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梁雪一顿,松开了握住林安手腕的手,可在收回去时,又轻轻抚摸过那截细白皮肉上突兀的红。
他明明没有用力的,却还是在林安手腕上留下了指印。
皮肤怎么能这么嫩,薄如蝉翼,能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又如晶莹剔透的玉,展现出一种奇妙的光泽。
谢梁雪睫毛轻轻煽动了一下,随即遮住了眼底那一抹暗色。
林安猛的抽回了手,谢梁雪方才碰的那一下,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紧接着又听到了谢梁雪的心声:
【看来要赚很多很多钱才行。】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林安大惑不解,这世间怎么会有谢梁雪这么奇怪的人?
但他也没心思去思考谢梁雪的诡异,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方才手腕被捏疼,林安识时务的不再试图上手扒谢梁雪的衣服。
他不悦的看着谢梁雪的眼睛,道:“是你自己说的可以帮我,你现在要出尔反尔吗?”
谢梁雪微怔,错开眼,“除了这个。”
林安:“……只有这个需要你,其他的也用不上你。”
谢梁雪抿着唇不说话了。
林安要气死了,每次只要姓谢的不满意,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你,平白把人看出一肚子气来。
这时蓝玲姑娘在一旁缓和气氛道:“这位公子的身形,确实不太合适。”
林安转头瞪他:“他不合适我合适?”
蓝玲看了看林安,又看了看谢梁雪。那位谢公子身长得有八尺三寸有余,玉川多胡人,胡人身高向来占据优势,可这位谢公子哪怕放在胡人堆里,高度也毫不逊色。
况且他身形并不单薄,蓝玲阅人无数,一眼便能看出这谢公子的身材亦属于佼佼者,只是因为太过于高,看上去并无魁梧之感,反而多了几分汉人的匀称。
而林公子约莫在七尺七八寸,八尺不足,是汉人中最受女子喜爱的欣长如竹类型,只是站在那,便像一颗挺立的松柏。
两人各有千秋,只是若要做女子装扮,还是林公子更适合些。
毕竟如谢公子那样高度的女子,也确实少见了些。
当然,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出来。
两个男子进花楼,不点人,却要找一套女子衣服,一般遇到这样的要求,花楼只会把人赶出去,奈何林公子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妈妈说一定好伺候好,叫他满意。
蓝玲斟酌着语气道:“奴家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谢公子一眼便是粗糙之人,若做女子装扮,太过违和,林公子不一样,林公子容貌端庄,身材修长,无论男装女装,定都是叫人挪不开眼的。”
一番话说得林安轻轻哼了一声,正想说“还算你有眼光”。
脑海里便响起一道声音:
【她说的,都是我想说的。】
林安缓缓看向谢梁雪,面色不愉。
好啊,原来打算拿这些话来搪塞他,可笑,他是会被谢梁雪花言巧语哄骗的人吗?
一刻钟后……
林安拍开谢梁雪的手,怒道:“不是这样穿!”
“轻点!你勒疼我了!”
“你出去,我自己来!”
“砰!”门重重关上,门板差点撞到谢梁雪高挺的鼻子。
早就被赶出来的蓝玲看着一旁呆愣盯着门的谢梁雪,微微笑着打招呼道:“谢公子。”
谢梁雪的脸上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只朝蓝玲点了下头,脑袋都没偏一下。
蓝玲心想,又是个变脸大师。
过了一会,她话家常般道:“林公子与谢公子关系真好,想必认识了很久吧?”
谢梁雪:“嗯。”
顿了顿又道:“不久。”
蓝玲在这等风月之地混得久,人情世故可谓手到擒来,一看便知这马屁拍对了,又道:“林公子很是信任谢公子,两位站在一处,如一对璧人一般。”
这次谢梁雪顿了片刻,才缓缓“嗯”了一声。
屋内忽然传来林安的声音:“谢梁雪,给我买两个馒头来。”
谢梁雪都没问要馒头做什么,转头便打算下楼去买馒头。
蓝玲忙叫住他,“谢公子等等。”
她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两包巴掌大的香薰绣包。
“你把这个给林公子,或许可以替代馒头。”
谢梁雪疑惑的接过香薰绣包,敲响了门。
推门进去,看到林安正皱着一张脸和衣服做斗争,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眉头紧蹙:“你站那干嘛,过来啊。”
谢梁雪手不自觉捏紧,半晌,深深呼吸了一瞬,转身关上门,随后才抬步朝林安走去。
林安一贯喜穿浅色衣服,如浅黄色,又或是月白带绣纹的,这是谢梁雪第一次见他穿宝蓝色,这颜色却意外的搭。
异域风情的衣物,上半身裹住了胸口,纤细的系带搭在莹白肩膀上,手臂上则是两个镶满玉石珍珠的金色臂环,臂环下端接着蝉翼般的雪纺。
下半身由几片轻盈的、绣着新月与星辰图案的绸缎纺纱制成,上面缀满了珠片玉石。
谢梁雪的视线落在那截裸露的腰上,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又看向平坦的胸口,此刻终于反应过来林安要馒头的用处。
他把手里的绣包递给林安,“用此物代替馒头。”
林安接过,看了看,确实可行。
他又捣鼓了半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转头看到放衣服的木盘里还有许多串玉石珠片,以及一片半透明的鲛纱,想来是放头上的。
林安欲转身出去喊蓝玲进来帮忙编发。
谢梁雪扯住臂环上的一片纱,道:“你要这样出去?”
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林安的胸口,很快又躲避的挪开,却又不小心落在那截线条优美、骨肉匀称的腰上。
仿佛有人拿火燎了他的眼睛一下,谢梁雪只觉得眼眶烫得像是要裂开,再也不敢乱看了。
林安表示要编发,又道:“你松手,扯坏了。”
谢梁雪指尖像是被闪电击中,很快收了回去。
“你别出去,我可以编。”他幼时四处流浪,为了生存,什么都会一些。
林安诧异道:“你会?”
又道:“你嗓子怎么回事?桌上有水。”
谢梁雪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在沙漠了渴了三四天,极度缺水。
“没关系”,他的喉咙上下滑动,压低了声音以缓解嗓子的不适。
林安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谢梁雪走到他身后,替他解开头上的发带。乌黑的发丝自手缝中流淌,光滑如藻。
谢梁雪耐心的一点一点将发丝编成一个个精致的小辫子,辫子上装饰着铃铛和流苏,与其他散开的乌发混在一起,相得益彰。
他又拿过盘子的珠玉头饰戴在林安头上,最后是半透明的头纱。
“好了”,他声音艰涩道。
林安站起身来,看了一圈,脖颈上,手腕上,脚踝上缀着的东西随着他动而发出清脆的声音。
但此时盘子里还有一串缀满流苏的金色链条,林安没注意,谢梁雪指尖将那链条挑起来,流苏晃动,闪烁着漂亮的光线。
“还有这个。”他道。
林安瞥了一眼,“不管它,可以了。”
链条搭在谢梁雪的食指上,他朝林安走去,轻声道:“是成套的,戴上更好。”
林安想了想,接受了:“那好吧,这个是戴哪儿的?”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来拿金链。
谢梁雪微微收手躲过,道:“我知道,我帮你。”
林安看了他两眼,心想谢梁雪手还挺巧,倒会些女人做的事,那在这一方面,便算是他胜了谢梁雪一筹了,毕竟他可不做这些烦烦索索之事。
等谢梁雪在他面前蹲下来时,林安心里立刻涌现出一阵不安。他面色难看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本能反应。
“你做什么?”
谢梁雪抬眼看了林安一眼,又低下头,指尖指了指林安大腿跟部,“这里,应该戴在这里。”
他的手指并没有碰到林安的皮肤,可林安却觉得那一片皮肉都僵硬到发麻。
一定是因为他对谢梁雪厌恶到了极致。
林安一把抢过金链,“我自己来!”说完背过身自己捣鼓。
可捣鼓了半日,怎么都戴不好,那链条总是不能紧紧扒在大腿上,总往下掉。
林安有些烦了,又感受到后背被一道滚烫炽热的视线盯着,他回头瞪了谢梁雪一眼。
“你是故意的?故意骗我这是腿链,好让我出丑!”
谢梁雪:“……没有。”
他低头看了一眼林安的腿,又迅速挪开,“没骗你。”
有时候谢梁雪真的很像一块木头,你痛打他几下都打不出几句话来,偏偏这时那该死的心声又毫无动静,林安一时根本无法确认谢梁雪是不是正如他所说,没有故意欺骗他。
林安生气的将腿链扔回托盘,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茶水喝下,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若不是……若不是为了确认那日见到的人,他又何必在谢梁雪面前穿女装。
此时林安已经开始后悔找谢梁雪帮忙了。
就算他打不过,脱身应该不成问题,又何必应了谢梁雪的话,平白欠下一个人情。
就在他沉着脸思索时,谢梁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微微垂眼看着林安。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谢梁雪只要稍微低下头,下巴便能触碰到林安的发顶,这一次林安恍若未觉。
直到谢梁雪出声,“对不起,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
声音近在耳畔,林安吓了一大跳,立刻回神,脸色当即变得更沉,眉头紧蹙,“别靠我这么近。”
谢梁雪依言退后的半步,不知何时,那条金链又到了他手里。
谢梁雪道:“林安,你别生气,我帮你戴。”
林安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没生气。”
又道:“不戴。”
说完后走到门边,蓝玲一直在门外等着,见到林安,眼前明显一亮。
这林小公子唇红齿白,如今还没上胭脂水粉便已经漂亮得不可方物了,蓝玲立刻来了兴致,道:“可要奴家给公子上妆?如此才能更像些。”
林安不想上,但蓝玲又说上了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看不出他是男的。
林安便同意了。
蓝玲高高兴兴进屋,高高兴兴拿起胭脂盒,高高兴兴打算往林安脸上抹,然后动作僵住。
她发现根本无从下手,林小公子脸上看不到一丝毛孔,皮肤细腻如女子一般,这身皮肉,若非大富大贵之家娇养不出来。
最后蓝玲只改了一下眉毛,又在林安嘴唇上抹了胭脂,上下左右端详一番,感叹道:“太完美了。”
林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和他原本的样貌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五官和轮廓都更为柔和了些。
蓝玲本来还在啧啧称叹,忽然感受到如有实质的目光,顺着看去,发现是谢公子。
那位谢公子正定定看着她的手,被她发现了也丝毫不慌,面无表情道:“记得洗手。”
“好,好的。”蓝玲说完便拿出手帕挡着谢公子的面将手指上的胭脂擦干净,否则她怀疑这位谢公子会一脸平静的将她的手指头掰断。
脾气这么差,怪不得一直单恋。
若是林安知道蓝玲的想法,第一反应定是和对方握手表明十分赞同,只要觉得谢梁雪不好的,他都赞同。第二便是疑惑居然有人觉得谢梁雪脾气差。
谢梁雪在蘅炎宗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可惜林安不知道,就此错过了一位吐槽共友。
蓝玲走后,林安走到床边整理了下被褥,上床打坐,同时道:“这几日先在此地住下,我们一人睡一天床。”
打坐的姿势,两条又白又长的腿几乎完全露了出来,谢梁雪眼眶都发红了,半点不敢再看林安,闻言只是低头垂眼的“嗯”了一声。
这一整晚,他脑子一直是空白的,一下接一下的冲击让他完全忘记了思考。
林安入定后一会,谢梁雪离家出走的大脑才慢慢回归。
不由得懊恼起来,竟一直没问林安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样的事情值得林安那样傲气的人甘愿换上女装。
可此时也不好再问,谢梁雪缓步走到床边,将床上的纱帘放下,完全挡住林安身影后他才沉沉松了口气。
随后走到桌子边的一个小榻上也打坐起来。
第二日一早,林安睁眼时谢梁雪已经出门买了食物回来,吃过东西,他终于开口问道:“可否告知,我们为何要扮作花楼之人?”
林安给了老妈妈很多钱,只提了一个要求,给他们一间房,再找一位有经验的女子,其余都别管。
那老妈妈自然喜笑颜开的答应,哪怕后面知道林安扮作花楼女子,但因报酬丰厚,老妈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安做这些非常明显,无非就是两人扮作烟花女子与恩客。
目的是为了混在花楼中,花楼中有林安要找的人。
林安在犹豫要不要跟谢梁雪说明真相。
他不喜欢谢梁雪,却也知道对方是个言出必随之人,既然答应了帮他,定会做到。
可他也记得谢梁雪有多厌恶魔。
前世林安被魔尊带回魔界后,谢梁雪甚至跑到魔界来追杀林安。
林安记得那时谢梁雪的表情,他从未见过谢梁雪露出如此恐怖的表情,双目赤红,青筋毕现,比他这个魔修还像魔。
魔尊公冶柄柏出手,把谢梁雪打得重伤,青阳仙尊为此踏足魔界,亲自带走了谢梁雪。
可没多久谢梁雪又打上门来,这次魔尊没有出现,也不让林安去,而是派了身边的护法前去迎战。
林安听说谢梁雪不要命的与那护法打,还说什么:“林安呢?让他出来见我!叫公冶柄柏滚出来!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他,我会踏平你们魔界!”
那段时日,林安时常怀疑谢梁雪是不是和他一样走火入魔了。
再又一次听说他重伤后,林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听到过谢梁雪的消息。
直到有一次林安离开魔界,去替魔尊办事,十分不幸的与谢梁雪狭路相逢,那时谢梁雪早已没了当初疯魔的样子,一袭白衣,整个人如冰雪一般冷。
林安记得谢梁雪从来不喜欢穿浅色衣服,似乎是浅色不奈脏,从而热衷于青色、藏蓝、黑色一类的衣服,只有在蘅炎宗,偶尔穿蘅炎宗的弟子服饰,那是他唯一会穿的白色衣服。
可现在的谢梁雪仿佛与白色融为一体,与冰霜融为一体,整个人多了些白雪苍山的气质。
竟有了几分青阳仙尊的影子。
见到林安,他也只是冷冷淡淡看了一眼。
那一瞬,林安很难受,为何同样是走火入魔,谢梁雪就能恢复如初,而他则万劫不复。
为何……永远有人站在谢梁雪那边,包括林安的师尊——青阳仙尊。
谢梁雪看着一身红衣的林安,握住剑柄的手不断收紧。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满了冰碴:“林安,跟我回蘅炎宗,魔都是卑劣之物,他们谎话连篇,弑杀成性,是这世间最肮脏的东西!这世间的魔,我见一个杀一个。”
似乎是感应到他心绪的起伏,谢梁雪的本命剑发出轰鸣刺耳之声。
林安道:“我也是魔,有本事你来杀我。”
谢梁雪仿佛一直被冰冻的瞳孔皱缩,“你一定要这样吗?”
林安冷冷勾了下唇:“怎样?我如今倒觉得做魔也没什么不好,魔都直言直语,不屑伪装,哪像你们正道修士,满口道义,虚伪至极。”
“林安!”谢梁雪生气极了,表情一寸一寸裂开。
片刻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抬剑指向林安:“你被那魔头蛊惑了,没关系,我会带你回去。”
这次林安出门,魔尊的右护法一直跟在他身边,谢梁雪自然没能带走林安。
此次后,林安无数次听到谢梁雪杀魔的消息,他恨透了魔,比那位被入魔的玉宣尊砍掉手臂的五长老还要恨魔。
谢梁雪是什么时候这么讨厌魔的呢?林安不记得了,或许一直都很讨厌,或许是他走火入魔后,谢梁雪因为厌恶他,而厌恶所有魔。
*
不知为何,此时再想起谢梁雪当初的眼神,林安还是觉得不舒服。
他决定试探一下谢梁雪。
林安道:“玉川潜入了魔,我跟他到此地,他进了花楼,里面气味太杂,我无法定位他的位置,只能行此下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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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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