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哈哈哈哈好巧啊,虞衡你也来吃饭啊哈哈哈哈……”

虞衡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回以微笑,动作自然地坐在闵诚旁边细嚼慢咽。

“那个,虞衡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闵诚又心虚又紧张,讪笑着搓起了手指。

在喧闹嘈杂的食堂里,这个角落安静得有些诡异。

嗡——

闵诚没等到虞衡的回话,倒是等来了手机的震动,他看了一眼发信人的备注,当即发出了一声:“嗯?”

栗鸢?

有什么话为什么不直接说?

闵诚带着满腔疑惑,解锁了手机。

[栗鸢:你先回操场吧,我有话要和虞衡说。]

[闵诚:???]

[栗鸢:别管了,你先走吧。]

[栗鸢:(双手合十)]

[闵诚:好,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闵诚发送完最后的消息,稍稍抬眼看向栗鸢,他的面色凝重,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虽然很想偷听他们的对话,犹豫了三秒钟后,闵诚还是端着盘子起身,假装无事发生一样把话说给虞衡听。

“我室友东西找不到了,我回去帮他找找。你们吃,我就先走了哈。”

说罢,他飞一般地溜走了,留下两人独处。

已经错开了人流量最大的时段,现在只剩下寥寥几人分散在偌大的食堂里。

栗鸢眼神微动,扫过四周,确保周围没有人之后,才堪堪开口:“你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吗?”

“……”

他没有第一时间听到虞衡的回答,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微弱模糊的人声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却很快就被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湮没。

喉结滚动一下,他咽下了不知名的恐惧,抬头撞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现在不流行强.制爱了。”

——这就是虞衡的回答。

“果然还是被你听见了。”

栗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闵诚就是爱开玩笑,别放在心上。”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

“那你觉得我是在欲擒故纵吗?”

虞衡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被笑意盖过:“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从前我没想过这些事,刚刚闵诚说的话倒是提醒我了。”

“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栗鸢垂下头,微不可察地叹着气,连脊背都弯曲着虚靠在椅背上。

气氛僵持得有些诡异,他不知为何感到心慌意乱,于是急切地希望虞衡能够说些什么。

“没关系,”虞衡读懂了他的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不用顾忌。”

“……”

栗鸢几乎无法发出声音,他很讨厌这样。

虞衡总是这样,在肆无忌惮地伤害过他之后,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向他倾泻着温柔,哪怕被自己恶言相对,他也从未对他摆出一次臭脸,即便那是他最擅长的表情。

他舔舔干涩的嘴唇,开诚布公:“我这个人大大咧咧习惯了,可能给你造成了什么误解……咱们能不约而同地考到同一所学校算有缘了,我不想因为过去的事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我们像普通室友一样相处,就够了。”

栗鸢不想再经历一次痛苦,只希望他能读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栗鸢,”虞衡的声音有些干涩颤抖,“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

为什么?

栗鸢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因为虞衡一声不吭地把他留在教学楼里直到深夜?因为虞衡没有及时和他说明情况反而消失了好几天?因为虞衡成绩优异被老师偏心,自己心怀妒忌?

是,也不是。

栗鸢看向虞衡,惊讶地发现那双眼睛里竟隐约泛着水光,和三年前的那天一模一样。

那个寒风刺骨的雪夜里的记忆猛然间翻起巨浪,栗鸢无法忘记泪水灼烧着面颊和心脏一阵阵抽痛的感觉,那些无关身体的、精神上的剧痛几乎令他难以呼吸。

吱嘎——

栗鸢起身时险些顶翻餐桌,理智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会被虞衡的一句话或一个眼神用力割断。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栗鸢只能以此自我安慰着,可收效甚微。他几乎无法抬头直视虞衡,只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就当我小心眼。”

“……”

回应他的只有零碎的杂音。

他想快点离开这里,这样虞衡就不会发现他眼里几乎要决堤的泪水。

可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虞衡却像是偏偏和他过不去,也站了起来:“我们一起走吧。”

“……不。”

“你哭了?”

虞衡的一句话把栗鸢的自尊心轰炸得片甲不留,他用力咬住下唇才不至于哭出声,可是视线在一点点模糊,越来越多的眼泪暴露了他内心的脆弱和不堪。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也讨厌能左右自己情绪的虞衡。

“别哭。”

虞衡抚上他的双颊,用拇指轻柔地揩去那些热腾腾的泪:“别哭。”

——又是这样。

栗鸢甩开他的手,声音哽咽:“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温柔,你明明……”

声音戛然而止,栗鸢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将自己的委屈一股脑地倾泻给他是不是太矫情了?

明明先说绝交的人是自己,现在连自己都要背叛过去的栗鸢吗?

别想了,栗鸢,别想了。

就当是普通朋友相处下去吧,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栗鸢用袖子抹了把脸,眼泪却一点没有被擦掉,他破涕为笑,笑却比哭还难看。

“军训服不吸水啊……”

虞衡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他一片:“擦擦吧,一会儿要集合了。”

“……谢谢。”

栗鸢将纸糊在脸上,放松了自己绷紧的面部肌肉,他短暂卸下了面无表情的伪装,无声地大哭起来。

当世界从纯白变回彩色,他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

他无心去思考虞衡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他也不愿去揣测任何人的心。

人心最复杂,他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理解,又怎么能去理解另一个人。

栗鸢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肿胀的眼皮、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白、向下弯曲的嘴角,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毫无美感可言。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那件事也已经过去很久了,可看见虞衡那个充满委屈与无辜的眼神,他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无辜?

栗鸢不愿再回想了,原地做了几组深呼吸,等他调整好状态回到方队时,军训已经开始了很久。

好在bo营的教官不像ab营那么严苛,栗鸢只随口编了个理由就蒙混过关。

好不容易挨到解散,栗鸢下意识地看向ab营的方向,可并没有如愿以偿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反倒是闵诚过来找他了。

好在夜晚操场的灯光算不上明亮,闵诚没有注意到栗鸢眼底的红肿。

“想说的话说出口啦?”闵诚试探一问。

栗鸢轻锤了一下他的手臂,笑骂道:“你真够八卦的!”

“问问而已嘛。对了,虞衡没因为我背地里议论他生气吧?”

“当然没有。”

闵诚长舒一口气,摸了两下自己的心口:“那就好。要是得罪了他,我也没有好果子吃了,他的死忠粉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我淹死。”

“……我懂你。”

栗鸢是真的感同身受了,当年就是因为喜欢虞衡的那帮人在学校里恶意传谣,造成的蝴蝶效应导致了他和虞衡关系的破裂。

两人在寝室楼前分别,栗鸢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

寝室里光线昏暗,只有虞衡的一盏小台灯亮着。各怀心事的两人目光只接触了一个瞬间,便彼此错开。

“栗鸢,我有话想说。”虞衡的声音有些沙哑。

栗鸢没有说话,只是反应迟钝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垂着头,脊背几乎弯成一个半圆形。

“对不起,”虞衡将视线投向他,“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

“晚饭的时候,因为我,你哭了。我去给你买点甜的东西,但是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虞衡向他摊开手,手心里放着一块透明包装的水果硬糖。栗鸢稍稍抬起眼皮,盯着那块蓝色的晶体看,却没有接。

“我从来没有任何耍你的意思,和你做朋友是真心的,说喜欢你也是真心的。毕业的时候和你表白,你又把我拒绝了,我以为那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我发现室友是你的时候,表现得有点太兴奋了,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他说这些做什么?

栗鸢听得一头雾水,却仍保持着沉默。

“我以为你默许我的靠近,就是默认了我们能回到从前。你要是不喜欢这样可以随时提出来,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开了睡眠模式的台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可虞衡棱角分明的鼻梁却像刀子般切割了色块,他的半张脸都藏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栗鸢从头到脚都忍不住战栗起来。他在噩梦中无数次见到过的这张颓丧的脸、听到过的卑微的话似乎与那个他所恐惧、所厌恶、所抵触的虞衡一同起死回生了。

“栗鸢,我还是很喜欢你,就算你不接受也没关系。”

喜欢?

栗鸢的身体不住抽搐,他紧紧抱着自己震颤不已的灵魂,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难以捉摸了。

虞衡对他的感情不可能是喜欢,只是执念。

仅仅是执念。

“……你是不是太孤单了。”栗鸢的声音由于长久的压抑而扭曲嘶哑,他本人却毫不在意。

虞衡盯着他蜷缩的身体,想要伸手抚摸却又屡屡收紧指头。

“我听说人会因为孤独而对某个经常陪伴自己的人产生依赖……”栗鸢抬头看他,“只因为我曾是你唯一的朋友,你就将所有的感情压在我的身上。这只是依赖,不是喜欢。”

“不对。”虞衡斩钉截铁地说:“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栗鸢的话噎在喉头,良久,他才嘶哑着喘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我不喜欢你了,虞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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