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绞痛

青年小声鼓励着自己,他缓缓站起身,胸膛里的脏腑一会儿空落落的,一会儿又绞着疼。

“将军,我身体不适,能不能先回帐篷休息?”

将军不在意一个没有话语权的质子的去留,挥了挥手让北狄士兵带他离开。

他回到了帐篷,一路上明亮的火把消失在视野里,穆玦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急促地呼着气,慢慢地抓住床沿,躺到了榻上。

他从袖子里取出来一袋从刚才的宴席上偷偷带回来的马奶酒。

读过的书上说,喝醉以后长眠一夜,就什么痛苦都能忘记了。

他喝过逍云楼的苦尽酒,不喜欢那股呛人的味道,但他现在尝不出来了,就算是一杯毒药,估计也像喝了一杯水。

他拧开酒袋,双手捧着,颤抖着把酒送到唇边,仰头灌了下去。

半夜,看守的北狄士兵掀开帐篷帘子往里看了一眼。

帐里一股浓郁的酒味,一个空了的酒袋子横在地上,穿着厚实的衣袍的青年背对着侧躺在床榻上,看着很瘦,腰被革带勾着,隔着几层衣服也只显得纤细。

对方看起来睡得很熟,墨发披散,衬着月光下苍白的脸。

北狄士兵重新把帘子放下,嘟嘟囔囔地在帐外打起了瞌睡。

宁国的使臣来了,正在和将军商量议和条款,将军好似还挺满意,议和应当也还算顺利,今天不少士兵都讨到了一杯酒喝。

宁国质子今日多半也没少喝,酩酊大醉的,看守松一点儿也不打紧。

穆玦在天亮前就醒了,酒液没能给他带来沉眠,让他一起来,干呕一阵后,呕出了一口血。

他把原因归结到了马奶酒不够烈。

耳朵里听到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的,自己的呕吐声也不是很清晰,帐篷外更是一片安静,前几日这个时辰外面应该有士兵巡逻的脚步声。

青年坐在床榻上,慢吞吞地用手背把自己嘴角的血痕擦拭干净,眨了几下眸子。

帐篷里很暗,他无从分辨自己的视力是不是还如常,摸索着走到帐篷的帘子边,撩起帘子,能看到火把,还有远处岗哨的烟。

他松了口气,又有点急。

看守在帐篷外的北狄士兵正在打瞌睡,头像啄木鸟似的一点一点。

他轻声叫醒了那个士兵。

北狄士兵醒过来先是抽出刀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敌人,发现叫醒他的不是同伴,而是眼前清瘦病弱的青年,脸上划过一丝恼怒。

“大晚上的不睡觉,想干什么?”

青年实在是不像戈壁荒漠上的人,他的皮肤太白了,眉眼生得又像江南的烟雨润过,哪怕瘦得一点儿不像个快及冠的男子,可这么多天荒漠的风沙吹过,皮肤也没有黑,反而更白皙了。

跟只游魂一样。

穆玦给了他一点碎银子,北狄士兵的态度好了一点儿:“到底什么事?”

“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去北狄都城。”

北狄士兵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质子上赶着要去敌国的都城的,讶异地打量着他。

“这个嘛,将军也没说,不过等议和条款签下来大概就可以启程了吧。”

“议和……要多久?”

“说不好,快则两三日,慢则一个月也是有的。”

两三日他等得及,一个月多半是不行。

穆玦有些失落:“不能先启程吗?”

“这是将军和汗王的命令,不是我等能置喙的。”

穆玦又给了北狄士兵一些银子:“可以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两国议和的进程吗,如果能知道启程去北狄都城的具体日子就更好了。”

北狄士兵收下了银子,答应下来,可能是收了银子,对方多问了一句。

“你看着身体不好,要不要我帮你去请巫医来看一看?”

宁国使臣到了,这质子暂时也不用被献祭给长生天,请巫医看病不算大事。

穆玦摸过自己的脉象,他不知道北狄的巫医是怎么给人看病,但除非是巫医请来了长生天救他,估计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好起来了。

所以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确切的病情——万一巫医看出他快要死了,又不让他启程去北狄都城了呢?

“不用了……我从小身体就这样。”

北狄士兵纳罕:“我的兄弟跟着使团去过宁国的都城,他说皇宫里到处都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你一个皇子还会没有药材调理身体?”

穆玦想了想:“我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北狄士兵打了个哈欠。

穆玦又叮嘱了一遍:“麻烦你一定记得帮我打听……”

“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就打听了告诉你。”

“如果晚上还有宴会,我还想要一袋酒。”穆玦补充道,“烈一点的。”

“行。”

大宁边关。

黑甲军在营帐里磨着刀刃,曹毅跟在自家督主身后,一个个营帐巡视过去。

黑甲军是大宁最精锐的一支兵马,十几年前在宁安王的执掌下数次大败北狄,光是一面军旗就能让北狄兵马闻风丧胆。

不过随着皇帝沉溺于修道炼丹,大兴道观,皇子们为了储君位争权夺利,大宁的军武减弱,要不是边关还有牢固的城关能挡骑兵,只怕是京都也要沦陷在北狄的铁蹄下了。

天色已明,翌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北狄边境大营和敌人拼杀了。

“督主,使臣那边传来消息,北狄将军起初不答应那份条款,但商议了一日又有所松动,再过几日或许可以把和约签下来。现在北狄没有怀疑,守卫比之前弱了不少。”

陆世廷颔首,听到一声海东青的鸣啸,微微扬起下颌抬眸看去,翎羽雪白的海东青俯冲下来,像只家养的鹦鹉一般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海东青对督主倒是温顺,此前我喂它吃肉,它还抓了我一爪子!”

曹毅说笑道。

“东厂养的那只白猫,叫火球的,也喜欢黏着督主。”

陆世廷勾了勾唇,打开海东青送来的信函。

曹毅:“是京城的消息吗,太子和九皇子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看到督主的眸色沉下来,靛青的天光耀目,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督主脸上这样强烈的情绪。

荒漠远处的草原,草原尽头的雪山亘古的冰雪开始崩解,如雷雨夜猩红的闪电落下,在上面点燃了浩大暴烈的山火。

“……督主?”

曹毅在心里猜测这封信函的内容。

难不成是太子逼宫杀了皇帝自立了?

九皇子把太子毒死取而代之了?

还是皇帝发现了督主不在京都,对东厂动手了?

可这些事情,看起来都不至于让督主如此啊。

他看到督主眼眸里泛上的红血丝,茶色的眼瞳寸寸皴裂,有些骇人。

“是穆玦的消息,探子确认了他不是皇帝的血脉——他是已故宁安王的遗腹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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