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听见谈话,明明没有张嘴,声音却自作主张从唇舌间跳出。明明说了些什么,声音却像迷了路,找不到从耳膜抵达心脏的路。
她听见她似乎应承了什么。
她有人在向她反复确认着什么。
哭哭笑笑,声嘶力竭,怒发冲冠,喜上眉梢,分不清是陈旧的记忆还是正在进行时。
然后她就从粼粼波光的倒影里看见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和一双闪着灵动光彩的双眸,冲她笑,笑得恍惚。
左手食指上传来灼烧感。
她转头,目光与一位黑衣黑发黑眸青年对上,他似乎笑了笑了,但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她觉得有些晦气,难得的大喜日子。
但她的脸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然后还有一群穿着靓丽花色,别着红丝绸的看不太清的人洋溢着热情向她招手。
她轻快地走近人群,忽略依旧灼烧着左手食指。
忽地一阵妖风吹过,一切都消失了,只剩孤零零的她。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英姿勃发和信心满满。
当她看见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幻化成少年模样时,心潮更是澎湃。
少年迷离的眼神,依恋的神情,伪装得刚刚好,一切尽在掌握中。
月升日落,梅花香过好几回了。
她终于找到机会,一击即中。
鲜红从手中滴落,是温热的血,滚烫的泪,将雪白的衣衫染尽,如梅立于雪梢。
她的心突然暂停了一下。
但仅仅是一下。
她回到了人群中,被夹道欢迎,她高高在上,俯视着虔诚。
忽然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但他怎么看起来很陌生。
谁家好儿郎撞上了心底的他。
你是谁?
你认错人了?
脾气不太好,和他差得老远。
哎呀,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
她开始怀念那片雪,那一株梅盛开时的香气。
他笑着说不如你好闻,他发誓他说的全是实话。
她哪有那心思?
她在为发现他的心脏在右边而喜悦。
脑子里的幻灯片停留在她手中握着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居然和人类的一样?
残忍的美被永远记录和保存,在高高在上的王座下,为她提供养分。
垂垂老矣,枯竭的布满了深深沟壑的心脏,皑皑白雪,傲立寒风中的梅,它们故友重逢。
执念呀,连绵不绝,生生不息,直至沉睡被唤醒。
她耗尽灵气,他缠着她,将她熊熊燃烬,心甘情愿。
年轻的身体,新鲜的血液,一如既往地散发着异香的许多的她。
她悉心栽培,留为己用,只为了能被他燃烬。
但他还是他吗?
未可知。
非也。
她不是她,也得是她。
他必定是他。
心知肚明,却清醒地沉沦。
“醒一醒!”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清醒一点!”
“我带你走,好不好?”
“跟我走,好不好?”
唇舌紧闭,红衣胜血,鹤唳风声,穿耳而过。
白衣胜雪,穷追不舍。
为的是那一抹红色下跳动的心,还是那比视线更先察觉到的浓浓异香。
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也还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下雨了吗?早已失去温热地滴落在脸颊上。
“队长?”张牙舞爪的意识沉寂片刻,找回身体的主导权,属于盛清的记忆变得清晰明了。
“盛,清?”声音压抑着。
除了我,还能有谁?
“你这是,哭了?”眼前的人背着光,盛清抬手,想触碰却又在半途无力落下,被一个温厚的手掌接住,握紧。
“真的是你?”语气颤动,孟云溪伸出手擦拭掉盛清脸上他的眼泪。
据说检验一个人的颜值是以仰视的角度来看,盛清抬眼看上去,是棱角分明的下颚角,他有点好看,她有点着迷。
“这里是哪里?”盛清艰难移动身体,一阵疲倦感袭来,硬生生压住脑子里的歇斯底里的声音。
“别有洞天,你还记得吧。”孟云溪轻轻扶着盛清坐起,半倚着,视线抬高,刚好可以看见屋内的小半陈设。
“让我进来!”
“让我出去!”
整个屋子震三颤,盛清的脑子里也震三颤,挡不住,关不了的洪水猛兽即将决堤。
默契地,不约而同地,默默地加了一层防护。
“队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呸呸呸!
“嗯。”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盛清感觉识海内的灵气在以肉眼可见消失,被无形的黑洞吸引着。
“你说什么?”孟云溪俯身凑近,太近了。
房屋要塌了,脑子要炸了,快要撑不住了!
再不勇敢一把可能就没机会了。
“我可能有点喜欢上你了。”盛清皱了皱眉,压制数波潮水般记忆,堪堪探出口鼻吸入氧气。
去掉多余的可能有点才对。
他怎么不说话,没有听清楚吗?
“喜欢怎么够。”
是呀,仅仅是喜欢怎么够诉说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呢?
唇舌交融是他的答案。
疲倦感和钝痛同时袭来,盛清恍惚间又置身于无边的幽黑的深空。
那颗曾经热烈燃烧的星球般的识海光球黯淡无光,散发着腐朽的,沉重的气息。被攀附着的黑气笼罩,相辅相成,不离不弃。
被盯上了!
延伸出的黑气窥探着,觊觎着,但也忌惮着,小心翼翼却又风卷残云般逼近,吞噬。
尘嚣起,伊人落。
鼻腔中的血腥味将盛清再次拉回现实。
入眼是漫天散落的血珠和不可置信的眼眸逐渐释然妥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一个吻换一颗心脏,很公平。
……
冗长的梦终于结束,盛清摸了摸脸颊上已经干涸的眼泪,恍神片刻。
据说多梦的人是肾不好,可她还年纪轻轻的,怎么会?
又据说睡醒后还记得梦中的内容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还好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手机里班级群里的未读消息显示99 ,盛清快速滑动,除了辅导员发出的统计三方协议名单的表格和离校通知,没有什么着急的消息。
手机通知栏跳出一封未读邮件,盛清点进去,是一封面试邀请,时间是两天后的上午十点,地址在两个小时车程外的某地,看邮件落款的公司名称有点眼生。
估计是之前逮着是家有校招的公司就点进网申界面填写了申请,盛清下床打开电脑搜索,看百科介绍似乎还挺正规的样子。
“听说国考的成绩出来了,你们查了吗?”
没错,盛清寝室四人都跟风报考了,当然结果显而易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她们做了一回分母。
寝室又是哀声一片。
“耶,我收到实习通知了。”室友C一脸惊喜。
“哪家?我看看我有吗?”室友D好奇问道,看了眼邮箱。
“XXX,通知下周入职报道。”
“恭喜恭喜!”
“总算销出去一个!”
“说起来,还是那群男生抢手些,我那天参加的那场面试,主考官直接说这个岗位他们优先考虑男生。”
“这是性别歧视,举报他。太过分了!”
寝室吵吵闹闹,盛清却升起一股违和感。
两天后的面试盛清床上那套量身定做的某记西装套裙盛装出席,然后悲催地被公交车丢在离面试还有几公里的地方。
“这破导航,怎么停运了也不提前通知。”还有一个倒霉蛋也骂骂咧咧跟着盛清下车。
9点半,要不打个车?
“同学,你是去面试吗?”盛清打量着那个倒霉蛋正式的穿着和交集的表情。
“对的,你是去XXX吗?”倒霉蛋问。
“太巧了,我也是,咱们打个车吧。”两人一拍即合,终于在9点50分抵达面试地点。
在接待人员的引领下,盛清跟着走近了面试房间。
三位面试官坐在盛清等七八个面试者的对面,表情严肃。
小场面,比起前两天的那场面试今天的面试场地显得局促了很多。
盛清伪装的大方得体似乎得到一位面试官的青睐,连着问了她好几个问题,最后满意点头,在桌上的表格记录下信息。
初面结束,有人留下,有人遗憾退场,盛清被幸运地留下带进另一件面试房间参加二面。
二面的面试官自我介绍是人事经理,简单了解盛清的情况后留下一份试卷,要求在45分钟完成。
盛清结束面试后的一周都没有收到消息,不会被pass了吧,明明那个面试官对她挺满意的,难道是二面的答题分数太难看?
有点可惜,还挺正规的一家公司呢。
盛清摇摇头,叹息一声又翻看起新的招聘信息。
叮!新短信进来了。
是一家才成立几年,只有十几人的公司发来的入职通知。
询问了一同参加面试的同学,好几个也收到了,和她们专业还挺匹配的,看地点也不远,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妨去试试。
做出决定后,盛清提交寒假住校申请,开启了艰难的实习生活。
上了半个月,盛清得出一个结论,这公司不靠谱。
没有工位在会议室上班就够离谱了,现在还出了个新通知,让上一休一,这不纯纯恶心人吗。
眼见春节就要临近,盛清纠结着要不要辞职安心过节,来年再找下家。
就是在这个时候,盛清接到了那家心心念念好几天的公司的三面通知。
谁家好人等了近一个月才通知三面呀?
但盛清还是可怜巴巴地答应了,谁让她手里还没一个靠谱的offer呢?
第三面也是最后一面,面试官是那个初面时向她多次提问的人,俩人聊了近一个小时。哈哈,有戏。
回去等通知的盛清又在不靠谱公司上了两天的班,临近中午时接到一个显示座机号的电话。
电话那头行政经理通知她通过了面试,询问方便入职的时间,最后定在了春节后。
回寝室和室友分享了好消息,在大家的分析下,盛清决定先按兵不动,等正式offer下来后再辞职。
盛清又坚持了几周,直到收到正式offer,临近春节才提了离职。
节后入职一切顺利,盛清在公司附近租好了房子,除了需要回学校处理论文事宜,基本上就是出租屋和公司两点一线。
盛清请了一天假回到了学校。
“你答辩过了吗?”室友A推门而入,表情沮丧。
“额,我没被抽中。”盛清猜想A的答辩不太顺利。
“唉,真倒霉,我都不知道他们问了些啥问题,然后就通知我改一改准备二审了。”室友A将背包挂在衣柜门把手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改改改,改个毛线,实习都没着落。”室友A打开手机浏览信息,“还是你幸运,居然没被抽中答辩,羡慕。”
“呵呵。这些老师也是闲的,非得整几个二审名额才好看吗?”盛清跟着抱怨两声,然后就老老实实不敢搭话。
室友B和室友C也回来了,几人又一起把那些老师骂了一通才解气。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直到拍了毕业照,领了毕业证,就得真正说再见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