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宴怜似乎不太想和他说话，他起身，捏碎了玻璃杯的手指在缓缓流血。

苏蕉说：“……你流血了。”

宴怜没再摆出那张笑脸，他语气甚至有些阴郁：“怎么，你心疼？”苏蕉：“……”

宴怜垂下眼睫，碎发遮挡了他的表情，他似乎懒得笑了，语气都凉凉的，“我忘了，你心疼谁，都不会心疼我的。我就是在医院死了，也不会等到你来看我一眼。”

宴怜想，他或许不该说这些话的，但是他控制不住——他跑到小世界，看到了被数据封印的少年身躯，而灵魂不知所踪的时候，那股邪火就一直蔓延在胸腔，只是他一直压着。

年轻的神明在棺材里安睡，银发逶迤，睫毛如同瑰刺，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苏蕉只是灵魂被偷走了，并没有死——但这并不能压下在看到棺材里少年的那一瞬间，各种不好的联想。

……苏蕉被机械天灾抓走的时候，他的自我意识正在融合。

来到现实世界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自我认知是非常混乱的，这一点，他没有骗苏蕉。

他感觉自己仿佛活在一个水深火热的梦里，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他一时间是病床上，抱着兔子玩偶，望着窗外花朵的病弱少年，一时间又是聆听众生祈祷的神明，一时间又仿佛来到了一个温暖的花园，他把柔软的围巾系在苏蕉的脖颈上。

他一时梦到苏蕉将冰冷的刀锋，无情的，一刀刀插入胸膛。

一时又梦见银发的神明脸颊微红，握着他的手，说要跟他去山上。

天堂地狱，一时一时的沉沦。

……

直到那一刻，苏蕉为了对抗机械天灾，呼唤了他的【名】。

血腥天灾的本能侵占了所有的混乱意识，也确定了主意识的地位。

确定了主意识之后，他慢慢的融合了自己所有的记忆，成为了现在的【宴怜】——这是一个漫长而混乱的过程，也直接让机械天灾有了可乘之机，将苏蕉偷走了。

他一直没有放弃找他。

宴怜见苏蕉一直不说话。

少年刚醒来，记忆又被篡改，似乎有点愣愣的，手指也不安的蜷缩着，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的样子。

有点笨。

宴怜眼光微微闪，眼中阴郁色散开，眼尾染上湿意。

他生得肤白貌美，又摆出这样楚楚可怜的姿态，就算苏蕉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毒蛇，也不禁有点愣神。

他松开攥着杯子的手，嵌在掌心的碎玻璃渣落在地上，他语调很是委屈：“蕉蕉……我疼。”

嫣红的鲜血流出来，顺着他苍白可见青脉的手腕，几乎浸湿了他柔软的袖子。

他穿着长袖的雪白薄卫衣，如今那袖子被血浸透，让他整个人带上了病弱的少年气。

他凑近了苏蕉，浓密的睫毛如扇，轻轻扑闪，“对不起，我刚刚在说气话，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我很喜欢蕉蕉的，蕉蕉失踪的时候，我一直在找你……”

“我跑遍了很多小世界，到处都没有你，我每天都很害怕。”

他眼尾泛着红，无声无息的靠近苏蕉，整个人几乎挤在了床上，斑斑血迹的手有意无意的摆在苏蕉眼前，“我好疼，蕉蕉，我好疼。”

苏蕉想让他别靠那么近，但也被他血肉模糊的手吓了一跳，他刚想说，那我给你包扎一下，顿了一下，又皱眉：“你……你是血腥天灾，你……”

血腥天灾，会连这点伤也治不好吗？

他说：“这伤，你——”

“我找了蕉蕉好久。”宴怜脸色苍白，很难受的样子，“我穿梭了好多世界，为了杀……”

他顿了顿，“为了对抗那些讨厌的世界意识，力量都耗尽了，”

宴怜可怜死了，“我元气大失，现在没有力气给自己治伤了，蕉蕉给我包扎一下好吗？”

苏蕉：“……”

宴怜贴在他的耳边，温柔的说：“只是包扎一下，又不是接吻，蕉蕉顾忌什么呢？”

苏蕉：“。”

宴怜又说：“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吗？”

他用很柔软的声音唤他：“我的天使……”

苏蕉心脏重重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称呼，他却忽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苏蕉听见自己妥协说：“纱布……”

宴怜的手很好看，只是现在血迹斑斑，看着很是狰狞。

苏蕉用消毒过的镊子，把镶嵌在伤口的玻璃碎片挑出来。

宴怜中途一直叫疼，眼泪都要疼出来了，堪称人比花娇。

苏蕉被他软绵绵叫的心烦意乱，“你能不能不叫了……”

知道的是在给他挑玻璃碴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做什么限制运动呢！

这手一抖，镊子竟嵌进了伤口里，挑出一小丝碎肉来。

苏蕉也吓了一跳，以为宴怜肯定会疼，但谁知却一点声也没有。苏蕉疑惑抬眼，却见宴怜正盯着他看，茶褐色眼睛一眨不眨，眼尾有着水光，却一点声音也不再出了。

苏蕉：“你……”

宴怜这才跟反应过来似的，说：“你刚刚说，不许我叫的。”

宴怜轻轻蹭了蹭他，白色卫衣领口开的极大，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他眯着茶褐色的眼睛，诱声说：“我听你的话。”

苏蕉手指蜷缩了一下，他竟觉得宴怜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宴怜微微垂下眼，轻声说：“蕉蕉，我好难受……”

苏蕉给他把手包扎好，习惯性的系了蝴蝶结，声音冷下来：“不是你自己作的……唔！”

苏蕉瞳孔一缩.

唇上的触感极软，宴怜的皮肤极白极细，眼瞳却带着一尾红。

他舔咬着苏蕉的唇，和苏蕉滚在床上，如同一只痴缠的狗。

苏蕉唔了几声，想推开他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居然大的惊人，他又啃又咬，亲够了，苏蕉一巴掌扇过来，“你！”

宴怜把他摁在床上，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他舔舔唇：“亲一下蕉蕉，就不难受了呢。”

苏蕉瞪着他，挣扎：“滚，从我身上滚下去！”

他喉结滚动，低头又咬住了苏蕉的唇，像一只突然发疯的狗，“蕉蕉为什么生气？”

苏蕉听到了滋啦的电流声，他睁大眼睛，看到了宴怜安装在屋子角落的摄像头忽然裂开，滋啦滋啦仿佛被烧了。

“怕什么……”他眼瞳藏匿的阴郁翻滚，语气甚至带点笑意：“你男朋友又不会知道。”

看见苏蕉又要炸毛发怒，他表情忽然一变，语调温柔缠绵起来，柔软的唤着。

“天使……”

他黏黏糊糊的，温温柔柔的，“我是你的兔子神，你把我忘了吗……”

少年挣扎的动作顿住了。

……

医院的病床上。

这本来就是柳涵一养伤的单人病房，只是柳涵一失踪很久，但奇异的是，这病床仿佛出了bug，一直没有人来。

而现在，雪白的病床上，缓缓由数据勾勒出一个人影，这人影缓缓凝实，最后化作柳涵一的模样。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眼睛紧闭，看起来就像一个在这里养伤许久的病人。

他一回来，整座城市的电子设备瞬间在他的意识掌握中，而他循着电流，试图找到少年神明的痕迹——

——看到了。

——他看到了高清摄像头下，少年被血腥天灾摁在了床上亲，仿佛一只发疯的野狗。

少年漂亮的脸蛋泛着红，他呼吸急促，似乎在挣扎，又似乎没有，脚把薄被蹬开，露出细嫩的脚踝，琥珀色眼瞳愤怒之外，竟有些迷离茫然来。

随后，摄像头被毁，影像一黑。

他缓缓睁开眼。

那是极其冷漠的冰蓝色，而随即，周遭的医疗设备统统燃起一片滋啦的火花。

……

苏蕉被折腾累了，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这一下又睡过去十二小时。

苏蕉醒来之后，还有些头疼，他踉踉跄跄的起来，发现还是在宴怜的地下基地那，一堆奇形怪状的兔子,对着他幽幽的微笑。

以前苏蕉看见这些兔子会头皮发麻，现在再看，竟诡谲的觉出了些许亲切。

他摇摇头，把这种诡异的感觉扔掉。

他得离开这。

正这样想的时候，他发现床头竟放着校服，而且完全是他的尺寸。

苏蕉眉头皱着，想了想，把校服穿上了。

然而一开门，就看见宴怜插着兜，低头在玩手机，好像等他很久了，见他出来，对他露出笑来，“蕉蕉醒啦。”

苏蕉看见他就头疼欲裂：“你搞什么把戏……”

“我能搞什么把戏，我们不是要一起上学吗？”宴怜无辜的说：“走，吃早饭去。”

苏蕉：“……”

早饭是宴怜做的烤面包加鸡蛋芝士，不难吃。

苏蕉填了肚子，刚戴上口罩，就被同样戴着口罩的宴怜牵着手，上了接送宴怜上学的私家车。

中间苏蕉觉得牵手很奇怪，隐隐暗暗的想把手抽出来，食指拇指中指使劲的想挣脱宴怜对他的十指相扣，但是宴怜却仿佛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游戏，他掰开一根手指，他就缠上一根。

上了车，苏蕉还被牵着，终于忍不住了：“你……幼不幼稚啊，小学生才牵手走呢！”

“谁让蕉蕉有男朋友了呢。”宴怜语气低落：“我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当喜欢蕉蕉的小学生了。”

苏蕉：“……”烦死了！

等到了学校，宴怜居然还没放手的意思，苏蕉再次感谢口罩挡着脸，不然这丢人可丢大发了。

就这样，两个人牵手到了教室。

苏蕉抬眼一扫，眼睛忽然一亮。

他的男朋友——回来上课了！

他下意识的喊：“……zero！”

他本能就想跑过去，然而宴怜却牵着他的手，他回过头，“你松开。”

少年琥珀色眼睛瞪着他。

宴怜不松，眼神缓缓阴郁下来，他怕自己眼里戾气太重，吓到苏蕉，于是侧眼，望向zero，他轻轻说：“蕉蕉，你仔细看看，那是谁？”

苏蕉：“是我……男——”朋友……

苏蕉的语气忽然一顿，他定定的望着zero，一时微微怔愣：“柳……”

“是柳涵一。”宴怜用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说：“还是你的zero？”

苏蕉：“是zero……”

zero已经站起来了，冷冷的望着宴怜。

宴怜却没有什么退缩的神色，微笑着问：“那柳涵一是谁？”

柳涵一？柳涵一是他要带回来的人啊，他……

一瞬间，苏蕉感觉自己的记忆似乎有些地方出了点差错。

然而——

“蕉蕉。”zero忽然笑了，“我就是柳涵一呀，你说要找到我，带我回家的。”

他与柳涵一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苏蕉一顿，没错，好像是这样。

他又陷入了犹疑中。

zero眼瞳闪烁过不正常的冰蓝色，“——你做到了，你爱我，所以你把我带回来了。”祂望着宴怜，一字一句，“现在，你要抛下你的爱人，喜欢别人了吗？”

“不是的，没有。”苏蕉猛然松开了手，跑到zero身边，摇头，他非常认真的说：“我最喜欢你。”

宴怜看着自己强行被神力挣开的手，再看zero唇边微笑，脸色隐隐发青。

*

宴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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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