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滚着凄清的寒风,有点冷,空气中有着浓浓的,很不好的味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苏蕉有点怕黑,他在原地呆了一会,等眼睛慢慢适应周遭的幻境。
他现在虽然不能用法术,但也是神躯,适应了一会,他的眼睛就把周遭的一切都看清了。
少年眨了眨金色的眼睛。
他发现这里是潮湿的楼梯,一直往下,似乎通往什么地方,墙壁上似乎画着什么诡异的符号。
这些符号并不是大陆通用语,而是一种完全诡秘的符号,似乎潜藏着一些神秘力量,而且……
苏蕉摸了摸墙壁上潮湿的青苔,这里似乎有很漫长的历史。
也就是说,这个地下空间大概从很早之前就存在了。
苏蕉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门,推了几下,也没推动,他也就放弃了,转而往下走。
他其实并不很害怕——他在天灾世界是不会死的。
这密道不是很长,顺着潮湿的阶梯,苏蕉很快走到了尽头,随后他瞳孔一缩,倒抽了一口冷气——
……
兔子。
……不,是……兔子尸体。
属于人类的,得了兔子病……死去的尸体。
它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墙壁上是深深的抓痕。
它们死相狰狞,彰显生前痛苦。
苏蕉的大脑一片空白。
……
王城的大画廊下面有秘牢,秘牢里关的都是……得了兔子病的人?
就在苏蕉还没从这深深的震惊里回过神,他忽然听到了痛苦的呻吟声。
——还有人活着!
他并不害怕兔子病感染,把那个挣扎痛苦的人从尸堆里扒出来,他浑身长满了白毛,眼睛也通红。
苏蕉定了定神,果断闭眼祈祷,试图联系兔子神。
只要呼唤兔子神的【名】——
就在苏蕉祈祷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那石壁中传出来,阻挡了他的祈祷。
在这里的祈祷,无法传达。
——大陆还没有准确的信仰,为什么会有针对祈祷者的符号?
然而苏蕉已经来不及去想这些了,这个得了兔子病的人似乎是强弩之末,再不救一定会死。
苏蕉果断咬破指尖,喂给了他一滴血。
这个人不能死,他要知道这里隐匿的秘密。
&
就在苏蕉无声无息的失踪时。
路易揉了揉眉心,问:“他休息了?”
加尔从阴影中站出来,毕恭毕敬的禀告:“是的,殿下。”
路易翻着文件,淡淡问:“他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加尔:“天使殿下喜欢去图书馆看书。”
顿了顿,又说:“还喜欢侍奉一些花朵。”
路易冰蓝色的眼睛落在他身上,冷笑了几声:“仅仅是这样?”
加尔垂下眉头,“……当然,他对于时局也非常好奇。”
他恭谨之外,又隐约透出一点不知所措来:“……因为传言说他是神明宠爱的天使,也是神注视世间的眼睛,所以……我无法欺瞒于他。”
路易说:“你告诉他,只要找到王子,就能阻止战争?”
加尔眼底闪过微妙的光,但语气却惶恐起来:“……臣下并没有这样说,只是告诉了他外城有关于此的无理要求……大概是天使殿下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吧。”
他毕恭毕敬的说:“如有逾越,还请殿下责罚。”
路易冷哼了一声:“知道了,你退下吧。”
路易看着战图,眼瞳渐深。
世代国王所掌握的【秘密】,强大的【力量】。
路易知道那令人作呕的东西是什么——他不屑使用。
王子的存在与死亡,对于他要面对的这场战争而言——其实毫无意义。
路易冷笑一声。
那些自以为是的东西,终会为他们的傲慢,付出惨痛的代价。
夜深露浓。
神明站在花园里。
馥郁芬芳的花儿饱满的绽放着。
然而那个每一夜都会等在此地的天使朋友,却不见了踪影。
——他去哪里了?
祂又听见了嘈杂的,血腥的,那些令祂觉得痛苦的祈祷。
……其实并不应该那样痛苦的。
祂是顺应祈祷而存在的神明。
众生希望祂是什么,祂就是什么。
祂会觉得痛苦。
只是因为——
祂觉得,苏不喜欢。
所以祂在挣扎,祂在痛苦……
但是,只要苏能一直陪伴祂,即使这样难过,也没关系。
可是他怎么……不见了呢?
兔子神完全感应不到他存在的气息,就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
他……走了吗?离开了吗?如他所说的那样……?
可是,他明明答应过他的,不是吗?
他……又骗他吗?
……
不不不,他不会骗他的,应该是……应该是有事情吧,只要祂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待着……就会等到他的。
*
在苏蕉的努力下,这个得了兔子病的人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他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露出了恐惧的眼神,他似乎在之前遭遇了什么恐怖的虐待,大声嘶吼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他用尽全力,声嘶力竭,疯狂抓挠,黑暗中传来了他声音的空洞回响。
苏蕉默默离远了点,等他闹完,没有力气了,他刚要开口,忽然又见他鲤鱼打挺似的起来,开始疯狂在兔子尸体中寻找:“王子,王子——”
苏蕉一双金瞳清晰的看见他疯狂的在黑暗中扒拉着兔子尸体堆,手已经鲜血淋漓。
他只是凡人,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只能绝望痛苦的嘶嚎:“你们竟然把王子杀死了,你们这些罪人!!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苏蕉:“……王子……死了?”
那个人似乎没想到还有人活着,僵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他恐惧似的,“……谁……?”
苏蕉顿了顿,转而说:“我救了你。”
……
苏蕉知道,这个人叫贝斯卡,是王子忠诚的骑士。
只不过——
“路易·卡埃尔!!那个混蛋!”这位骑士用愤怒的语气说:“他……他设置了这个充斥着兔子病毒的监狱!他为了报复王子,把王子和他忠诚的仆人关在这里等死!!”
不知道为什么,苏蕉一下就想起了他去找路易,要求寻找王子推迟战争的时候,男人漫不经心的神色。
他说——没用。
还有那个时候,他与他介绍大画廊的时候,眼里的意味深长——
啊,当然。
苏蕉想,当然……没用了。
王子已经死了。
死在了这座大画廊下,死在了这座——神也无法窥探的地狱里。
……
而外城会让路易交出王子——大概也是知道,路易能交出的,只有尸体吧。
还有突然出现在外城的兔子病毒,发源地,应该也是这里?
……
骑士贝斯卡还在疯狂的斥责着路易的暴行:“他把反对他的人全部关在这里!!全部关在这里等死——”
苏蕉看他一眼,忽然说:“这里为什么会有兔子病毒呢?”
贝斯卡语气忽然一顿。
诚然——与路易这样的从小玩弄心计的阴谋家比,苏蕉的脑子可能有点不够看——说到底苏蕉也只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
但这并不代表苏蕉是傻的。
比不过人家,苏蕉其实也不是很生气,毕竟人是会成长的,他不觉得自己会一直比不过。
苏蕉:“路易之前得过一次兔子病,被扔到了荒郊野外。”
苏蕉自顾自的说:“嗯……目前已知的局势来看,会这么做的好像只有王子殿下吧。”
贝斯卡忽然不说话了,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而且路易掌权,是在他病痊愈回来之后。”苏蕉继续说:“在那之前,掌握整座宫殿的,想来是王子殿下。”
他想到了下阶梯时,那些隐藏在被岁月和潮湿磨得光滑阶梯缝隙里的青苔。
苏蕉:“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这里……”
“原来,就是王族囚禁兔子病人,利用病毒的秘密之地呢。”
回答苏蕉的。
是横亘在脖颈上,雪亮的刀锋。
贝斯卡的声音阴沉极了:“你污蔑王子殿下的声誉——我要杀了你。”
苏蕉忽然笑了:“人都死了,还要什么声誉。”
贝斯卡心脏一痛,手中刀锋猛然就要割下去,却听苏蕉淡淡说:“你的兔子病还没有痊愈吧,当然,你杀了我,要自己死在这里,我也不在乎就是了。”
再说,他其实也不会死,就是可能会有点疼吧,但问题也不大。
贝斯卡:“……”
他不曾说话,手里的刀却松了松。
“看来我猜得**不离十。”苏蕉说:“所以说,你们是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是吗。”
路易睚眦必报,王子让他中毒并且还抛了尸,他必会百倍奉还。
那么,加尔呢。
把他推到这里是路易的命令吗?因为苏蕉冒犯了他?
不……不对,不至于。
将满地血腥的兔子尸体尽收眼中,苏蕉忍住作呕的**,猛然闭上了眼睛,继续思考。
想想,想想这些日子加尔说的话。
如果——如果加尔真的完全服从于路易的话,如果路易非常信任他,那么王子死掉这件事……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不,无论他被不被路易信任,王子死掉这件事,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因为就是他亲手把他推进这座关着王子尸体的牢狱。
加尔的目的非常简单——他希望自己去死。
换言之——他希望属于路易的【天使】消失!!
苏蕉倏然睁开了眼睛。
加尔是外城的人!!
神明宠爱的【天使】从王殿中消失了,代表着路易不再被神明偏爱,那么——
故事的前奏结束。
战争就可以开始了。
贝斯卡就见黑暗中一直静静不说话的人忽然站起来。
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哪里能出去?”
很好听的少年声音,只是太焦灼。
贝斯卡早就判断出来,这也许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贝斯卡冷笑一声:“我要是知道,会死在这里?”
然而少年沉默一下,忽然说;“如果你不知道,你还会死在这里。”
他用很怜悯的声音说:“第二次死在这里……”
贝斯卡用家乡话骂了一句:“放你娘的屁!”
贝斯卡虽然是骑士,但却并非贵族出身,这让当然让他饱受歧视,是王子一直庇护他,所以他对王子也非常忠诚。
他不会背叛王子,无论生,还是死。
然而对方却很不耐烦的说:“别说俚语,听不懂。”
他说:“但你放心,这次你不会孤独的死去的。”
贝斯卡:“你会跟我一起死。”
“我不会死。”少年叹气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死了。”
“你大概会拥有一个痛苦的观众。”
贝斯卡:“¥#¥%……&*()”
苏蕉想,他为什么不能用通用语骂人,俚语的话,其实听不太懂啊。
贝斯卡骂人一溜一溜的。
苏蕉本来焦躁的内心,反而奇迹一般的平静下来了。
没关系,兔子神说过,祂没有回应过那些不好的祈祷。
只要祂不去回应【战争】的祈祷,其实也问题不大的。
*
第二天——【天使】从王殿中莫名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
而神明愤怒,不再庇佑王族的谣言也开始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头。
而令王城人们不安的是——确实如此。
他们向神明祈祷的时候,感觉到了神传达于心底的压抑情绪。
这种情绪使人们愈发躁动——
而没有多久。
战争打响了。
*
兔子神每一夜都来苏消失的花园等。
祂不相信苏不辞而别。
但让祂黯然的是。
祂除了孤独,什么也等不到。
苏……好像彻底消失了。
从祂的世界里。
这让祂很难过。
潮湿的雨落下来,打湿了祂的衣裳。
兔子神抬起头。
祂忽然发现——其实并不是他每次难过都恰好下雨。
只是祂难过的时候,一定会下雨的。
就像,这个世界懂得祂的悲伤那样。
为什么会相信他呢?
兔子神想。
苏总是不辞而别啊——上一次也是这样呀。
明明答应了说会等他拿最好的红果给他,结果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大山。
这次说要和他回到山里,但还是一声不吭的,就这样消失了。
苏总是甜言蜜语,哄得他一厢情愿。
不,他甚至不用甜言蜜语,他只要站在那里,金瞳飘过来一眼,祂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
……
祂知道……最近开始打仗了。
有关战争的祈祷蜂拥而来。
祂一直都没有回应,祂知道,苏大概不喜欢。
……
可是,祂又找不到苏了。
“对不起……”
祂浸泡在冷冷的雨水中,用很轻的声音说:“苏,对不起……”
……
*
其实外城的兵力很少,他们已经被路易逼至死角。
但是他们拥有——秘密武器。
那是一些变异的兔子人。
它们眼瞳猩红,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见人就咬,如同恐怖的战争机器——被逼迫至死路的外城人把它们统统放了出来。
这就是王族的【秘密武器】。
而且这种武器,还会传染。
路易一个不妨,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将军!!”
……
路易觉得这种武器很恶心——
这种东西,很恶心。
一种热度开始蔓延,让他的大脑有些混沌。
他控制不住的,回忆起了那些恐慌的岁月——巨大的兔子撕碎了他的母亲,它有着恐怖的利爪和猩红的眼睛,在母亲痛苦的嘶喊中,那样直白而尖锐的注视着他。
【国王】的秘密到了他从小生长的庄园。
害死了他的母亲,他的朋友,他的仆人——
从温暖的小小家园到人间炼狱,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而温柔的国王拥抱在颤抖的他,安抚着说——
“它们是利刃……只是偶尔会失控……牺牲是必然的。”
“卡埃尔,我亲爱的孩子……你知道,你母亲的领地毗邻着凶恶的叛军,他们穷凶极恶……我不得不这样做……我对你母亲的牺牲非常遗憾,但孩子,你要知道……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守护国民。”
他那时候说什么呢……
对于这经常来看自己的,亲切的叔叔,尊贵的国王……后来的【父亲】。
恪守王族铁血规矩与礼仪的他,即使活活经历了丧母之痛,还是麻木的,用嘶哑带血的声音回应着国王殿下:“是的……陛下。”
他一滴泪也哭不出来,只是用麻木的声音说:“……我为母亲的牺牲,感到荣耀,陛下。”
卡埃尔被国王拥在怀里,看到不远处身着华服的少年,用冷漠而厌恶的眼神望着他。
那好像是【王子】。
国王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
但是——
“陛下……”他听见自己安静的声音:“我会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刀。”
……
后来路易的战争与勋章挂满了制服。
后来的战争,国王没有再使用那些东西。
因为路易·卡埃尔就是最锋利的刀——足以制服那些不听话的叛党。
他恪守着铁血的政策,直到他知道,原来母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一场由王子生母策划已久的一场阴谋——而国王默许了它的发生。
……
国王中风了。
王子死之前,面目狰狞的诅咒他,他的眼睛是通红又狰狞,但路易其实无所谓。
他把支持王子的那些人都扔进了画廊下的人间地狱。
兔子病会传染,但路易没有觉得害怕,他注视着王子从生到死,看他形容扭曲,失去声息。
他很满足。
接着,他带着满身疾病,向神明祈祷。
……
路易想。
但是……
这次的祈祷,还有用吗……
这些兔子是国王研究出来的武器,并不是简单的病毒,而神掌管的是【疾病】。
【疾病】不包含【异变】。
更何况,他并非什么虔诚的信徒。
……
可是,他很想见天使。
他不知道为什么天使会消失,但如果会死去。
他想见天使……最后一面。
这种思念并不单纯,带着贪婪的欲求,肮脏的渴望,他臆想着天使白玉的肌肤,微皱起的眉毛,灿金色的眼瞳,和尝起来很甜蜜的嘴唇。
他就是这样的卑鄙之徒,肮脏之辈,他从不畏惧死亡,但也从不高尚。
……
兔子神回应了战争的祈祷——
那一瞬间。
兔子神感觉自己完全变了——无数人的心愿拉扯着他。
他看到了猩红的,血腥的战场。
无数狰狞扭曲的变异兔子们,它们嘶声嚎哭,痛苦而狰狞,互相搏杀,然而每只兔子里,都有一个痛苦的人类灵魂。
它们在疯狂的向祂祈祷。
兔子神试图回应他们,试图把它们从痛苦的樊笼中解救。
可是……
没有用。
没有用——
……
于是那些他接触了,但无法回应的祈祷,化作了黑暗的——恐怖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神不回应我们??”
“我好痛苦!!神为什么不救我!!”
“没有神!!这个世界没有神!!神不救我!祂是热爱战争与血腥的暴徒!”
“……”
绝望。
是绝望。
在内心翻涌的,黑暗的绝望一瞬间让兔子神眼睛通红。
众生的绝望如同钥匙,将祂灵魂深处隐藏的欲,望唤醒——
……苏。
想要……见到天使一面。
这是祂的本能,是祂的**,是祂存在于这世间——
除众生之外……
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祂以为属于自己的是绯红色果实,是山野的风,是祂的兔子洞。
但不是的。
属于祂的,唯一属于祂的……
是对苏的欲,望。
祂不想被众生的绝望裹挟,祂要找到苏。
——祂要见天使,最后一面。
……
——他要见天使,最后一面。
路易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听见了朦胧的,模糊的回应。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扭曲的怪物。
祂浑身带着黑红色的黏液,身体里是歪扭七八的残肢,祂一路行来,凡是沾染到黏液的,无不痛苦的异化成了诡异的黑红兔子。
祂用那奇异的,怪异的眼瞳凝视着他。
祂用黏糊的声音说:“给我……”
和我同样的渴望,和我同样的欲求……
——给我。
让我继续——苟活于世。
嗯,可能要修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天灾世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