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前,楚念声就听系统提起过裴褚崖这人。
和剧本里的“楚念声”一样,裴褚崖也是反派。
只不过前者是明着坏,后者则深藏不露,始终以心善温柔的圣父形象示人,直到最后显露坏心了,还有人认定他是受人胁迫。
裴、楚两家交好,裴褚崖和她的年纪差不多,他俩自小就定下姻亲。
按书里写的,即便他不喜欢原反派,也从未冲她发过脾气。不论她做出何等离谱的事,他始终都不曾说过半句决裂的话,最后甚至为救她而死。
只是她到死都不知道,裴褚崖先前所为全是装的——
不与她决裂,是因为他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自然懒得在意他二人的关系是好是坏。而且有她这么个对照组在,她做的坏事越多,就越衬得他如山间明月。
为救她而赴死,也仅是他做的局。即便没有她,一旦到了时间,他也会想办法自戕。
不是他活不下去了,而是为掌控世间第一剑。
那剑是天地邪气所凝,力量强大,却仅能用亡者生魂操控,还得拿活人血肉开刃。
裴褚崖选出的开刃对象,正是楚念声。
有了先前的伪装,杀她的过程也变得分外合理。
在裴褚崖的魂魄附于剑身,重返人间后,所有人都庆幸于这般神仪明秀、冰壶玉衡的人还能回来,却未曾细查过他附身的那把剑是何来头。
而当他将剑对准原主,说要杀她时,无人说不,只庆贺他终于迷途知返,不再与小人相交。
最终他联合忍辱负重的原女主,以及原反派后期私养的蛇妖奴隶,三人一齐杀了原反派。一切都来得顺理成章,裴褚崖最终也将天下第一剑收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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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提醒过楚念声,原书里没有详细描写过多少反派和裴褚崖之间的剧情,偶尔粗略提一嘴她对裴褚崖的不满与厌烦。
因此在这条线上,它仅会在关键节点发布具体任务。
其他时候,楚念声要做的仅有一件事:使劲儿挑战裴褚崖的耐心,尽她所能地让他厌恶她,确保他会将她选做开刃的对象。
要挑战他的耐心,那总得先接近他吧。
如此一来,这定下的姻亲反而成了十分有用的工具——只要占着这未婚妻的名头,她就能随时找他。
不过她想,这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招裴褚崖烦的了。
裴褚崖的身份特殊,他父亲是狐妖,母亲为凡人修士,生下他这么个半妖儿子,幼时身体虚弱不说,还是个容易招来邪魔恶鬼的体质,出生没多久就险些夭折在襁褓里。
五岁以前,她仅在爹娘口中听说过这人的名字,总说裴家的小儿子昨天得了什么病啦,今天又撞着多可怕的鬼。
他撑着一口气儿,在阴阳两界来来回回地晃荡,直到五岁过后才慢慢康健。
因为有系统的话在先,五岁她头回见到他时,就对这总是笑眯眯的小娃娃心存偏见,总觉得他那笑是装出来的。
那时他显然对“装好人”这套功夫修炼得还不够熟练,竟还敢学着她大哥喊她妹妹。几声妹妹听下来,她都怕耳朵往外流脓水。
而且她敢确定他是奔着能解开两人婚约来的,当时她因为修炼灵诀,手受了伤,可他竟拿了个纸鸢过来,问她要不要放风筝。
她的胳膊绑得跟个棒槌似的,放什么狗屁风筝。把他栓风筝上面,她还能有心情扯着他溜两圈儿。
就为这事,气得她把他的风筝线给扯断了,纸鸢也顺手扔进水池子里。要不是想着不能让她爹娘太难做,她得把他也踹进水池子里游几个来回。
那豆丁大的小人儿,已经有了几分玉相公子的稚嫩轮廓。看着风筝沉入池底,他双目含笑地站在那儿,两只手却攥得死紧。
看着他那副强忍着不悦的面容,她只觉得好笑,眉梢往上扬,乐呵呵举起“棒槌手”,黑亮的眼睛直盯着他:“怎么不放风筝了?去啊,那荷塘里水凉快,你去里面放,还不会觉得热。”
她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却只带着温和笑意说:“看来念声妹妹不喜欢这只风筝,无妨,裴家在北洲,北洲有位巧匠,做过无数精妙风筝。往后若能结亲,再买些更好的来。”
死狐狸,故意提起这茬,想逼得她来开解除婚约的口是吧。
“好啊,那记得挑些好看的风筝。要再买丑的,有多少撕多少。”她故意装着没听出来,甚还出言讽刺,“就是不知道一个连走路都费劲的病秧子,届时是风筝放你还是你放风筝?竟还妄想与我结亲。”
挖苦完他,她又恶狠狠地威胁,不准他将这些事告诉她爹娘,否则往后见他一回打他一回。
后来他俩来往不多,只陆陆续续见过几面。她也乐得为难他,再看他露出些好脾气底下的真面目。
不过时日一久,这法子就渐渐失效了。
年岁越大,他对这套装好人的技能也越发娴熟,不论她做到什么地步,都不见他的神情有多少变化。
再之后,她先他一年拜入御灵宗。等他进了宗后,她便仗着两人有婚约在身,不论惹出什么麻烦,都尽数甩给他。
他也有将圣父形象伪装到底的打算,什么烂摊子都会帮着收拾。
*
在心中默默将这伪君子贬损一遭,楚念声才应裴褚崖的茬。
她虽然是去找他的,却不耐烦见他,视线从他那缠着纱布的右胳膊上晃过,她说:“找你有事。”
裴褚崖:“何事?”
话音刚落,他身后就凭空出现一只白鹤。
那白鹤跌跌撞撞地飞上前,落地化身成一双髻小童,怀中抱了把铁黑长剑。剑柄垂一条摇摇晃晃的穗子,已经有些磨损了,原本的艳红色上也蒙了层淡淡的灰影。
这抱剑小童的出现没让楚念声多看一眼,她说:“我前些天把药长老的弟子打了,运气不好,被药长老撞个正着,他罚我抄书——你替我抄,还得去和那位师兄道个歉。”
她可不觉得这事儿是她做错了。
药长老负责教他们治疗诀,平日里就在药谷上课。
引他们进谷的那师兄简直莫名其妙,那天竟改变了进谷的阵法,让她迷了路。
她好不容易走出去,他还偏要蹦到眼前来,问她方才路上的景致如何。
她:?
这不讨打来了吗?!
要是讨厌她就直说,何必耍这些手段。
她也不负他所望,当下便掐了几个灵诀,将他打得眼睛都青了。
就是没挑对时候,被药长老给看见了。
这老头子平时最古板,见亲传弟子被她打了,也不听解释,沉着脸让她抄书。
裴褚崖还没应声,那抱剑小童就急匆匆开口了:“楚姑娘,您没看见我家公子的手都受伤了吗?刚止的血,如何能用笔呢?”
声音清脆,说的话她却一个字儿都不爱听。
楚念声反问:“这伤是我弄的吗?”
抱剑小童一愣:“这……这倒不是。”
与其他弟子不同,裴褚崖走的是妖、灵双修,修炼路上走得格外艰难。
前些天他恰逢修为越阶,便去了聚灵谷闭关修炼。
这手也是修炼时不小心弄伤的,与她无关。
“那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她说,“我被那师兄吓着,又叫药长老训斥一顿,该上的课不还是得上?”
“可——”
“不必多言。”裴褚崖温声打断抱剑小童,“不过抄些书而已——只是念声师姐缘何会无故与师兄切磋?”
切磋……
可真会挑词儿啊。
楚念声:“不干你事。”
“那不知是哪位师兄?”裴褚崖轻声说,“赔礼道歉,总得找着人才是。”
“长老的第二个亲传弟子——总躬着背在药园子里拔草,跟要和蚯蚓拜把子一样的那个。”楚念声顿了顿,“不必弄什么赔礼道歉,我也不觉得何处有错,就帮我说一声‘药长老说他对不起你,该给你多教些防身的法术’便行。”
裴褚崖应好。
这温吞的模样又引来抱剑小童气愤一睨,像在怪他主子不够争气一样。
楚念声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懒得再看。
傻东西。
好歹在裴褚崖身边做了十多年的事,竟还没弄清楚他的脾气。
这般替他操心,真当他愿意吃亏?
这会儿面上笑眯眯地看着她,指不定心里有多厌嫌。今日所受的苦,也定会默默记着,等时候到了再尽数讨回来。
将抄书这事甩给裴褚崖,她却不放心,非要跟着他一起回寝舍,看着他抄。
裴褚崖也将“纵容”二字发挥到极致,真忍着手伤替她抄起书。
她则煞有介事地监督他抄书。
通常抄完一页,她又嫌他手抖,笔迹不够端正,得撕了重来;或嫌用的纸不够好,要再换一张;待他抄得差不多了,她又说没照着她的字迹来,临时写了几个字让他模仿。
挑挑拣拣到最后,她长叹一气,躺在藤椅上。
唉……
做个讨人厌的反派真难,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于是她又在其他地方为难起他:“我饿了。”
概是抄得认真,裴褚崖没有应声。
“嗳!”她抬腿踢向他的膝盖,“听见没,我说饿了。”
刚踢两下,他忽伸过左手捉住她的腿。那隐见淡色脉络的手隔着裙袍,扣住了她的踝骨。
踝骨袭上一片温热,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的微弱跳动。
楚念声愣住,下意识往回挣了挣。
没能挣动。
他握得很紧,将她的腿牢牢限制在半空,使她不能往回收,也没法站起来。
“念声师姐,”他面容温柔,将她的腿往下压了压,松开手,“这般打搅,只怕字又要写乱了。”
“那你不会重写?”楚念声飞速收回腿,“——况且也要怪你耳朵聋,我说饿了你都没听见。”
他虽松开了手,可踝骨处还残留着一圈温度,温温热热地熨帖着。
“好。”裴褚崖起身去找了些果子肉脯。
她在吃食上一向挑剔,便是鲜果一类,也须得削了皮,再切成整齐果块,用小玉签扎着吃。
他手上伤势未愈,削切果子时不免慢了些。
等他将切好的果子端上来,楚念声扫了眼,拿起一块,拈着玉签转了转。
“你这切的什么东西,毛毛糙糙坑坑洼洼的,是觉得这果子也能充当砖石,打算给我肚子里铺条路?”她将玉签连同果块一并丢掷出去,正朝他的脑袋。
但裴褚崖早有预料,用灵力将果块静置在半空。
“重削便是,”他拈住那块果子,放回盘中,“师姐不妨先吃些果脯。”
楚念声没吃两口,又说:“渴了。”
不过他端来的茶水也没能如她的意。
“你是不是接屋檐水来故意整我?”她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难喝,险将我的肚腹烧穿。”
她又看一眼在外面守着的抱剑小童,说:“嗳,你整日站在外面,是不是在偷摸着接屋檐水?”
气得那小童脸一阵青一阵红的,偏过脑袋不愿看她。
但裴褚崖就和没脾气似的,任由她挑拣,在抄写罚款的间隙里应对着她的各种刁难。
到最后,楚念声竟有种在打棉花的错觉,渐没了找他麻烦的兴致,一手撑着脸,盯着他抄。
忽地,她又想起另一种折腾他的法子,喊他:“裴褚崖。”
裴褚崖住笔,抬眸看她:“还有何处要更正?”
“不是。”楚念声盯着他的脸。
这会儿日头西沉,暮色从窗户斜压而进,见那张白玉似的脸庞映出些暖色。加之他总一副温粹模样,看着便如这天底下最为平和的清水般,一眼就能瞧见那颗剔透明净的心。
她想了想说:“你抄得太慢了,我等得好无聊——要不你把尾巴变出来让我瞧一眼,也好解闷儿。”
裴褚崖闻言,握笔的手不自觉捻紧两分。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人。
便是这般懒散不讲究地坐在那儿,也抹不去那眉眼间的明艳,活像在蔑视周身所有的规矩一样。
脾气是少有的骄纵蛮横,连掉泪珠子的时候,都得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瞪人。
直教人想一点点将那神情间的傲意碾碎,看她露出些与这心性不符的模样。
他稍眯了下眼,并未应声。
两人无声对视着,楚念声看见他还维持着平时的笑容。偏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恰如弯月。唇角抿着一点弧度,显得万分亲和。
偏偏他又一动不动,便使得那张艳绝的脸活像是刻出来的假面,虚浮在白骨血肉上。
她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一点冷意顺着脊骨往上攀。她倏地站起身,将这对视斩断,再才紧拧起眉问:“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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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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