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在此时突然黑暗下来，属于人鱼的红光在远处若隐若现，这是幻境即将要崩塌的先兆。
宁初只能抓紧时间去听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池霁，我们真的可以从这里出去吗？”
“一定可以的。”
小宁初委屈地抽了抽鼻子：“那你以后不许再背着我一个人去了，你看起来都快死了。”
“一点都不疼，我，咳咳……休息一晚就会没事的。”
“……大骗子。”
幻境内的红光开始越渗越多，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泉在外面模糊的呼喊声。
……
“小初要快快长大，这样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那我要杀了这群医生，不让他们再欺负你！”
池霁被小宁初强装凶狠，但听起来依旧奶呼呼的声音逗得闷声直笑，配着他控制不住的呛咳声，听起来好不狼狈。
小宁初面子上过不去，沉默了半天只能冷巴巴地，气鼓鼓地挽尊：“池霁！你笑的满脸都是血，看起来像个吓死人的小丑！难看难看难看！”
于是少年憋住笑，他的语调很轻，藏满了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好啊，反正小初故事里的小丑又帅又厉害，我要是能变成他，正好可以把所有敢欺负你的人都爆了头。”
“不行！你要变成美人鱼才行。”小宁初煞有其事地反驳道：“这样你就再也不怕被按进水里了，而且美人鱼可以变出珍珠来哦，等我们离开这里就拿珍珠去卖钱！”
“唔……那还是变成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更好，可以命令他们直接带小初离开，要是哪天我找不到你了，也可以发布通缉令抓你回来哦。”
池霁故意拖长了腔调，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
小宁初发出迷茫的哼唧声，显然他不知道通缉令究竟为何物：“呃……不然还是努力变出两个你好了！”
“两个我？”
“对啊。”小宁初十分理直气壮：“到时候就让另一个你去做实验，反正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又分不出来，多好呀。”
不过才刚说完他又立马着急忙慌地补了一句：“但是得提前告诉我哪个才是你哦，不能让我也分不出来！”
池霁愣了一下，然后再也忍不住地“噗嗤”笑出声：“小脑袋瓜里的奇思妙想还挺多。”
“……你倒是先答应我啊。”
“好好好，肯定告诉你。”池霁无奈地摸了摸小宁初的头：“真变成他们了就第一时间来找我们小初，保证让你撵都撵不走。”
……
幻境的边缘开始裂出蜘蛛网一般的巨大裂纹，泉幽蓝色的鱼尾已经清晰可见，他心急如焚地用异能攻击着困住宁初的那层水雾，额角青筋暴起。
“你早就知道出现在我梦境里的男人是池霁，对吗系统？”宁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对。】
“我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能想起他的时候，也是你出手重新封锁了我的记忆，是吗？”
【……是。】
“为什么呢？”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宁初口中传出：“是害怕我知道所有的攻略对象都是同一个人？”
“还是说害怕我发现……你一直隐姓埋名在我身边的真相？”
【宿主你听我……】
“池霁。”宁初直接打断了系统欲盖弥彰的解释：“这次还要继续清除我的记忆吗？”
“让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困在无数记忆碎片里，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在乎的人……你凭什么不经我的允许就擅自做决定，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对我！”
话及此处宁初的语气都带着止不住的颤抖，耳边男孩和少年的对话声仍在继续，将他所有破碎的记忆一点一滴串联在一起。
……
“池霁，池霁！池霁！！！”
听起来已经长大成年的宁初呼吸急促，声音因为恐惧而无法维持正常的语调：“松手，把刀松开……我回来了池霁，不走了我再也不离开了，我们去医院乖乖养病好不好？”
“怎么这次，还是让小初发现了呢……”成年后的池霁有着和系统一模一样的嗓音，此刻已是嘶哑不堪。
一声当啷的利器坠地声随着话音落下。
“昨天，他们是不是都跑出来欺负你，害你又哭了一晚上？”
“怎么可能，谁敢在你面前欺负我？”宁初溢出一丝哽咽：“别乱想，我们这就去医院。”
“我好累啊小初。”池霁无力地喃喃自语：“清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是不是这次闭上眼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原本想在今天把他们都带走，只可惜你还是回来了。”
耳边是宁初正在给他熟练包扎的窸窣声。
“为什么死不掉……这个世界上连寻死都是一件好困难的事。”
“池霁你给我听清楚了，你不是怪物，在当时分裂出副人格承担痛苦也不是你的错，你现在只有一个身份，”宁初喉咙干涩到生疼，他强装镇定：“就是宁初的男朋友，记住了吗？”
池霁无声无息了许久，最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告诉我，你是谁？”
“是小初的……男朋友。”池霁强撑着快要涣散的意识回答。
宁初的声音也跟着他微微战栗：“池霁，我可以要你的一句承诺吗？”
“什……么？”
“跟着我念，我来教你。”
宁初哑着嗓子，一字一顿：“不管池霁有多么讨厌自己。”
池霁愣了愣，然后慢吞吞地重复道：“不管我……多么讨厌自己。”
“只要宁初今天对他说了我爱你。”
“只要……小初今天说他爱我”
“这一天的池霁就会坚强地活下去。”
“这一天的我……就会坚强地活下去。”后半句池霁已经哽咽到说不出口，反复了好多次才勉强能听清。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宁初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低哑的哭腔刺耳又抓心：“池霁，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
被封锁的现实记忆在此刻如潮水般回笼，和池霁十数年经历的过往一桩桩，一件件，如电影放映般清晰浮现在宁初脑海。
他们在地下实验室里互相依偎；池霁每次回来后都带着新伤的瘦削身躯；两人鼓足勇气从布满电网的围墙一跃而下；在破烂的小房间里紧紧相拥度过噩梦般的黑夜；一大一小在他们从未涉足过的现代社会里艰难求生……
直到池霁受实验的后遗症影响突然病发，随后的记忆就只剩下了不断出现的雪白病房和各色的治疗针剂，以及医生下诊断时的犹豫面孔……
这些尘封许久的记忆终于回到了它们主人的身边，将宁初心底最后一块空缺的拼图填补完整。
而这一次的池霁再也不是梦里那个一触即碎的泡沫幻影，他就站在记忆的源头，安静等着宁初向他走来。
【我只希望小初你能平安地离开这个世界，回去后再也不要想起我的存在。】
池霁看着系统面板上对记忆的控制权限已经彻底降为了零，只能怆然苦笑。
【我已经让你陷入了无数次的险境，这次绝对不可以再重蹈覆辙。】
“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宁初红了眼眶。
在他重新来到这里之前，池霁的主治医生有些担忧地劝道：“虽然进入池先生的意识世界，能够抹杀掉副人格的几率更大，可是……”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长叹一口气：“你已经失败过很多次了，这种穿梭对身体的损害有多大你是清楚的，上次强行脱离后，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才从休眠仓里清醒过来，如今你的身体状况又能再坚持多久呢？”
“这次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若是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可一旦失败，你就要彻底被副人格强留在意识世界回不来了！”
然而，纵使医生苦口婆心地劝阻了很久，宁初的回答却还是和之前没有半分差别。
他的声音沉静有力，毫不犹豫：“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
【你是为了我才来到这个世界，可我却受困于副人格的压制，什么都帮不到你。】
池霁声声泣血，他痛恨自己这些年的无能，也厌恶自己累赘一样的存在。
唯一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将自己和副人格们一起困在这里，让谁都无法接管身体。
直到医院宣判他脑死亡的那一天。
“所以呢？这次想伪装成系统骗我离开，然后一个人和这些家伙同归于尽是吗？”宁初心里多年压抑的痛苦和委屈终于在此时爆发。
“池霁，你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吗？”
【小初，我……】
宁初双肩微颤，情绪再难克制：“我爱你，我爱你……池霁老子真的爱你爱得要疯了！”
“谁允许你把我一次次无情推开的，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种窒息一样的痛苦有如实质，环绕在声嘶力竭的宁初身旁。
被副人格所在的意识世界排斥，还不太能稳定身形的池霁不顾一切地从宁初体内挣脱出来，他紧紧拥住情绪崩溃的青年，泪如雨下。
“对不起……对不起小初，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池霁慌乱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只能不住磕磕巴巴地道歉。
宁初任由他将自己越锢越紧，最好能够直接揉碎进骨血，这样就再也不用分离。
池霁哑着嗓子哭，反反复复好像就只会那两句话：“原谅我，你原谅我……”
“池霁，”宁初喘着粗气，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以后别再这样了，我太难受了。”
池霁只死命将人往自己怀里揽，恨不得把宁初的整个肩膀都紧紧环住：“不会了，我再也……”
话才刚开头，他的手突然被人反握住。
宁初转过身颤抖着捧起他的下颌，温热的吻随之落下，蜻蜓点水般印上了他的唇角。
池霁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鼻侧一凉，脸颊蓦然砸下了一滴湿润。
“别妄想做自己赴死的春秋大梦。”两人呼吸交缠许久，宁初这才缓慢将脸错开：“我们要一起离开这里。”
“这么好的池霁，怎么就学不会对自己温柔些……这次换我来带你回家，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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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人鱼x池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