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程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江家父母在处理江黎的事情。

江云程在此刻当然比不上江黎的事情重要，他知道，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在江家父母的心里有排序，所以他对此并没有多少抵触，他听管家提起过江黎的故事，那个孩子小时候被拐卖，犯罪团伙还找了一家私立医院做靠山，伪造了江黎的死亡证明，看见骨灰和证明之后江家父母才断了找人的念想，也正因如此，才能在那个偏僻县城的孤儿院把江云程接回来。

但如今江黎全须全尾被找了回来，也就意味着当年的那些事情全是谎言，江家父母要在最大限度为江黎穷困潦倒的前半生争取一个合理的判罚。

江云程没有清醒多久。

首都的秋天晚上偶尔气温能到个位数，他只穿了单薄的夏衣，在寒风中蜷缩着，无意识间身体就发起了高烧。

江云程自己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温度上升的畏寒阶段过去之后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都是滚烫的，旁边的两只小橘不愿意放弃这个热源，小心翼翼蹭到他身边靠着。

后半夜更冷，江云程彻底没了意识，但身体下意识在自救，他不断发出微弱的嘤咛声响，祈祷有一个人能发现他。

但那声音太微弱了，像是小猫一样，这里本来就是流浪猫的小家，所以有些窸窣动静根本不会吸引人过来。

江云程就这么生抗到迷蒙清晨，天地都是靛蓝色，不远处工地上响起机器轰鸣声和钢铁锻打的声音，世界开始苏醒。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然后听见了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滴……请求访问……滋滋……请求访问成功……链接命令执行……滋滋……链接成功……】

江云程强撑着转了转眼珠，没有看见任何人，靠在身边的小猫感受到他的动作之后警觉地跑向一边，他身上没什么力气，支着胳膊撑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听见非常清晰的，一个小孩的声音。

【哈喽宿主你好，我是爱意系统第047号，接下来请多多关照呀！】

江云程眨了两下眼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在他脑子里响起的，只不过现在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丝毫没意识到这件事有多离谱。

他迷迷瞪瞪问了一句“什么？”。

小孩的声音很雀跃，继续自我介绍：【我是047，爱意系统的老幺，宿主叫我77就好，检测到宿主即将发生生命危险因此主动激活，请问现在需要我帮你打120吗？】

江云程的脑子不太够用，这几句话都要他花费很长时间去理解什么意思。

他脑子里充斥着许多问题，但又因为头实在太疼导致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小系统察觉到这一点，自作主张打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来得很快。

红蓝色的警示光划破小区的天光，江迟照吃早餐的时候看到了一眼，心里莫名微微有些发紧，但很快他就收回了视线。

“一会八点给小黎再做一份早餐。”

江迟照拿起电脑包跟管家嘱咐了一句，管家还想问什么，江迟照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用在意无关的人。”

管家垂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救护车在别墅后找到江云程的时候他又晕了过去，整个人的体温已经到达临界值，随车的急救医生立马给他做了一些物理降温的措施，然后一起将他抬上了救护车，随即启动后拉响了警报。

载着江云程的救护车和江迟照的车擦身而过，因为小区的道路狭窄，江迟照的车还靠着侧边让了让，看到救护车出去之后江迟照心里没由来得泛起细细密密的紧张，他皱了皱眉，招呼司机走另一个出口。

江云程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他躺在病床上，手背上吊着生理盐水，床边是正在给他换吊瓶的小护士，看见他醒了之后眼睛露出了个笑，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江云程只是因为受凉导致突发性的高烧，退烧之后基本上就算痊愈了，只是稍微有些头晕头疼的后遗症，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一会你记得联系下家人，顺便缴一下费。”

江云程听见家人这两个字微微敛了一下眸子，然后抬眼张嘴，他嗓子滞涩干哑发不出来声音，护士见他想说话，顺手给他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江云程喝了一口，然后才能勉强出声：“去哪里缴费？”

护士垂眸又看了他一眼，意识到对方大概是不想通知家人，于是给他解释：“这边是住院部，缴费的话去门诊那边的自助机办理就可以。”

江云程点点头，躺了回去开始盘算自己手头的钱够不够这次住院。

他正在算着，冷不丁又听见脑海里那个小孩的声音。

【钱是够的宿主。】

他猛的顿了下，小心翼翼环视了一下周围，护士拿着刚换下来的各种耗材正在往外走，似乎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但声音在他耳边又实在清晰，就在江云程以为自己是不是脑子不正常的时候，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宿主放心，我是直接植入你脑中的AI系统，你可以和我直接通过意识进行对话，我们说话是不会被除你我之外的人发现的。】

047不厌其烦把自己又介绍了一遍。

【我是047，来自爱意系统，本来应该在宿主20岁生日当天激活的，但因为昨天宿主的情况太危险了所以进行了提前激活】

听着脑海中小孩声音叽叽喳喳，江云程几乎快要确定自己恐怕是被烧傻了，正准备按铃呼叫护士的时候047拦住了他。

【我能证明我是真的存在的独立意识！】

小孩语毕就在江云程脑子里开始捣鼓什么，然后他就看见自己放在桌边的手机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一串未知号码，047让他接起电话。

江云程吞了一下口水，看向不厌其烦响着铃声的手机，拿过来接起。

然后脑子里的声音变成了电话话筒里的声音，被电流影响微微有些失真，但还是能听到孩童的清脆可爱。

“这下你相信了吗？”

江云程傻了。

-

之后的整整两个小时他都在消化自己脑子里真的长了一个神秘系统这件事，047乖乖等在一旁，帮江云程答疑解惑。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本身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因为在原来的世界遭遇车祸去世之后才来到了这里？”

【是的，但因为你那时候其实并不应该遭遇那场车祸，而且因为你在那个世界经常会做善事，所以才会被爱意系统绑定。】

江云程又缓了十分钟，然后继续问：“那什么是爱意系统？”

【爱意系统由高维开发，主要就是帮助像宿主这样的高质量人类能够继续活下去，系统所需养料是每个小世界的爱意，所以我们叫爱意系统。】

江云程眨了眨眼：“爱意需要怎么获得？”

047没滔滔不绝地回答：【宿主有两种方式可以获得爱意呢，一种是获取位面之子的喜欢，只要位面之子对你的喜爱度达到100%即可，另一种就是获得尽可能多的人50%的喜爱度。】

听见位面之子这个设定之后江云程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预感，然后问：“这个世界的位面之子是……？”

【江迟照】

江云程：“……”

他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诞感。

【因为我的提前激活所以宿主的任务也将会提前开启，你可以看下选择哪一种方式。】

江云程没有犹豫选择了二。

“相比去博得江迟照的喜欢，让更多的人喜欢我或许会更简单一些。”

047搞不懂人类的感情组成，作为一个系统，通过它的算法得出分明是江迟照会更好攻略一些，但它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于是只是继续帮江云程补足信息。

【宿主可以放心，两个任务并没有明确的限制，可以同时并行，做选择只是为了我能够把算法集中在那个方向上，需要告知宿主的一个规则是任务一旦开启就不能停止，任务的完成期限是……】

小系统突然卡了壳，然后发出了一声破音的呼号。

【明年年底？！】

江云程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惊呼，他敏感察觉可能和自己有关系，摩挲了一下手指，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系统在自己脑海里手忙脚乱的样子，他焦急地嘀咕着：怎么能是年底，怎么办这些话。

江云程等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在期限内完不成，会有什么惩罚吗？”

小系统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云程心微微一顿，在系统的沉默中提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然后就听见他说：【……如果完不成的话……宿主会被这个世界抹杀，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

江云程愣了愣。

【本来不应该只有一年多的时间的，我在激活的时候明明确认过还有五年的时间的……怎么会……】

系统焦急的声音逐渐开始哽咽，抽抽搭搭的样子让江云程有些于心不忍去声讨他，但安慰的话也说不出，骤然知道自己只有一年多时间可活的江云程有种不真实感，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是能够感觉到痛的。

不是梦。

过了许久系统才小声道歉：【对不起……因为我的提前激活，透支了宿主的生命值……】

江云程还是沉默。

“啊……”他缓了很久才机械性出了声。

然后又过了很久才回答系统。

“没关系，如果不是你提前激活，我昨天晚上就会死。”

虽然他们都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却都又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接受这件事，最后还是江云程打断了这股丧败情绪。

他转移了话题，问出了刚才就在好奇的事情。

“我……原来世界的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小系统小心翼翼问：【因为恢复之后宿主可能会出现两个世界混淆的情况，所以我们一般都会帮宿主进行记忆封存，我可以申请帮宿主恢复记忆，你需要吗？】

江云程想了想，拒绝了。

他明白系统的顾虑。

在他心里无论自己身世多漂泊，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旦灌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那恐怕不只是记忆混淆，一时不察疯了都有可能。

江云程从不怀疑自己的脆弱。

小系统在江云程拒绝之后就不再说话了，安静地守在一边，等着江云程自己纾解情绪。

过了好久才听见江云程有动静。

是输液瓶空了。

他没招呼护士，自己拔掉输液管，然后自己止血，按了三分钟后掀开被子，和系统说：

“走吧，去缴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