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C城最高的办公楼顶部依然灯火通明。
主美许攸完成了画稿，直接抱着笔记本扣响老板办公室大门。
“老板，这次春游特辑的套装出来了，请过目。”
苏漾此时坐在纯黑的电脑桌前，宽大的桌面将人衬得格外单薄，镁光灯下人影倾斜，平添一分脆弱的美感。
她闻声接过笔记本，对着屏幕端详片刻，先点头对自家主美的手艺予以赞赏，还没等许攸松口气，就又拿指尖点了点屏幕中人物头顶。
“头饰这里，还可以再多加一些流光。”
许攸咬了咬腮帮子，拖回电脑直接就坐在旁边开始调，嘴里不忘嘟囔。
“这都什么奇葩审美啊，我们一个主打国风的游戏，就非得每次都搞得这么blingbling的吗？偏偏现在的玩家还就爱吃这套。”
作为千鹤的第二大股东，也就只有她敢这样当面吐槽老板了。
对于吐槽，苏漾淡定极了。她目光从官网页面上“光彩鲜明”几个流光小字略过，整个人有片刻放空状态。
另一头许攸手上动作飞快，嘴上也没停歇。
“哦对了，这两天又接到好几家媒体的采访邀请，还是全给拒了？”
屏幕进入待机，苏漾敲了下键盘，眼皮都不抬，“全拒。”
她这般淡定，倒是让许攸有些急了，“哎我说，自糖糖上线以来，我们都已经拒绝过二十几家媒体了，光这个月就拒绝了五家。知道的说你苏老板低调做事，准备着厚积薄发。不知道的说你狂妄傲慢，人都给得罪光了，你说这以后……”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一句话截住了许攸还未结束的滔滔不绝。
被强行中断的许攸气笑了，“您一次多说几个字，是要收费吗？”
[你说话怎么这么少，是按字数收费吗？]
这话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让苏漾一向淡漠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动容。
“这次糖糖的春游伴手礼，给每个来联系的媒体朋友都送一份好了，告诉他们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还有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你了，年底除了分红，你的绩效我再给单独包一个。”
这转变来得太突然，倒让许攸一时有些不适应，她这会儿虽然嘴上说着“这些还用你说，早搞定了，我一个画画的操心这么多。”
心里却已经笑开了花:得，就冲苏老板今天开金口说了这么多话，明天杂志社的拜访，我亲自去应付了。
***
许攸来到会客室的时候，唐烨然正侧坐在会客桌的最里侧，坐姿看似随意，身量却是笔挺。浅棕色的长发被妥帖扎成一束，只余几缕较短的毛发调皮的从白皙的耳后脖间扫过，给人一种柔软无害的感觉。
这让许攸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有些许亏心，但随即她又察觉自己这亏心来得毫无道理。
《宜风》作为国内最大的杂志社之一，虽说这次无缘合作，但由她这个二把手亲自来回绝，也算是给足了对方颜面。
“唐小姐。”许攸换上干练得体的职业笑容，将包装精致的糖糖春游周边放在桌上，正要张口说出那套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客套拒绝说辞，却与突然转身的唐烨然迎面撞了个正着。
突如其来的小意外让许攸行动有两分迟缓，她本以为成天盯着自家老板那张脸，自己早就已经对美女免疫了，如今看来定力还是有待加强。
也就是这两分迟缓，让许攸失去了开口的先机。
“许总。”唐烨然将椅子往后拉半分，重新调整好礼貌的社交距离。
“我知道您接下来想说什么，但麻烦您先听一下我的想法，再做决定也不迟。”
许攸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份唐烨然塞给她的资料。
“许总您看，《闪耀糖糖》自上线五个月以来，在各大游戏平台用户新增量一直高居前三。
“但在大眼、P站等各主流社交媒体网站，相关视频播放量、点赞数连年度游戏前十都没有进入。
“也就是说，现在贵公司的用户新增量，主要来源于过去换装、恋爱养成玩家的基本盘，如果迟迟找不到一个出圈的点作为宣传，拉动外来流量，这个基本盘将不日达到上限。
“您看这里，最近两个月糖糖的用户新增量，虽然横向对比依然优秀，但较之前几个月，已呈快速下降趋势。”
这段话直接道出许攸近期以来最担忧的点，她笑容中带着两分为难，“其实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也明白，但是我们苏总吧，有她自己的考量。”
唐烨然见许攸有所松动，没有给对方犹豫的机会，乘胜追击。
“我想我大概猜到一些苏总担忧的点，贵公司苏总放弃全球最大游戏公司风暴娱乐的高薪工作回国创业，其野心肯定不仅仅是开发一款恋爱换装手游。
“以糖糖此次让市场耳目一新的表现来看，接下来的研发项目或许也会存在一些暂不能公开的机密。
“若是因为这点您大可放心，我们这边可以与贵公司签订定向保密协议，所有采访发稿前都经由贵公司过目。
“而我们的采访重心，可以从千鹤公司创作氛围、创始人传奇经历等角度入手，这样既可以替贵公司及新游造势，也不会泄露核心机密。”
一番话正中许攸心事，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险些就要当场替苏漾应下来了。
正在她内心纠结不已之际，有一道清冷的嗓音由远及近。
“唐小姐还真是伶牙俐齿，你这口才不该只是做编辑，完全可以去摆摊算命。”
唐烨然听见声音，并没有着急转身，她面上始终从容不迫，只是手中的资料新增了两道浅浅的指印。
倒是一旁的许攸最早回过神来，“老苏，你怎么过来了？”
“散步，路过。”苏漾嘴上回答着许攸的问题，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被浅棕色毛发覆盖着的后脑勺上。
这个笑话实在是有些冷，苏漾办公室在18楼，和会议室隔了足足5层楼，要怎样散步，才能够散到这里来。
周围的气氛突然有些奇怪，许攸识趣地选择闭嘴。
这厢唐烨然快速调整好情绪，转头与苏漾迎面对上，那同记忆中一般秀气的眉眼像是永远都蕴着清霜，较之以前纯粹的冷淡，如今瞧着又添了几分讥讽。
“苏总，幸会。”
她没有伸手，看对方这模样似乎也不打算握手。
苏漾微微颔首，继续抓住刚才的话题，“实不相瞒，你刚才猜我的心事，的确有猜中七八分。唐小姐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很了解我？”
这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连许攸都感受到了，唐烨然依旧面色如常，不卑不亢。
“苏总过奖了，我刚也只是根据你资料上的过往经历，就年轻创业者的普遍心理，做一些简单的分析。”
“我的过往经历，资料上那些可不全。”苏漾瞄了一眼桌上厚厚的资料，嘴角的冷笑转瞬即逝。
“唐小姐既然这么爱分析，那不如分析一下，我想不想与贵杂志社合作？”
说话间唐烨然已将桌上资料收起，“我知道苏总一直都是个有野心有想法的人，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决定，对自身发展最有利，无论是当初去M国实习，还是辞职回国创立千鹤。”
会议室的门被再度拉开，掩住唐烨然纤瘦的身影。
“静候佳音。”
会议室中有长达半分钟的宁静，若是此时拿根针丢在到地上，声音定是会异常清晰。
“喂，别看了，人都已经走了。”奇怪的气场消散，许攸终于重新恢复活跃，展开一只巴掌在苏漾脸前晃了又晃。
苏漾抬眼，递给许攸一个略带委屈的眼神，莫名让人觉得脖颈发麻。
“喂喂喂，你别拿这个眼神看着我。”许攸揉了揉后脑勺，企图缓和气氛，“其实刚刚唐小姐说的那些话，我觉得……”
“工作时间不谈私事。”苏漾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
许攸看着自家老板渐行渐远的背影，半晌回过神来:不对啊，我刚刚要说的明明是公事！
***
苏漾把自己关进办公室里两小时，连发三封工作邮件，各部门的工作内容直接被排到了下下周。
虽然大家都知道，苏总工作起来就是这般六亲不认，高效、严肃，跟个机器人似的。
但她今天这架势，还是多少有些吓人了。
建模组的新员工，抱着一叠需要给老板过目的资料，在总制作人办公室门口徘徊许久，就是不敢敲门。
许攸路过时，看见的便是自己亲招的小姑娘，紧张兮兮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些都拿给我吧，你去忙别的。”
小姑娘如蒙大赦，留许攸一个人抱着资料敲开苏漾办公室大门。
苏漾刚用两小时的时间，完成了差不多平日一整天的工作量。这会儿整个人靠在老板椅上，瞧着有些蔫蔫的。
她听见门口的声响，也懒得抬眼，“东西放桌上就好。”
许攸走近将资料放下，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面上表情饶有兴趣。
苏漾感觉到动静，偏头看见熟悉的人，身上的气场稍微卸了两分，“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许攸无辜，“我就路过帮递个资料，没什么想问的啊。”
苏漾噎住，“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居然……”
许攸抬头盯了盯墙上的挂钟，“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苏漾：……
电脑被一秒关机，苏漾起身拎起大衣，气势很足，却被人拦住。
“你这是干嘛去啊？”
“旷工。”
“等会儿。”
苏漾站在原地，身姿挺如松柏，等着对方主动跟她询问。
许攸从刚那叠资料中抽出几页有便签标记的，塞进苏漾手中：“先把这几份字给签完，你再旷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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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