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故

回府之路漫漫,慕云筝坐在颠簸马车上,思绪也如滚滚车轮一般起起伏伏。

她望着放在膝上的素白皓腕,感受成贵妃所赠玉环接触肌肤时散发的微微温润,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刻意藏拙却仍是受到贵妃另眼相看。

国公府世代簪缨,声名显赫,凡是有野心的王孙贵族都希望能与之结成姻亲,结交拉拢,更何况没有皇后之位的成贵妃。前世她便隐隐感到,国公府早就暗暗站队太子,如今这选妃宴,想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她的表现合乎贵妃心意与否,根本不重要。

可笑的是,若如上一世庶妹所言,她根本不是慕家之女,成贵妃费尽心思竟是娶了个赝品给自家儿子。但那又如何,只要不东窗事发,无论新娘是谁,成贵妃和太子都能得到国公府背后的地位与实力。

重活一世,她自然不能再嫁给太子,但事到如今,她该如何逆转乾坤?

“小姐,府邸已到。”马车停下,车厢外侍女提醒道,语气稍显急躁。

慕云筝轻轻应声,而后掀开车帘,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府邸门前乌压压跪满了大片人,为首的便是她的父母,而唯一鹤立鸡群站着的,是一个宦官打扮的男子。

慕云筝心跳漏了一拍,知晓事情发展得比她想象的更严重,忙不迭下了车俯身跪下。

“慕府接旨——”

“今慕氏女蕙质兰心,毓质淑慎……”

宦官尖锐的声音一字一句念着冗长的圣旨,慕云筝虽知大事不妙,心中却仍怀着一丝侥幸,直到宦官最后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兹指婚为太子正妃,责礼部择吉日完婚。”

话音落下,慕云筝几乎跪不住要倒下,只见那宦官带着谄媚笑意,将圣旨缓缓合上道:“慕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圣上亲自指婚,还不快快谢恩?”

前世惨死的景象在脑海中回荡,刀锋划破血肉的疼痛再度涌上心头,对死亡的恐惧让她理智尽失,谢恩的话堵在胸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宦官见她迟迟不回应,面色一凌,似有不忿:“慕小姐不愿谢恩,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说到抗旨两字时,宦官加重了语气,引得在场众人脸色大变。

“小女在家中被宠坏了,不懂规矩,太过高兴才一时忘了谢恩,还望公公莫怪。”慕母率先打破死寂,向宦官陪着笑脸。

慕母的声音将慕云筝拉回现实,她清醒过来,如若此时抗旨,才是再无转圜可能,愚蠢至极。不仅她会再次折戟,她的父母也会被连累。哪怕她可能不是他们所出,到底也有养育之恩,她不能忘恩负义。

她强忍着不适,磕了三个响头,而后高举双手恭敬道:“臣女…接旨。”

这便是皇权,再直的脊梁也能压弯。

慕云筝感觉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此刻如蝼蚁般渺小的她,要如何使皇帝回心转意?

*

慕云筝停留在幕府偏僻厢房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贺子规在她未出阁时曾在国公府当过一段时间幕僚,但二人彼时并无交集,更遑论到他屋前走上一遭。

但如今阴差阳错的,却是做了前世未做之事,与贺子规于府中相会。

“何事?”少年朗润清脆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慕云筝不自觉地手执丝帕掩住心口,有些不安:“是我,慕云筝,我有事同你商量。”

“……”

少许,贺子规推门而出,少年贵气湛然,自成一派风流,然而眼中疏离戒备几乎要溢出眼眶:“慕小姐,有什么事,在外面说罢。我与你男女有别,无来由同处一间房内到底于理不合。”

自宫中一见,慕云筝已然想通,既然重活一世,前尘往事还是悉数忘却的好,贺子规既然对她本身无情,她也何必念念不忘。

因此,贺子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语倒也没有在慕云筝心中掀起波澜。

她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若能事成,我会竭尽我所能回报你。”

贺子规闻言失笑,来了兴趣,好整以暇道:“论权势地位,我不过是贵府府中小小幕僚,竟还能帮上将来太子妃的忙?”

太子妃三个字刺痛了慕云筝,她抬眸看向贺子规,眼中沾上薄怒:“我便是要你帮我回绝这门婚事。”

前世她怎的未发现,贺子规对待不放在眼里之人,竟这般无情冷漠。

慕云筝坦荡地直视那双狐狸眼,没有错过他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

“这个忙,只有你能帮。”

“慕小姐,在下还有要事要忙,若你是来此同我插科打诨的,恕不奉陪。”说罢,贺子规便要转身回屋,一个眼神也未留给慕云筝。

看着他的背影,慕云筝道:“贺公子请留步。”

贺子规并未回头,语气冷得几乎要结冰:“慕小姐,这个忙我就帮不了,你这般纠缠到底是何意。”

慕云筝向前几步,一字一句道:“贺子规,我知道你的身份。”

贺子规闻言转过身来,眉心紧皱,饶是竭力保持平静,素来微翘的嘴唇此刻没了弧度暴露他心中的波涛汹涌。

他一双美目几乎透着寒意,周身冷峻,嗓音喑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慕云筝素来行事磊落,若不是是在别无他法,她也不愿用这般两败俱伤的办法请求贺子规的帮助。

她在心中暗暗向贺子规道了声歉,强装镇定道:“你早就是皇后的人,受皇后指示潜伏于国公府伺机寻找国公府和太子勾结的罪证。”

慕云筝看向贺子规,被他眼中愠怒烫了下。

此事,是前世贺子规当上宰相后,世人皆知之事。

“慕小姐,你可知名声对于士子的重要性?希望你注意言辞,空口白牙的莫要污了人清白。”

慕云筝轻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前几日,我的侍女在院中发现一只迷了路的鸟儿截了下来,却在它腿上发现了这个,里面有什么想必不用我明说了吧。”

贺子规此时此刻才显得有些乱了分寸。

但若非他现在实在震惊,以他才智应当看得出慕云筝此刻的怪异。

慕云筝努力遏制住颤抖地握着纸团的手,十分心虚。

她重生后对此事留心,确实看到了信鸽,但皇后和贺子规行事谨慎,怎么可能会让看过的信留在信鸽身上,她手里这张纸,分明就是空白的!

但她没有证据,只能赌一把。好在贺子规此时震撼于她知晓这惊天辛秘,没有一下反应过来。

贺子规蹙眉摊开手:“给我。”

慕云筝将手放至背后,退后了几步:“你答应帮我,我自会帮你销毁证据。”

贺子规定定盯着她良久,直至慕云筝有些背后发毛,而后忽然诡异掩面大笑。

他蓦地向慕云筝走近,皮笑肉不笑看着她:“慕小姐这般厉害,竟能看出我与皇后的联系。”

“可我虽是皇后的人,却也不能左右宫中贵人的想法,我要如何帮你?”

慕云筝见他不复方才失态,知晓他心里已有了打算。

“我幼时曾入宫当过一段时日长乐长公主的伴读,与她是故交,若你能向她诉说我的意愿,她深受圣上和皇后的宠爱,必然能救我于苦海。”

若贺子规前世帮助她并非出于爱慕,那便是公主的旨意。慕云筝眨了眨眼,心中一片清明。

“苦海?”贺子规挑眉,笑得妖冶,“太子妃之位人人艳羡,何来苦海之说?”

慕云筝摇摇头:“世人艳羡之物便是好的吗,如今太子身居储君之位,国公府与太子即将结成姻亲,能做国公府的幕僚是多少士人心中的终南捷径,你不也弃之如敝屣,选择辅佐被诟病'牝鸡司晨'的皇后娘娘吗。”

贺子规闻言一怔,再次看向她时眼神不复刚才的轻佻:“你倒是有趣。”

慕云筝勾唇:“公子谬赞,你只肖回答我到底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贺子规冷哼一声,双手抱胸道:“自然可以,只不过此事不需要经过公主,我便可以帮你。”

“什么?”

贺子规微微偏了偏头,眼角虽盈盈弯着却毫无笑意,便好似那话本中以貌引诱行人而后将其吞吃入腹的精怪,施施然道:“届时,还请慕小姐信守承诺。”

慕云筝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些不安。

*

“母亲将我叫来,到底是为何。”方才被一向沉稳的侍女急冲冲带至堂屋,慕云筝一入门便瞧见面色不虞的慕母周纨,心下一沉担忧道。

“跪下。”周纨见她到来,将茶水重重摔在地上,精美的青瓷瞬间迸裂成数块碎片。

慕云筝依言跪下,背脊却挺直:“云筝犯了何罪。”

周纨嗤笑一声:“今日宫中钦天监传来消息,说你乃命中带煞,与太子命数相冲,若结成夫妻必然克夫,你的生辰八字,我早就命人算过,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慕云筝瞪大双眸,不可置信道:“母亲,我不过一介闺阁女子,缘何能将手伸到钦天监去?”

周纨冷哼:“从宫中回来那日,你便魂不守舍,我当日便知你是想拒了这门婚事,没想到圣上赐婚也能让你逃了去,这件事就算不是你所为,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你被退婚丢的不只是你的脸,还让整个慕府替你蒙羞,成了京城的笑柄,为了掩人耳目,只得将你的庶妹嫁过去,而你…”

周纨语气恢复平静,面无表情看向慕云筝:“我不想听你解释,我看你如此胆大包天,这贵府小姐的日子恐怕也是当腻歪了,下月开始便去道观为慕家和太子祈福,此生此世不得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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