向两人唾口水呸道:“你们两个,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了!他们还只是比你们小十多岁的孩子,你们竟然想要杀了他们……”
“呸呸呸,大坏蛋,敌人,贱人,猪禽!”在楚放怀中挣扎的小男孩也顺着林天成的话尖声骂道。
楚放面露尴尬,心中也不忍,手上的力气变小,一下子就让小孩子挣脱束缚,从他怀中逃开,然后拿起一旁木栅栏的猪草刀向他挥去。
陆辛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但奈何自己手中正捆着孩子,两人距离又远,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弯刀的刀尖刺入楚放的眼睛。
楚放痛声尖叫,那孩子脸上却兴奋异常,双手握住刀柄,弯腰伏低,用力下拉,像是想将其头颅一分为二。
林天成冷笑。
“嘭!嘭!嘭!”
“踢他!后退!”许攸大喊。
三枪连开,鹤长亭握着猎枪的手颤抖。
他枪法并不准,但三枪连开竟都打在了那个男孩身上,男生也松开自己握刀的手,被痛得癫狂的楚放一脚踹在地上。
陆辛将怀中小孩推在地上,快速向楚放赶去,只见他握着沾满鲜血的脸在地上翻滚哀嚎,和一旁还没死透的男孩一样呜咽。
“楚放!快来医生啊!离开这里!”许攸跪倒在楚放身旁,无措崩溃。
鹤长亭和陆辛对视。
“刘浩他们呢?”
“死了。”鹤长亭额间渗出汗滴,无力道。
“哦”,陆辛呆愣地回答,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楚放,又扭头重复道:“哦”。
“江淮和陈九月呢?你们发生了什么事?”鹤长亭追问。
鹤长亭蹲在许攸身边,陆辛也蹲在楚放旁边,他肩处血红,脸色苍白,看起来比痛苦哀嚎的楚放还虚弱上几分。
“周城死了,他给亨利的人说了陈九月的消息,他们留人在村寨准备带这群孩子下山,撞上了我们,发生了冲突,开枪杀人了,陈九月让我们把他们绑起来,他们去搜东西。”
他语句颠倒、简短,鹤长亭却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他看了眼楚放又转头看一旁地上的孩子,低声叹气。
“那群女生的踪迹呢?被带走了?”他继续问。
“嗯,地下室里全是血迹,那个人说被带到山下安置了。”
鹤长亭顺着陆辛的视线看向被捆在地上的男人,起身走近,“安置?什么意思?”
距离枪响声已经很久了,林天成从最初的惶惶不安转变为镇定冷静,他抬眼对上鹤长亭的视线,哼了一声,扭头不答。
被捆在地上的几个小孩子恶狠狠地瞪着鹤长亭,哇哇大叫,声音尖利刺耳,让人烦躁。
陈九月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几个人硬闯出山根本不可能,最开始又造下杀仇,谈判协商的路也堵死了。依靠他们的身体素质也不可能在阴岭山创造生存几天几夜的游击战奇迹。
这是他们的劣势。
那什么是他们的优势呢?
他们的身份背景强大,生命宝贵,长时间的失踪就会有无数人奔赴阴岭山寻找搜救。
时间,对于两方来说都太紧迫且宝贵了。
陈九月从崖壁上山打的就是占领村寨的目的,抢夺据点修养生息、争取时间,更是寻找此番快速破局的关键。
江淮和陈九月进入了村寨最角落里的一间木屋,门上挂着一把重锁,陈九月一脚踹掉,门打开,里面空间狭小、昏暗,桌子上却摆放着现代台式电脑和电报机,木式横梁上悬挂着接着线的灯泡。
这是村寨里最后的、唯一的,与现代接衔的地方。
江淮从陈九月背上翻身下地,坐到木椅上,眼睛微亮,手轻触冰凉的电脑屏幕。
抬头,陈九月的鼻尖刮过他的额头,他微微后仰,对方却露出笑容又伏低身子更凑近了,灼热的呼吸覆上面,空间紧促地很。
陈九月伸手扶住江淮后仰的脑袋,他眨了眨眼睛,笑道:“真可爱。”
说完这句话后,陈九月起身开灯,视线锐利地扫过屋内,大步走动。
江淮歪了歪脑袋,他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却处于一种似懂非懂的境地,有些恍然。
东西就摆在桌子上,陈九月伸手将其握在手中,转头对江淮笑道:“找到了。”
黑色的砖块差不多和陈九月手掌大,江淮记忆里没有这个东西,“这是什么?”
“无线电通话通讯工具,和你的电话差不多。”
他的解救计划很简单,就是找到有用的通讯工具向外界求援。而这种东西也只有村寨和矿洞那边有,二选其一,自然是突击上山。
两人走出木屋,陈九月将手上的黑砖递给江淮,“给你”,他笑了笑,“我的身份没用,江少爷……你发挥点作用吧。”
鹤长亭和陆辛看见江淮和陈九月,立即快步向两人走去,看见他手中拿着的东西,眼睛一 亮,眼底满是激动与兴奋。
陆辛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兴奋地跑到江淮身边,眼睛呆呆的看着江淮手上的通讯器,用力一扑,便要抢夺过去。
陈九月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侧身转到江淮身旁将他扶住,再将陆辛一脚踢到草丛中。
“别太激动了。”他冷声道。
陆辛被踢到草丛中,浑身的疼痛让他意识再次清醒了过来,他呆愣地看着江淮手中的通讯器,也不闹,呆愣且专注地看着,抬头对上江淮的视线,痴傻道:“太好了,太好了。”
还是个孩子啊。
江淮蹲下身子,笑意盈盈地把手中的通讯器递给陆辛:“给你父母打电话,让他们快点来,否则你就得死在这里。”
他伸手摸上陆辛的头,头上的灰尘、污垢将头发凝固成一搓一搓的。手心传来刺痒感,像是在抚摸一个炸毛的刺猬一般。
“江淮,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我要给我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来救我们……”陆辛喃喃,泪水莹润了眼眶,泪珠从眼角滑落。
“嗯,你不会死。”江淮微笑。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陆辛点头。
他按动通讯器上的数字按钮,向父母请求援救。
陈九月立在一旁低头看着江淮的动作,扯了扯嘴角,嗤笑道:“又是这招,彭川都死了。”
江淮抬头,脸上融融笑意不变,起身、眼睫微颤、踮起脚、抬手摸上陈九月的脑袋,顺毛一般从前往后摸。
“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目的只有一个,招数再多,好用就行。你不喜欢?”江淮歪头问。
陈九月脸上神色微愣,喉结吞咽,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他看着江淮冷哼,后退偏头,道:“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时间紧迫,这两人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谈笑风生、说些隐晦话语,鹤千寻也不深思,只是焦急地看向陈九月,脸色凝重:“那群小孩儿是干什么的?楚放被其中一个孩子死瞎了眼,半张脸烂了,我当时上山恰好看见遍开枪。打了三枪。”
江淮也好整以暇地侧头看着陈九月。
陈九月听了鹤长亭的话,抱臂冷笑:“软弱不仅会害死自己,也会害死他人。处于危险境地时更是如此,活该。”
鹤千寻苦笑,他知道这句话说的不仅是楚放,也是自己。
三人向村寨中央走去。
几个小孩被绑在稻草地之中,林天成也被捆绑在一旁的木柱上。叫嚷声与哭喊声、呵骂声混做一团,吵的人心慌。
许攸将楚放拖在怀中,抚摸、低声安慰。在这种境地下,她除了用语言安慰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脚步声传到她耳朵中,抬头便看见江淮三人。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忍不住涌出。她看向江淮和鹤千寻,声音柔软,带着哭腔问:“怎么办?”
他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就现下的情况而言,他们根本无法抵挡,也根本无法谈判。上了山抓了这些小孩又能怎样呢?
她心中对陈九月怀有怨气,瞥到他的脸,迅速低头装看不见。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一声枪响。
鹤千寻捡起地上的枪,朝他们身旁流着血的、翻滚着,哭嚎辱骂的男孩开了最后一枪。
四枪毙命。
四周寂静地可怕。
呵骂声消失了,那群杂草堆上的发出嚷闹声的孩子们也消了声。枪响过后四周安静,只剩微风刮过草木传来的细碎碰撞声。
“你在干什么?”许攸有些懵,她松开抱着楚放的手,一把将其推到地上,踉跄起身看着双手抬着猎枪的鹤长亭,眼中充满不解。
开枪的后阻力使鹤长亭的双手脱力,他没回答许攸的问题,只低头视线扫过地上的小男孩,将手上的猎枪竖着抵在地上。
“你疯了吗!鹤长亭!你疯了吗?”许攸看了眼地上渗出的鲜血,呆滞地抬眼看向鹤长亭,然后迈步、摔倒在地。
鹤长亭向她走近,弯身伸手向将她扶起,却被许攸双手一推,也跌倒在地。
“你他妈别碰我,鹤长亭,你个疯子,你和陈九月一样!贱人!疯子!你杀了一个**岁的孩子!你丧心病狂!”许攸双手撑地向跌倒在地的鹤长亭爬去,靠近他,扯住他的衣领怒吼道。
“啪!”清脆的巴掌声。
许攸慢吞吞地抬手抚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鹤长亭,喃喃道:“鹤长亭,你疯了,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你……”她声音哽咽起来。
“许攸,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你圣母心发作的时候。他们是敌人,他刺瞎了楚放的眼睛,如果我刚刚没开枪,楚放脑袋都要被割下来了。他们生长在这里,这里又死了多少人,你说他们无辜,那岩洞里的那群枯骨呢?楚放呢?我们呢?难道就有罪且活该死在这里吗?”鹤长亭冷冷地看着许攸道。
“一个能握弯刀杀人的孩子,你知道他生在怎样的环境里,接受怎样的教育吗?楚放为他的无知无畏的心软付出了代价。”
陆辛的电话一直没挂,他举着电话走回村寨中央,靠近江淮,有些不解且震惊地看着地上发生争执的鹤、许两人。
“发生了什么了?许攸和鹤长亭怎么了?”许是和父母谈过,自觉生机出路不远,陆辛的语调都悠闲了许多,有一种怡然自得的、听八卦的调调。
他离得与江淮极近,向是在寻求安全感一般,另一只手拉住了江淮的手臂。
陈九月从无味的鹤、许两人的大戏中抽出视线,眼睛凝视陆辛,冷笑,压迫感十足。
记好不记打,十多年的身份地位让陆辛在有了爸妈撑腰后,将之前累计的对陈九月深深的忌惮埋在心里,轻视与恶意再次破土而出。他晃了晃贴在耳边的通讯器,眼神专注地看着江淮,道:“江哥,我爸妈想和你通话,感谢你。”
“不接。”江淮将手从陆辛怀着抽出,淡淡道。
“那给江叔叔他们打电话吧,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了。”
江淮只看了系统给的小说故事剧情,并不知道他这个炮灰的所有,只能靠记忆获得信息。
‘江淮’,单亲家庭,父母联姻生子后因感情破裂而离婚,母亲改嫁出国,他从小跟着父亲,自小叛逆,惹是生非,全靠江父在背后处理。
总之,他是这次登山队伍中背景最雄厚的人,他的命最宝贵,哪怕他不给江家说消息,陆辛的父母也会通知到位。
江父,‘江淮’作恶的背后推手和后备保障。
江淮停滞了几秒,最终接过通讯器,将其放在耳边道:“你好,我不是江淮,他已经死了。请节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