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个漆黑的小巷，再按着宴十方所说踏出奇怪的步伐，波光闪烁，应雪亭在一睁眼，就站在了一条长街的尽头。

“寰宇黑市，由不知名大能所设，在九州各地都有分布。”

宴十方开口讲解，示意应雪亭抬头看那长街起处矗立着的高大牌坊。

那牌坊高数丈，似石似木，最顶上挂着寰宇黑市的牌匾，左右各一槛联。

[隐姓埋名各凭本事]

[得失由命勿叫勿喧]

应雪亭抬着头，被那几个大字震得面上空白。

正常店铺挂的不应该是诚信经营售后无忧什么的吗，还是说修真界的集市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宴十方轻笑一声，语气里有些戏谑，“看见那个黑字了吗，人可没说自己是什么十佳商铺啊。”

“更何况，”他语气中带着点得意，“你有我呢，怕什么。走，咱们就在就进去打家劫舍，哦不，发家致富。”

“嗯。”应雪亭抬脚跨过那道牌匾，从外面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忽然就热闹起来。

一排排挑着红灯笼的摊位沿街而设，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来来去去，停在不同的摊位前头仔细查看。

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披上了一件同款的黑色斗篷，巨大的兜帽垂下，遮住他人窥探的目光。

“前头第七家，摆了一堆石头的那个，对，就是这。”

宴十方神识一扫，将长街上的摊位尽收眼底，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应雪亭走过去定睛一看，摊位上摆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黑色石头，旁边还有一小把像是石头掉落的粉末。

见有人停下，摊主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未知品质灵石胚胎，一下品灵石一个，一中品灵石包圆。”

这么贵！

应雪亭睁大眼睛，三郡城是凡间城池，除了几家权贵，大多数的平民百姓都还是用铜板碎银交易，金子都少有，更别说灵石了。

而且……这灵石胚胎他听梁掌柜说过，切出来的不还是灵石吗？

“不错，”宴十方赞扬了两句，“小朋友还挺有见识的，这些灵石胚胎是灵石矿的伴生物，有些里头藏着灵石，有些就纯粹是石头了。”

“它外面那层皮能够隔绝一般人的神识感知，能开出什么，纯靠眼力。”

“那我们也确定不了哪块石头里面有灵石？”应雪亭头顶冒出个问号。

“都说了是一般人，”宴十方嘴角一翘，“你哥哥我能是一般人吗？”

就像顾琮玠在应雪亭面前晃了无数次，也察觉不出来这人是个分化到一半的地坤。而他哪怕没有□□，也能感觉到应雪亭身上细微的信香。

神识强到一定程度了，洞若观火，见微知著都是小意思。

应雪亭大概懂宴十方想做什么了，他沉默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提醒，“哥哥，我没钱……”

早知道宴十方想玩这个，他今天应该先去挣点的，赌坊那边暂时去不了了，码头还缺人啊。

扛一天沙袋能挣十文钱，往来的商户都知道他是个干活卖力的，所以应雪亭还能多拿五文。

只是和购买灵石胚胎最少需要的一块下品灵石比起来，无异于杯水车薪。

“放心，”宴十方呵呵一笑，“谁要买这些大的了，就是切出个下品灵石都亏本的。”

“你问问他，角落里那堆沙子怎么卖。”

“？”应雪亭依言照做，那摊主一听这话，满脑子问号，“你要这个？这都是别人开石的时候磨掉的那层皮，没啥用啊。”

“多少钱，”应雪亭语气里带点不耐烦，“你还卖不卖，不卖我走了。”

“一枚下品灵石？”摊主瞅了瞅他，犹豫地开口。

这人身上披着黑市幻化出来的黑袍，看起来实在是毫无特色。但敢来赌石的，应该都是有钱的主，买的还是废料，估计是哪家闲着无聊的小少爷出来玩了。

“呵。”宴十方在脑子里冷笑一声，应雪亭转身就走。

“哎等等！”摊主一下就急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都不还价的吗，“你回来，有话好好说！”

他交不起府城的摊位费，才到三郡这小地方做生意，谁曾想小地方的修士也落魄啊，谁会大着胆子来赌石，还是黑市，被坑了想揍人都不一定揍得到。

今日再不开张，他就要去河边扛沙袋挣钱了，修士体能好，还能多扛几袋呢。

“你都敢这样狮子大开口，还有什么好谈的？”

应雪亭是没买过灵石，但是他会买米买菜啊，停下脚步冷哼一声，“这点破玩意去矿场旁边白送都没人要，当我傻呢。”

“我傻，我傻，”摊主小心翼翼地陪笑两声，“不然这样，您随便给点，是钱就卖。”

应雪亭眼睛一亮，嗖地就从兜里取出开福匣开出来的那枚铜板丢到桌上。

这就是他唯一的私房钱了。

铜板砸在桌面上，哐当一声脆响。

摊主看看他，再看看那亮闪闪的铜板，一时都无语住了。

“不是你玩我呢？就一文钱？我白送你得了。”

应雪亭拿起铜板就转身，“爱卖不卖。”

“等等等等！”摊主一把抢过东西，挥挥手，“算了算了，成交！”

他把铜板往兜里一塞，也不打包，一挥手把那小捧黑沙推到应雪亭面前，“是你的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反正卖出去了，还省得他找地方丢这玩意。

寰宇黑市这死坑地方，乱丢垃圾还要罚钱呢。

怕摊主反悔，应雪亭用衣服一揽，麻溜地带着东西走了。

等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他才有些激动地蹲在地上，“哥哥，这东西有什么用。”

虽然他在赌场里打黑拳，但应雪亭一向是个乖孩子，那些赌具他压根就没碰过，更别说赌这种灵石了。

“你瞧好了。”

宴十方轻笑一声，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那堆黑沙浮在半空飞快转动，像被砂纸打磨又高温煅烧过一样，不一会，一抹深邃的黑出现在应雪亭眼前。

那东西只有很小一点，像是一滴细微的水珠，要不是应雪亭眼力够好，都看不清楚。

“这是？”他试探地伸出手，那水珠便从善如流地落在了指尖。

用神识冶炼这玩意有些费劲，宴十方声音带点喘，“灵石矿伴生髓液，把它放在矿里，这么一点就能养出一个小型的矿来。”

“沿街一直走，到尽头那有家商铺，你去把它卖了，记得不要晶卡，只收灵石。”

…………

一刻钟后。

“客人，这是五枚极品灵石，请您查收。”

笑容端美，穿着漂亮长裙的女修取走髓液，留下了满盘子的灵石，临走时还贴心地掩上了门，将空间留给客人。

应雪亭坐在刻着九州商会标志的店里，看着面前满盘子的极品灵石，神魂出窍。

他知道这玩意值钱，没想到这么值钱！

这真的是他花一个铜板就能买到的东西吗？！

“把嘴巴收收，伴生髓液被挖出来之后就不会再生，十分稀少，自然奇货可居。”

“若不是实在太少了点，还能卖更贵。”

宴十方现出身形，轻笑着看他，指尖点了点其中三枚，“好了，这三枚足够你分化成功了，握住灵石，我帮你把灵气引出来。”

若是这髓液再多点，也轮不到他来买了，应雪亭很快把震惊抛之脑后，伸手握住灵石。

他看见宴十方合掌把他的手和灵石一起拢住，明明只是虚影，没有任何的触觉，应雪亭却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神识驱动下，灵气渐渐从灵石中溢出，还没来得及四溢，便在触碰到应雪亭皮肤的一瞬间消失。

“唔——”

一股暖流涌进身体，应雪亭浑身一抖，像是打开了某个奇妙的开关，后颈处传来剧烈的痛感。

可这次不像是之前钝刀子割肉那般细水长流，油煎火烧一样痛。但足量的灵气涌了进去，只一瞬间，剧痛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了。”宴十方收回手。

应雪亭不知不觉地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从他的掌心里簌簌地落出了灰白色粉末。

若让别的修士见者了，定然大为震撼。灵石虽然储存了灵力，但并不是完全能被吸收运用的，往往吸收到了最后一点，便不能再吸了。

那些残存着部分灵力的灵石到了凡间，便成了品相一般的伪玉。

而应雪亭吸收灵石，简直是蝗虫过境，直接都吸成了石头。

“这体质还没完全觉醒呢，就已经离谱成这样了？”

一直安安静静当个摆件的六六忽然冒了出来，小小的豆子眼里面大大的震撼，“别人是靠灵根来吸收灵气，他这是直接靠皮肤啊！”

“可惜……”

看着那些灵气构筑好后颈处的潮泉穴后，失去宴十方神识的束缚，便不在应雪亭身体里停留，渐渐逸散出去，六六叹息一声。

“没有灵根也就没法子吸收灵力，就算能够化解别人的阵法招数，他还是个彻头彻底的凡人，寿数有限，不得仙法。”

“要是让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发觉他这体质，那更是完蛋了。”

“可惜啊，可惜。”

“…………”宴十方沉默一会，半晌轻轻地笑了笑，眼神晦涩不明，“以后会怎样，谁知道呢。”

“嗯？”

六六总觉得他这话有哪里不对劲，但分辨不出来，看见应雪亭睁开眼睛，他又安静地缩回去，当个摆件去了。

“这就是分化吗？”应雪亭试探地摸了摸后颈，碧绿的眼睛里透出几丝茫然。

后颈的皮肤依旧平滑，只能摸到薄薄一层皮下凸起的骨节，可他总觉得那里似乎新长出了一颗心脏。

“哥哥，你是天乾吗？”他突然抬起头，看向飘在半空的宴十方。

宴十方又往上飘了点，有些好笑，“我这都是个魂了，连身体都没有，算哪门子天乾。”

那活着的时候就是了，应雪亭在心底点点头。

他总觉得宴十方这人好像三魂六魄都长了刺一样，有很强的进攻性，只是在他面前收敛起来了。

这样一个人，别说地坤了，连中庸都不像。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你重塑□□，我娘呢，不是她派你来的吗，她也做不到吗？”应雪亭问。

一提到他娘，六六都紧张的抖了抖小身板，生怕露了馅。

宴十方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样，依旧是带着笑意拍了拍他肩膀，“小孩想得还挺多，只要神魂不灭，修真界是有重塑肉身的法子，但是不行。”

谁不行，你不行还是她不行？

应雪亭下意识想问，宴十方却忽然伸手，抵住了他的嘴唇。

指尖微陷，触感冰凉而柔软，宴十方沉默一瞬，笑容里多了几丝应雪亭看不出来的东西，“更何况，没这个必要。”

他不想说，应雪亭定定地看了几眼，便也不问了。站起身把剩下两枚极品灵石收好。

某方面来说，现在的他也是三郡城里榜上有名的豪富了。

“好了，该去抢东西了。”

宴十方指了指窗外，九州商会财大气粗，似乎和这寰宇黑市背后的大能也有些联系，别的都是些小摊位，只有它直接建起了一座楼。

这也是整个黑市里，唯一明码标价做生意，不坑蒙拐骗的地方。

应雪亭下了楼，把一枚极品灵石换成了中品灵石和碎银。

灵石会发光，直接揣兜里无异于告诉别人快来抢。

可以装东西的纳虚戒太贵，他还买不起，好在九州商行有小钱袋卖，很便宜，只能装银子灵石这些，也算是纳虚戒的平替。

收好东西，再次塌上长街，宴十方指挥着他，到了另一头的小摊位上。

这摊位藏得很隐蔽，只摆了一个小玉瓶，摊主盘腿坐在前头，不许任何人触碰那瓶子。

“就是这个。”宴十方打量两眼四方围观的人群，视线落在不远处牌坊下头浮现的身影。

“快，宝贝，一枚极品灵石给那摊主！”宴十方语速急促，话音一落，应雪亭便把灵石递了过去。

“这位道友不多看看？！”

极品灵石发出的光照亮一小片天地，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人疑惑地看着应雪亭。

哪怕是黑市里，这样卖家不让看，买方也干脆利落交钱的事也少有。

不像外头商会，这黑市里卖的东西，可没人担保。

“不用。”觉察到有人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极速赶来，应雪亭面色一沉，交了灵石便把那玉瓶塞怀里。

“道友利落。”那摊主掂了掂灵石，满意一笑，干脆地把地上的布一卷，“东西就给您了。”

“等等！”

一道人影忽然出现，拦在几人身前，众目睽睽之下，他拉下兜帽，阵法隐匿的效果消失，露出一张九州闻名遐远的脸。

正是顾琮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