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云一时间也有些奇怪,见柳重月神色木然,不知晓是否是因为魇阵的原因,只好又散出灵力去想替他安抚一下魂魄。
灵力刚散出去,柳重月却轻轻摇摇头,说:“不必给我灵力了。”
“我瞧你可是身体不适,也不知还要在幻境内待多久,这具身体也撑不了几时。”
辛云心道,或许还是得想写别的法子。
幻阵的阵眼至今还没有头绪,大概要等着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在幻阵内重演完才能看到什么线索。
辛云难得有些焦虑,柳重月察觉到他的情绪,反倒淡声笑起来,轻声说:“你过来。”
又是“你过来”。
辛云心不在焉靠近柳重月,记起他先前在那个师弟面前就是这样,像招小狗似的,将人叫来唤去。
现在又这样叫自己。
偏偏……
偏偏也不是很想拒绝。
辛云坐到柳重月身边,瓷偶的身体没有任何灵力,也感知不到活人的气息。
严格来说柳重月已经死了,他现在只是亡魂一缕,没有声息的。
辛云余光看见坐在自己身侧那人伸出了手,那只布满裂隙的、苍白的手慢慢摸过来,十分轻佻地碰了碰自己的手。
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试探着舔了舔。
辛云忽然感到身体一阵发麻,下意识便想将手抽回。
柳重月却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指。
担心太过用力导致身体碎裂,辛云便只好收了力任由柳重月这般拉着他。
柳重月垂着眼,像是无聊,摆弄着他的手指道:“其实你这双手,要是没有被反噬腐蚀,其实还挺漂亮的。”
指节修长又有力,指腹还带着常年用剑留下来的茧子。
辛云骤然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耳廓有些泛红,却没出声。
柳重月又问:“你为什么只用木剑?”
木剑未开刃,无法造成损伤,辛云出手一向依赖于修为灵力,灵力越强,木剑造成的伤害便会越高。
但这一切都与剑主人的灵力有关,若是辛云换桃枝作武器,效用也是如此。
只是使用木剑,和辛云肃杀的灵力相比,似乎有些不太匹配。
若是换成银剑呢?像师尊那样的。
或者是程玉鸣那样的玉剑。
说来也奇怪,师尊和程玉鸣都是佩剑之人,但柳重月却很少见他们用剑,尤其是程玉鸣。
程玉鸣那柄剑格外漂亮,玉质细腻剔透,如月华一般,柳重月有时见了都忍不住想去握一握,又怕自己不慎将其摔碎了,于是总是远远地看一眼。
辛云解释道:“我所修之道太过凶险,本身已因果缠身,若用剑伤人,剑是有灵之物,会因此也缠上因果。”
柳重月点点头,又想,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最后还不是一匕首捅死了自己。
难道匕首就并非有灵之物么?
未免也有些太小看了匕首。
柳重月为自己送出去的匕首感到不值得,很快又将话题转回来,问:“那你在宗门内,便无人阻止你修杀戮道么?”
顿了顿,柳重月又问:“你的师尊是谁?”
“我不曾有师尊,”辛云实话实说,“我是散修挂名于定阳宗,并非定阳宗入门弟子,那几个弟子尊称我一声师叔罢了,实则我也不曾教过他们什么。”
又是散修?
柳重月怔了怔。
程玉鸣倒是,从以前到后来都那般无拘无束,什么宗门都不曾加入,后来反倒自己建了一个新的组织,养了许多散修杀手,去接安垣东洲百姓所托,替他们斩妖除魔。
柳重月那时还并未离开渡业宗,师尊仙逝后,宗门大会上的位置空缺。
他是明钰唯一的弟子,便要顶替明钰去代他参加宗门大会。
每每宗门大会上各方长老总会提起程玉鸣和他的玄月涯。
斩妖除魔这等事原本本是宗门各弟子该做的事,现在却被一群散修抢了先,宗门弟子反倒整日无所事事,除了历练几乎不曾下山,都忙于修炼飞升。
飞升又并非简单的修为进阶,也看福祉与因果。
不知何时宗门弟子便成了如今这样,多有自私,也难怪飞升之人越来越少,连明钰都没能成功渡过雷劫。
柳重月心不在焉坐在一边偷偷摸摸玩自己的尾巴毛,回忆着从前师尊还在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似乎也不曾说错,自自己懂事之后几乎没见过明钰管过下界百姓的事情,也没逼着柳重月去做,只让他自由一点,随心所欲一些。
柳重月歪着头想,真要这么说,也不怪明钰没飞升成功。
他除了在亭松院坐着摸狐狸,就是在寒泉边摸狐狸,整日无所事事,能飞升便怪了。
他捻着自己的尾巴毛,忽然听见宗主唤他:“重月?”
柳重月下意识一个激灵,将尾巴藏了起来,起身作揖:“宗主。”
“你……”宗主欲言又止,半晌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去将你师尊的仙位带回去吧,往后宗门大会便不必你来了。”
柳重月先是以为自己大会上走神被宗主发现,所以连着他师尊一起被赶出去了。
后又觉得赶出去也好,师尊连亡魂都不曾留下,仙位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义。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而已。
柳重月抱着明钰的仙位往大堂外走,远远听到几个长老还在身后说玄月涯的事情。
他将仙位放回到明钰的房间,屋檐上驼铃叮当当响着,不过片刻,程玉鸣的声音破空传进来,道:“阿月,你们守门弟子将我拦在门外了,我进不来。”
过了一会儿,程玉鸣又道:“哦,你师弟来了。”
声音到这里便断了,柳重月叹了口气起了身,离开亭松院,慢慢走下山,走到宗门处。
景星正与程玉鸣大打出手。
他修为不及程玉鸣,手中提着剑,还打不过程玉鸣赤手空拳。
程玉鸣远远瞧见柳重月那一身青衫,笑道:“你师兄来了。”
景星心下一惊,正想回头,手上剑势却忽地一歪,刺偏了。
程玉鸣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飞出去。
柳重月谁也不帮手,他抱着手臂靠在竹上,淡笑道:“师弟,作战时不要走神。”
景星怒道:“谁要你这个废物教我。”
柳重月耸耸肩,他越过景星,走到程玉鸣面前去,问:“今日又来找我做什么?”
“想你在山上无聊,带你去山下玩一玩。”
程玉鸣自觉站到他身后,将他与景星间隔开,也挡住了景星怒而想要进攻的**。
程玉鸣揽着柳重月的肩,又道:“嗯……也还因为,许久没见你……”
他声音低下去,凑在柳重月耳边小声说:“我有点想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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