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完事,回到桌边,却发现桌角的红糖滋粑少了三块。
洛京秋眯起眼睛,目光在厅堂内逡巡,最终定格在柱子后那片匆忙藏匿的衣角上。
那衣服的主人正鬼鬼祟祟地借着掩体往嘴里塞着什么,全然不知何时洛京秋已闪至身后,拎着他的后襟将人提了起来。
“放肆!谁敢抓小爷?”那小贼立刻叫嚷起来。
满堂目光汇聚而来,洛京秋对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视线视若无睹,只低头嗅了嗅这孩子身上的甜香,冷声问道:“偷食物的小贼?”
小孩一面在半空中踢腿挣扎着,一面反驳道:“我没有!你胡说什么?还不快放我下去!”
洛京秋面无表情地制住他的两条腿,把他反身压在柱上,凑近那张稚嫩却恶狠狠瞪着他的脸,轻轻捻过他的嘴角,指腹拈起一点糕点碎屑举到他眼前,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证据确凿,小孩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还强辩:“我、我这是怕浪费!你一个人点这么多吃得完吗?可知如今世道,多少人因天灾**食不果腹?”
四周投来的目光已带上了谴责之意,显然都将洛京秋当作了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
“这不是我花我自己钱买的么?”洛京秋不受他指责的影响,面露疑惑。他点这桌菜可是几乎花完了全部积蓄,怎么进到自己肚里倒成了浪费?
前任储物戒主人在里边留了不少垃圾,他从储物戒里掏出根麻绳,三下五除二地把那小孩绑到柱子上,正对着自己那张桌。
“我吃得完,不信你看着我吃。”他道。
店小二见他这边围了些人,急忙赶来,却见一个不知何时溜进来的小乞丐被捆在柱上,而那位不好相与的客人正慢条斯理地……用膳。
无人上前解绑,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洛京秋吃饭。
他的吃相并不粗鲁,速度却极快,眨眼间一盆炖鱼已见底,鱼骨剔得干干净净。纤细的手腕旁叠起高高的空盘,而他仍在继续。
旁边有人已经开始小声议论:“他吃了第几盘了?”
“一、二、三……十六、十七——他怎么还在吃?!他这么小个人如何装得下这许多?”
“莫不是偷偷收进储物戒里了?”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咽下去的,你难道没看到?”
那小孩从挣扎不休变成了呆滞地盯着他。
末了,洛京秋擦擦嘴巴,走到小孩面前,身后是堆积如山的空盘。他倨傲地扬起眉梢,声调轻快中透着几分得意:“吃完了,走了,拜拜。”
“不是吧……”小孩惊愕不已,不自觉地喃喃出声,意识到他转身要走远,急忙喊道:“等等,你放我下来——”
剑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
小孩落地后飞快地追上洛京秋,速度居然没比方才那剑光慢多少,在后者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拍了拍他的腹部。
“你真的吃进去了?肚子一点都没鼓起来!”
洛京秋瞬时像炸了毛的猫一般,细眉倒竖:“谁准你拍的!”
他刚饱餐一顿,魂体的缺陷得到补足,这具壳子变得异常敏感。偏生对方毫无恶意,竟让他近了身。
小孩仰头望着他,冷不丁地真诚赞叹:“你好厉害啊。”
洛京秋打小就不经夸,听他用这种崇拜的语气跟自己说话,那点被冒犯的恼怒便烟消云散,翘唇道:“我可有浪费?”
“没有没有!”小孩连连摇头。
洛京秋心情大好,难得生出几分陪小孩玩的兴致,扬手买了份最贵的面请那小孩,边看他狼吞虎咽边问:“你习过武?方才近我身用的是什么功法?”
小孩埋头呲溜呲溜地吃着面条,含糊不清地回道:“我哪有本事学那些?不过是天生比别人跑得快些,在贫民窟里讨生活的手段,算是老天赏饭吃。”
他把偷窃说得正大光明,洛京秋笑了下,并不反驳,问:“叫什么名字?”
他这张脸长得艳丽,难得流露出些许温柔,竟让那孩子看呆了去,嘴边的面条啪叽一下掉回了碗里,他回过神来,答道:“我叫道成,未来劫富济贫的道成大侠!”
闻言,洛京秋眸光一凝。
道成。
这名字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那本书中有着重要戏份的配角之一,幼时孤苦,以偷盗为生。某日偷到伶舟言头上,那人家底丰厚,不以为意,反倒笑着逗弄这孩子,将他耍得面红耳赤。
伶舟言大发善心带了这小孩一段时间,分别时孩子恳求同行,却只得他一笑而过。日后这孩子长成挺拔少年,与伶舟言重逢后成了他忠实的爱慕者。
而这小孩和他也有一段剧情,他天生跑得快,得知他害伶舟言吃了苦头,便把他视若性命的往生剑给偷了,害他辗转寻觅数月不得安宁。
回忆到这里,洛京秋的目光胶着地在道成脸上徘徊了一阵,神情渐染阴翳。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多了些不易觉察的杀气。
既然如此,那他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这小孩以绝后患。
细眸在刹那间森冷凌冽,洛京秋的手指抚过储物戒,倏听到对面传来脆生生的询问:“谢谢你请我吃饭,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你是修道的仙师吗?”
这一声仙师,冲散了洛京秋膨胀的杀意。
“我不是仙师。”洛京秋道。
道成追问道:“那你是什么?你这么厉害,肯定很有名气吧?”
洛京秋讥讽地勾了下嘴角:“曾经确实声名远播。”
追溯到做魔修的那段岁月,有人谣传他颇得教主器重,会成为下一任魔教教主,致使他名气大盛,引得正邪两道竞相追杀。
正道视他为宗门污点,必欲除之;魔道忌惮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外人,欲取而代之,更有人想杀他扬名立万。
不过最想要他性命的,却是那位魔教教主——也确实得手了。
道成以为他是隐姓埋名不慕名利的高人,眸中盛满了敬仰之意。
吃饱喝足,小孩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
他忽瞄见窗外道观前有卖糖葫芦的,有个小男孩被母亲抱在怀里,小手一指,他娘便买下那串递到了他的手里。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又饿了,心里空落落的。
对面的黑衣道士起身,他立马问:“你要去哪?”
年轻的道士看向他方才望着的那个方向:“买糖葫芦。”
“我没要!谁吃这种哄小孩的东西?”
洛京秋比他的音调还高:“我又没说要给你买,我要吃!”
摆摊的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妪。天寒地冻,道观前行人稀疏。
洛京秋走上前,道成亦步亦趋。
“奶奶,这糖葫芦怎么卖?”洛京秋问。
两人看起来都年纪尚轻,像是兄弟俩,皆直勾勾地盯着那草靶上插的几串糖葫芦,眼神中迸射出对食物的渴望。
老妪看着这俩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高个的少年衣衫单薄脸蛋冻得雪白,矮个的孩子衣衫褴褛像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心生怜惜,温声道:“不要钱,送你们哥俩了。”
她取下两串,一串递给洛京秋,一串弯腰递给道成。
道成虽练就厚脸皮,却不擅应对善意,忸怩着不敢接。结果抬头一看,洛京秋已经顺理成章地拿着吃上了。
道成:“你……”
洛京秋撩起眼皮,舌尖舔了舔糖渍,嗓音清脆:“我还想尝尝那个海棠果的。”
道成:“你怎么还点上了?!”
老妪慈爱地看着他,这孩子多半是太久没进食饿坏了,遂挑了最大最红的一串递去:“吃吧,孩子。”
又对小孩柔声道:“你也吃,别客气。”
这顿霸王餐洛京秋吃得心安理得,吃完眨眨眼睛看向老妪,轻声道:“谢谢。”
说完就要走,道成拦住他:“不是你真不付钱?”
“她请我的,为什么要付?”洛京秋问。况且他身上铜板也不多了,能不能付得起还不一定。
“那、那你也不能——”
老妪摆摆手:“无妨。”
她原是伶舟家旁支庶出,虽已与本家断绝关系,带着孙女在此定居,但随身首饰典当后也足够温饱度日。
恰逢其时,远处走来了三人,为首的是一个神气高昂的少年身后跟着两个青年仆役。
仆役认出了这摆摊的老妪,尖声笑道:“诶呦呦,这不是咱们家赶出去的旁支吗?怎么落魄到卖这个?”
伶舟家嫡孙来这附近历练,倒没想到有此收获,轻蔑打量她:“日子不好过吧?你孙女平绿跟着你还真是受了苦,不如让她跟我回府做个洒扫丫鬟,也省得你在此吹冷风。”
“做梦!断绝书白纸黑字,早已两清。再敢打我孙女的主意,老身拼了这条命也要踏碎你们家祠堂的门槛!”老妪怒斥。
嫡孙恼羞成怒,一脚踹向草靶,红果滚落满地。
老妪正要颤颤巍巍地弯腰去捡,忽被一人拦住。
“捡什么捡?”洛京秋手里捏着两根竹签,阴恻恻地扫了对面三人一眼,冷眸一弯宛若毒蛇:“你都捡走了,一会儿他们吃什么?”
被那阴恻恻的瞳孔注视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顺着尾椎窜了上去,两边的仆役不禁打了哆嗦。
这嫡孙自幼随一师父修道,天赋不错,倒是咬牙禁得住这股鬼气,抬手怒喝道:“真没出息,你们两个干什么吃的?怎被这两条野狗给吓住了?”
话音未落,一支竹签如箭离弦,瞬间穿透嫡孙掌心,深深钉入身后树干。
“啊啊啊——”那嫡孙疼得捂住手直不起腰来,两边的仆役慌忙上前。
洛京秋随意转着剩下的那支竹签,走至他们身前,尖头直至嫡孙眉心:“赔钱,或把地上东西吃干净,选一个。”
“你可知道我是谁?!”嫡孙目眦欲裂。
他出身名门望族,是嫡系唯一的独苗,又是老来得子,身负灵根,自小被家族如珠如宝地捧着。除了那位常年云游在外、偶尔归家还讥笑他五灵根资质像口烧菜时啥调料都往里头搁大杂锅的小爷爷,他何曾受过这等折辱?
“我管你是谁。”洛京秋手中的竹签近了一寸,尖锐处刺破皮肤,沁出一点血珠:“再啰嗦,给你第三个选择——死。”
冰冷的杀意有如实质,嫡孙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满腔怒火被死亡的恐惧瞬间浇熄。
他惨白着脸示意仆役掏钱。被仆从搀扶着踉跄退开一段距离,自觉到了安全地带,他才敢回头,色厉内荏地嘶吼:“你、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请家中最厉害的高手,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京秋嗤笑一声,他们家最厉害的人是谁?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揍的人。
又回头看那老妪,对方正怔忪地望着自己,眸底既有惧意也有担忧,颤声道:“孩子,你快离开这里吧,若他真能把那位请来,你、你只怕性命难保啊!”
伶舟家最厉害的人闻着味就追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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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叫伶舟家最厉害的人来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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