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江之淮用肩膀耸了耸林安，“那个谁，我忘了他叫什么了，不过他刚才好像听到了。”

林安心说听到便听到，嘴唇却抿得紧紧的，没有说出来。

江之淮八卦之心渐浓，“你讨厌他？”

他对林安的了解，可以说比林安父母还要深，在他印象里，林安并没有对一个人展现过如此排斥的情绪。

应该这么说，除了修炼，林安不会将注意力用在其余无关的事情上。

这也是江之淮对于林安忽然改变主意，掉头前往玉川这个决定无比好奇的原因。

林安闻言冷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你讨厌他。”这次江之淮用确定的语气说出来。

林安看着谢梁雪渐渐远去的背影，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林安收回视线。

讨厌吗？确实。

但更多的……或许是嫉妒吧。

拐角处的柱子旁，谢梁雪静静站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半敛的眼睛中带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落寞。

没人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一墙之隔，几步之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此时袁管家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林安和江之淮的住所。他亲自引着两人进去，一路上都在攀谈，虚寒问暖。

这可是两个小祖宗，都得伺候好了。

将两人的住所安排在一个靠东边的院子，此院是一天中阳光较好的地方，袁管家介绍了院子，又道：

“再过九日便是围猎，到时两位小公子便和我家二公子一同参见。”

林安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问道：“袁大哥呢？”

袁管家道：“这次围猎便是大公子主导。”

这时，派去禀报家主的小仆回来，说：“家主说了，让管家先安顿好两位公子，家主现在有事脱不开身，等晚间再备酒席给两位公子接风洗尘。”

江之淮摆摆手，“不用，世伯若是忙，不必管我二人，让我们跟着袁大哥一道玩耍便可。”

袁管家笑道：“那便等我派人去问问大公子。”

说完又安排了两个侍女，两个小童，供林安和江之淮差遣。

袁管家走后，又有侍女上了糕点茶果，林安挥手让他们不必随身跟着，侍女小童都恭敬退下。

江之淮拿起一个桃子递给林安，林安没接，他便随意的在衣服上擦擦，啃了起来。

“我不喜欢袁二，我才不要跟着他。对了，你之前说想起来了，到底想起什么了啊？问你总不说，害得我抓心挠肝的。”

林安想了想，道：“那位袁六公子，你以前见过吗？”

江之淮摇头。

袁家本家家主那一代有兄弟三人，家主是三人中的老大，膝下有大公子和三公子，老二膝下只有一位四公子，二公子和五公子皆为老三所出，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六公子。

林安指尖点了点桌面，神色像是在发呆，声音极轻道：“这样啊……”

他缓慢转头看向江之淮，“想出去吗？”

江之淮没有说话，但立刻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桃子，用手帕擦干净手，站起身来，“走。”

林安眼中闪过一抹温和的笑意。

也只有江之淮，才会在他无论想要做什么，都无条件的拍手支持。

他们虽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彼此最亲的兄弟，可惜前世，两人都没有一个好结局。

或许重来一世，也是为了弥补那些遗憾。

自古茶馆酒楼，人群混杂，承载着三教九流，汇聚八方的小道消息。

林安和江之淮刚一进门，便有小二热情的围了上来，“两位爷，里边请——”

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响彻大厅，除此外还有嘈杂混乱的说话声。

林安道：“可有安静些的地方？”

小二早就见两人衣着不凡，闻言高声喊道：“楼上雅座两位——”

又有人来引两人上楼，一路到了三楼，这是一个临窗雅座，视野极佳，中央的说书人，底下的大堂，均一览无余。

有跑堂来上了茶水，并一盘果子，一盘糕点，一盘瓜子。

林安问道：“小二，打听个事。”

那跑堂立刻做了个“明白”的手势，道：“客官稍等。”说完便退下。

不消一刻，又有一位跑堂过来，一面给林安这桌倒茶水，一面道：“客官有什么感兴趣的，只管问，这天底下还没有我不知晓的事。”

林安道：“我想听听袁家六公子。”

跑堂：“说起袁家六公子，便要扯到三十年前的一桩旧事，袁老太爷在外面养了个外室，那外室育有一子，前些年也一直养在外面，直到前两年，那位私生子意外死亡，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袁老太爷的孙子，老太爷一直觉得愧对那私生子，便将这私生孙子接了回来，因年纪排在这一辈的第六位，便是六公子。”

林安又问了些其他消息，随后给了赏钱，跑堂满意离开。

江之淮一边嗑瓜子，一边问道：“你对这袁六公子还挺关注哈。”

林安眉头像是被锁住，神色严肃，“之前在客栈见面，我发现他身上有伤。”

“咔嚓咔嚓”的咳瓜子声中，江之淮有些奇怪：“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

他生在皇家，林安则出生于八大世家中的第一世家林家，这种百年大家族，必然是有很多腌臜事，林安也不是一个圣母之心重的人。

林安的眉头仍旧没有舒展，他一直觉得袁渺这个名字耳熟，是因为一桩往事。

那是前世他和魔尊回魔界之后的事，那时听说袁家出了个大鬼，那鬼怨气极深，手上沾染人命无数。

那个鬼叫袁渺……

那时魔尊公冶柏柄还笑着说袁家每隔二十年便要献祭一位带有自家血脉的童子，如今造出这么个东西，真是自作自受。

若是没有重生，林安自然不会跑来管这种事，但现在他重生了，他想知道前世命运的走向能不能改变。

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林安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便陪着江之淮一起听书。

忽然，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眼皮重重一跳，猛然偏头朝窗外看去。

茶楼外街道上，一道青衣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林安神色大变，立刻起身追了上去。

林安追了一路，眼看就要追上，手腕忽被人抓住，危机意识让林安反手便朝那人攻击，被轻松躲过。

林安方看清是谢梁雪，他挣回自己的手，神色少见的烦躁，“别挡路。”说着便要继续去追那青衣人。

谢梁雪再次挡在林安身前，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林安，轻声道：“不要去那种地方。”

他的声音很轻，如明月清风吹拂着羽毛飘飘悠悠，又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祈求。

林安没有注意到，他快烦死了，怒道：“走开！”说完绕开谢梁雪离开。

这两个字仿佛是定身符，将谢梁雪定在原地，成为了一座一点点破碎的雕像。

青衣人已经不见的踪迹，但他的气息并没有消失，林安顺着气息找，直到被一群莺声燕语包围，才反应过来竟跟着那人进了花楼。

“好俊俏的小郎君，你要找谁？”

“姐姐带你上楼可好，指不定有你要找的人。”

“小郎君几岁了……”

浓烈粘稠的甜香充斥着鼻腔，扼住呼吸，林安想拨开人群，可入目所及皆是五颜六色的罗群和滑腻白皙的臂膀，根本无从下手。

那青衣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锃——”

利剑出鞘的轰鸣声，剑光一扫，门口的绿植轰然裂成两半，那些围住林安的女子尖叫着做鸟兽散。

谢梁雪取下腰间的储物袋，扔给“哎哟哎哟”叫着跑来的老鸨。

“这些够吗？”

储物袋似乎是新的，没有设禁制，老鸨打开一看，立刻眉开眼笑，“够了够了，我再叫两位姑娘来陪公子。”

“不必”，谢梁雪冷冷道，说完看向林安，“你不走？”

林安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跟上。

谢梁雪一直沉默着往前走，林安也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走出一段距离，林安便想回茶楼找江之淮。

“钱我会还你。”林安道。

谢梁雪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不用。”他的声音很冷淡，仿佛帮助林安是非常不得已的行为。

林安咬牙道：“加倍还你！”

这次谢梁雪转过身来，他的距离并不远，此时林安才发现谢梁雪的眼睛是很深的颜色，像墨汁一般，即使在阳光下，也是浓稠的墨黑。

他看着人时，仿佛一个黑色的漩涡，又似一口幽深古井，能将人吸进去。

林安讨厌被他这样看，每次谢梁雪用这种眼神盯着林安看，总会发生不好的事。

林安微不可察的退后了半步。

这半步，深深刺痛了谢梁雪的眼睛，他垂下眼，睫毛遮住半个瞳孔。

【我又惹他不喜了。】

【为什么？】

【因为我阻止他去那等花柳之地吗？】

【可……】

林安听着谢梁雪的心声，表情越来越奇怪，疑惑、莫名其妙。

“她们不干净。”谢梁雪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说出来后，其他的话仿佛也没那么难开口了。

“你不要和她们接触。”

【她们都不配。】

林安缓缓看向谢梁雪，心声和这些话加在一起，叫他一头雾水。

罢了，何必与他过多纠缠。

谢梁雪却不让林安走了，想来拉林安的手臂，却不敢了，只能站在林安身前，执拗道：“你不要和她们接触。”

林安心中冷笑，果然，在谢梁雪心里，他一直不是什么好东西，此刻不就将他定义为喜号眠花宿柳之人吗？

他冷冷笑道：“为什么不接触，我们才见过你次，你了解我吗？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我就喜欢这些漂亮的姐姐，就喜欢这种地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梁雪瞳孔一缩，近乎颤抖，身侧的手紧紧捏成了拳。

不对，林安不是这样的人，当初在幻境……

“林安，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任何事。】

林安一愣，头一次开始怀疑心声这东西。

这真的是谢梁雪的心声吗？谢梁雪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