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只小兔子

“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贺勋毅开着车，目视前方。

俞飞没说话。

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贺勋毅也不知道在接他之前抽了多少支烟了，只见男人拿出了纸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之后，抬手递给了俞飞。

“这.......这是什么？”俞飞看着纸上《情侣合约》四个大字，惊讶的问。

“如果你实在无法接受我，那么我们就换一个方式，换一个你能接受的方式。”

在这份合约上，甲方是俞飞，乙方是贺勋毅，期限和金额都是待填写，乙方已经签好字，只差甲方了。

俞飞甚至有些疑惑，呆呆的看着他。

“期限和金额你来定，不管是一年、一个月、一天、甚至十分钟，我都接受。”

这或许已经是贺勋毅最大的让步了，身为呼风唤雨，无往不利的贺氏集团掌权人，第一次这么卑微。

男人把车子停在里京大不远的路口，目视前方，浑身透着淡雅的气质：“想好以后，给我打电话。”

少年下了车，手里捏着那张纸，只感觉很沉重，重得让他有些拿不起来，即便是拿起来了，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放得下。

寒风吹拂，冷意顺着毛孔钻进血管，好像要把人冻住一般，进而阻止他的脚步。

直至少年走进校园，路口的那辆车才调头离开。

今天宿舍的暖气很热，热得人心浮躁，俞飞坐在床上，看着手中的那张纸。

和第一次他签得满页都是条条框框，密密麻麻的条例不同，这份合同，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也就是这几个字，让他意识到。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以前不论是交往还是分手，他都是被动的那个人，现在有人把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里。

一连十多天，福利院的孩子们接连生病，俞飞暂时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份《情侣合约》，每天都是在学校和福利院两头跑，忙不得可开交。

每次回宿舍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停在光荣榜前，看看第五十三届满赋荣誉，名叫贺勋毅的照片。

好在已经放了寒假，俞飞的时间也不是很紧张，还可以在打工之余，多陪陪孩子们。

岚姐最近家中有事请了假，诺大的福利院里，只有他和张老伯两个人忙活，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孩子们的感冒还是反反复复的，甚至有些孩子们已经出现发烧的症状。

俞飞将孩子们分开，症状轻的住一起，发烧的住一起。

每次吃药的时候，孩子们都很主动的吃药，不用劝不用哄，不哭不闹。

有时候俞飞在他们身上能看到那些很自觉的自我规训，不用别人教导，就可以做一个‘乖’孩子，因为他们不允许任性捣蛋。

附近有个好心的门诊医生，带着药亲自来福利院给孩子们看病，打针输液。

这段时间，很熬人，俞飞甚至都没睡过一个完整觉。

后来，他有些撑不住了，给苏良打去了电话，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福利院的院长，结果却是空号。

阳光洒下，却没有温度。

他真傻，被骗一次还不够吗？

晚上，俞飞给孩子们讲完睡前小故事后，打算去洗把脸，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好。”

“俞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焦急。

俞飞辨别了下，才道：“舒特助？”

“是我，贺总出事了。”

少年的心瞬间宕了下：“发生什么事了？”

“贺总出车祸了。”

俞飞根据舒特助发来的医院地址，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一打开门，和站在窗前的人对视了一眼。

车祸？？？

怎么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男人扣好袖扣，眼底升起一丝希冀。

“我听说舒特助说你出车祸了.....”

“一时分心而已。”贺勋毅抬了下正在包扎的手，“路面太滑，打方向盘的时候扭了下手，没大碍。”

少年看了眼那只手，还是上次因为救他的时候伤到的那只：“你为什么会分心？”

男人自嘲一笑：“等你电话。”

俞飞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心脏漏了一拍，他走过去，帮男人包扎绷带：“我的电话有那么重要吗？”

他不答反问：“你说呢？”

热浪一般的气息扑到俞飞面颊上，少年身上带着室外丝丝缕缕的冷气，像冬日里捂不化的寒冰。

心底里的自卑，让俞飞不敢轻易回复，他包扎好之后，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刚站起，就感到一阵眩晕，重重跌到男人怀里。

“俞飞？你怎么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男人摸到少年的皮肤，眉心紧蹙，“你脸上怎么这么烫？医生...医生....”

眼前一片漆黑，俞飞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十四岁，被俞伟扔到福利院门口的时候。

那会儿，大雨滂沱，他想找地方躲雨，却发现没有能躲的地方。

因为没吃饭，加上暴雨一直下，他突然感觉头昏，晕倒过去。

等再醒来时，他已经被吴院长带回了福利院，此时大脑剧痛无比，依稀听到医生和吴院长说，他已经发烧昏迷了好几天，不知道脑子有没有烧坏，就怕变成傻子。

事实证明，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而已，例如记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但好在这条命保住了。

有一天，福利院来了个人找吴院长，俞飞坐在院子里的树墩上，玩着自己雕刻的小兔子。

阳光下，一个穿着西服的大哥哥站在院子中央，但是看不清容貌。

俞飞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微风吹起他裙边一角，那是吴院长给他找的小裙子。

大哥哥转头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很好听，比百灵鸟的叫声还要好听。

他想了又想，摇摇头，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以前吴院长总和他说，以后会有好的人家来接你，那个人会给你一个家。

他把木雕小兔子送给了那个人。

“大哥哥，你能给我一个家吗？”

虽然不知道当时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因为阳光下的那个人，在他眼里，比光芒还要闪耀的原因吧！

“俞飞？俞飞？”

强烈的光芒刺入眼眸，少年微微眯起眼睫，视线里映进一张好看的脸，在与梦里的阳光重合。

“俞飞，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贺勋毅轻柔抚摸着他的额头。

“我这是怎么了？”

“你高烧四十七度，昏迷了三天。”

“三天？这么久？”他挣扎着要起来，“不行，我得赶紧回福利院去。”

男人扣住他的肩，无奈叹息：“福利院的孩子现在都有专人照顾，已经有大半康复了。”

听到这里，少年才松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想想？”

咕~

肚子很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少年看向他，脸色微微窘迫。

男人突然噗嗤一笑，用指节刮了下少年好看的鼻梁：“我叫人送餐过来。”

俞飞一连吃了好几碗，摸摸圆鼓鼓的肚子，这段时间里，一直忙着照顾孩子们，都没有好好吃顿饭。

“吃饱了吗？”

“嗯。”

“那我们来聊聊正事。”男人把碗筷收拾走，一副严肃架势。

“什.....什么正事？”

男人坐在床边，微微前倾上身靠近，声音磁性而魅惑：“合同，怎么样？定好了吗？”

“......没。”少年摇头，这段时间都在忙，早就把合同给忘了。

“好，那现在定也行。”

“多久？和我交往多久，你能接受？”

病床上的人沉默了会儿，然后问：“贺老板，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是直的？！”

一只手突然勾起他的下巴，企图抓住那想逃避的心理：“还不是你干得好事！”

少年对上那双眸子，微微抿唇：“对不起，我.....唔.....”

他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被对方用唇堵住，不同于上次的霸道和炽烈；这次多是温柔抚慰，气息纠缠间，心跳加快。

过了很久，男人才放过他。

“我宁愿你不说，也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贺勋毅起身，离开了病房。

空荡荡的病房里，突然变得安静和单调，俞飞看着床边他做过的位置，心头升起一片复杂情绪。

***

俞飞出院后，回到福利院，孩子们看来病情都好了 ，见到他，一个个纷纷蜂拥而来：“太好了太好，我们现在有两个大哥哥了。”

“两个大哥哥？”

贺勋毅手里拎着扫把走来：“欢迎回归岗位。”

“贺老板？”

“你怎么在这里？”

他潇潇：“既然你不愿进入我的世界，那我只好来融入你的生活。”

阳光下，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相顾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诶呦，俞飞回来了。”岚姐笑眯眯的走过来，“你有这么厉害的男朋友，怎么不早说呢？”

“厉害的，男朋友？”

贺勋毅神情傲娇的回了他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