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挑拨离间。
男人自然是没办法生孩子的,裴慎的意思实在太明显。金屋藏娇的帝王没有一辈子都爱那位娇人,他是在说,燕涣迟早有一天会抛弃自己。
十七掀起眼皮看他。
男人好整以暇,松弛无比,仿佛刚才说那些十分具有针对性话语的不是他。
听了那些话后,小美人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也是,世家大多选择联姻,以求利益巩固,燕涣作为燕家的家主,却并没有选择身份匹配的联姻对象,而是力排众议留下一个毫无背景、势力,空有美貌的花瓶……
到如今,花瓶还不识好歹的拒绝了他,逃婚一月有余,燕涣就算放弃也是很正常的啊。
十七别过头:“爱找谁生就找谁生去。”
他垂着睫毛,脸颊肉是温软的弧度,整个人在隐隐约约的轻纱下遗世独立。
裴慎便笑了,如抚摸小动物那样摸着他的后脑勺,光滑油亮的黑发就在手下,他摆出十分怜惜的姿态:“无妨,在我这里亦是不会委屈你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说着那些人的坏话,将自己衬托得光风霁月,仿佛在说“对比下来好像还是我最可靠啊”。
十七在心中嘀咕,如果不是看了珠子,恐怕还真要信他的鬼话。
不过表面上不能将这个表现出来。
他只是说:“把花船给我。”
十七蹲在河边,即使周遭人那般多,各自花枝招展,可他仍然很显眼——他这个人就是显眼的、鲜明的、让人忽略不了的,无关任何其他,阳光从轻纱中穿过,朦胧了视线,朦胧了面庞,却更增添了几分温婉。
同他这个人一样,那一双手也很是纤细修长。花船被放入河中,十七其实并不清楚这个习俗的意义,不过裴慎告诉他,只要放走这个就能获得花神的保佑。
可青冥浩荡,神在何方?
十七是不信世间有神的,世间就是混乱、混沌、光与影同在,从来都没有什么神仙——鬼怪倒是不少。
他漫不经心拨了一下花船,让它动得快点,突然说:“……你们都差不多。”
裴慎站在他身后,垂着眼看他。
却见小美人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这一瞬间风起,扬起幂篱与他的发,娇美的面容片刻明晰,他的眼如最纯粹的黑珍珠,亮的惊人。
十七一字一顿,闷声闷气:“反正,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的脸……你们都差不多。”
这句话冷酷、一针见血,带着倔强与反抗,就这么驳回了裴慎的话,也让他的笑容冷了下来。
十七提着衣摆抬着下巴走了。
人潮涌动,他的身影很快被掩埋,在杨柳风中,两人渐行渐远。又是一段距离之后,十七惊觉裴慎没有跟上来。
他:“……”
难道是自己说话太过分了?
但当时他也没说什么啊,也许是人太多走丢了罢?
一个真正懂事的目标应该直觉跟在身后,而不是这样耍脾气把自己走丢好吗?
十七眉毛一竖,脚步也停了下来,他左右都看了看,却并未发现熟悉之人的身影,路上人又太多,只能站在路边免得被撞。
一颗石头被踢飞,自己漂亮的衣裳在眼皮子底下沾染上灰尘,他低着头,有些不悦,但又没办法。
王都盛行歌舞酒乐茶,茶尤其繁盛,无论是家财万贯还是普通老百姓都爱喝,由是路边多有茶馆,喝茶的人坐在里面说着闲散的话。
曦光如梦,春和景明,在薄薄的、暖和的日照之下,空气中尘埃浮动的样子都分外明显,两道男男女女,嬉嬉笑笑,喧嚣非凡,但这一切好像都和十七无关——一个世界被分成了两个模样,如佛前并蒂莲。
他只是路过罢了。
现在也没个去处,十七来到茶馆屋檐下,这里有空余的桌椅可以就坐。他一过去,就有店家走上前来殷勤问他要什么,十七身上没有钱,也不知道茶到底有哪些具体种类……不过他身上还带着几个裴慎给的珍珠——他还记得珍珠很值钱。
“嗯……”他斟酌道:“随便罢。”
“随便?”店家经营茶馆多年还没听见过谁喝茶就一句“随便”了事的,又看见面前轻纱遮脸的小郎君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面上:“这个给你。”
是一颗珍珠。
店家捏起那颗珍珠看了看,这是宫中之物,寻常百姓极难见到,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认出不是凡物,茶并不是全部都很贵的东西,而且面前人头戴幂篱,打扮贵气……于是收下上茶去了。
茶很快就端了上来。
十七为自己斟了一杯,竖着耳朵听旁边的人说话。
他选择了坐在这里,不只是因为近,也因为听到了熟悉人的名字。
……燕涣。
“……燕家前两天派人把那些画像都撤了,大概是找不到了罢?”
“王都美人如云,何苦执着一人。”
“倒既是——但画像上的亦是美人,该有多绝色才能与其比肩?”
“我倒觉得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而且太漂亮的美人难道就不可怕吗?不像真人,反而像鬼魅,不吉利……”
十七捏着杯子,“哐”的一声搁在桌子上。
但四周过于吵闹,无人听见这一声。
……不吉利。
什么叫不吉利?!?
十七气得想把他们都扎死,这群愚昧的人族,没福气的人族,见识少的人族……
虽然很想发脾气,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十七将那一口茶水全部灌入口中,仿佛是在借这个动作浇灭怒火。
“……不过,听说燕家最近有意联姻,是某个亲王的女儿。”
“联姻?天子无子女,亲王之女已经十分尊贵了。”
“谁能配得上亲王之女?”
“那可多了去了……这不是刚空出来一个。”
几人嘿嘿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十七咕噜咕噜灌了几口茶,垂下眼看着手中的茶杯。
他突然想起猫说的话。
“你的时间还很长,就算陪燕涣一甲子,也就是一眨眼的事,若你想,我便等你。”
但十七没有这样做。
人与邪祟是两相殊途,都不用等百年,二十年就足以改变很多……而且,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阳光洒在手心,在喧嚣声中,他握住了那一点阳光——当然什么都没留住。
发丝从指缝中流淌而过,忽然,身边好像有人在叫他。
“小郎君,小郎君?”
十七抬眼,透过幂篱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
“你在和我说话?”
公子哥站在桌子旁边,看着十七,不禁搓了搓手中的折扇。
他早就注意到了面前人的存在,见他身姿秀美,肤白窈窕,只一只手露出来都足够让人心猿意马,不由得心旌摇曳……更重要的是,他只有一个人。
即使头戴幂篱,看不清脸,仍然让人忍不住靠近。
透过层层薄纱能模糊瞧见小美人的动作,他单手托着脑袋,百无聊赖的说:“……干什么?”
声音懒散悦耳,软绵绵轻飘飘,和带了钩子似的。
公子哥心都酥了,立马一拱手自报家门:“鄙人姓陈,今日百花节,见小郎君一个人坐在这里喝茶,冒昧邀请一同喝几杯……哦,我也是一个人。”
十七将他从上往下扫了一遍,只觉得这人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他慢慢道:“……你要请我喝酒?”
陈公子是个男女不忌的典型纨绔,酒么,喝多了就容易发生点什么,他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才走上前来:“是。”
十七托腮:“酒要和美人喝。”
陈公子兴致勃勃,很是赞同:“极是!”
十七:“你又不是美人,我为何要和你喝酒。”
陈公子一愣。
“这……已有美人在前,我如砖石,岂敢与珠玉争辉。”他一拱手,讪讪道。
谁知这句却让十七轻笑出声来:“哈……你都没看见我的脸,怎么就知我长得好不好看?”
这一笑如闻昆山玉碎于耳侧,幽兰绽放于身前,听得人神魂摇曳。
陈公子愣怔之后有些讷讷:“……不知小郎君可赏脸……”
幂篱后面的人伸出一只如玉一样的手,对着他勾了勾。
陈公子凑了过去。
“我问你。”十七慢慢道:“你喜欢美人?”
这话太过直接,虽然答案已经是肯定的,但陈公子一时间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回答。
正当他打算开口时,十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用说了……我已明白你的意思。现在我还要问你——美人做什么都是对的么?”
雪白的纱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如珍珠色。他语气轻飘飘甜丝丝,不像是问问题,倒像是**。
陈公子心尖都软了:“是!当然是!”
于是美人便笑:“好,我同你去喝酒。”
陈公子喜出望外,立马就想去牵他的手,却被打了一下。
十七扫他一眼:“……登徒子。”
挨了一下打又挨了一句骂,陈公子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更高兴了。他摸着被打到的地方,只感觉方才有一阵香风从鼻尖掠过——若这都要生气,那一定是不解风情之徒,享不了艳福。
又见美人亭亭袅袅站立面前,慢慢开口:“……既然巧遇,刚好我知道一家酒馆就在附近,不如同我前去?”
自然是无法拒绝。
撞枪口[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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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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