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燃特别怕冷。
一到十月底,还没有正式入冬,他就开始早早地筹备厚外套和长袜子,戴着鸭舌帽、抱着保温杯在公司穿行,宛如一个格格不入的怪人。如果不是过于夸张,他甚至想把挚爱的秋裤搭档也给带上。
所以在失去意识前,姜燃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跳下去,还是在岭海市最冷得令人发指的十二月份。
他脑子瓦特了?
但他也分不清自己脑子瓦没瓦特,事实上,那一刻他只是想起了高中政治学过的一句有趣的论断。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彼时的理科生姜燃觉得很有道理。但当他重新回到事发当晚、准备向岭海出发时才发现,抛却纯粹物理客观的因素,仅从字面意义上来看,能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或许还是要他说了算。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姜燃双手插进羽绒服兜里,骨头里像是成千上百根小针在刺似的,他麻木地跺了跺脚,感觉自己的老寒腿又犯了。
二十三点零一分,贴心助理小陈醋的电话准时响起。姜燃哆嗦地掏出手机,戴着手套的食指却怎么也划不动接听键,最后是扒拉出一个大拇指,才艰难地接通了电话。
“燃哥?”小陈醋犹豫的声音传来。
姜燃意识到什么,皱起眉,听到对面支支吾吾半天不出声,调侃道:“大晚上的什么事儿,难道是我又被骂上热搜了?”
“燃哥……”
说来也神奇,明明是两个一样的字,叫的也是同一个人,但问号和省略号就是不同,光是语气差异就能让姜燃明白一切。
“小事儿。”姜燃笑了一下,路灯下的脸有几分妖冶,“不就是被骂了吗?”
“又不差这一两次,哥不怪你。”
“燃……哥?”
“你燃哥在外面快冻死了,能不能懂点事?”姜燃用最平和的语调开玩笑,手套的大拇指部分在风中飘零,“小陈醋,你从我出道就跟了我,也快半年了,虽然脑子不太聪明,总是记错表演曲目和通告行程,但哥不嫌弃你。”
“但你要是非要我大半夜的在冷得要死的街上唱想你的夜,哥回去真的狠狠揍你。”
“燃……”
“早点休息。”姜燃挂了电话,半晌,握着冰凉的手机放进口袋。
算了,这次就不揍你了。
冷得要命。
岭海市有一个毛病,就是秋冬春够冷(这里特别排除姜某人最爱的夏天)。和北方那种直截了当的哐哐大冻不同,岭海市是那种缠缠绵绵、慢慢刺进骨子里的冷,不太礼貌的冷风中明明弥漫着零下几度的味道,却偏偏不见下雪。
没有下雪的命,却得了下雪的病。
姜燃抱着胳膊站在路边,约了一辆网约车去往目的地。
周围都是一片寂静,树枝光秃秃的,冬天的夜几乎没有什么人气,也只有姜燃这种神经病会大晚上地出来瞎逛。
回头看,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是岭海市的电视台所在地。今晚,那里正在举办备受瞩目的第23届华语音乐盛典。
哦,他是从那里出来。
上辈子,他被冠上抄袭的帽子,和公司同期出道、“被他抄袭”的歌手傅染撕破脸后,却意外得知自己陷入抄袭风波的那张新专辑入围了盛典奖项。
颁奖典礼的那晚,傅染诚恳地找到他道歉,表示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才剑走偏锋,希望姜燃能去参加颁奖典礼,他会真诚地向公众道明真相。
到最后,鬼迷心窍的是姜燃还差不多。
他相信了鳄鱼的眼泪。
隔了几条绿化带,姜燃依然能看到眼前变幻的光束,几簇强势的灯光不容置喙地摇上黑夜,似乎都能听到场馆里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但这与他无关。
姜燃回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傻子才重蹈覆辙。
二十三点十分,第二通电话响起,姜燃看都没看通话显示一眼,难得耐心地打算等电话铃声响完。
响了约莫十秒钟,姜燃手插在兜里,实在忍不住了,唤醒了兜里的Siri姐。
Siri:“嗯?”
姜燃:“帮我把电话挂了。”
Siri:“好的,这就为您挂掉来自用户傅染的电话。”
“谢了啊。”姜燃弯了弯眼,嘴里哈出一团白气。
二十三点十二分,第三通电话响起,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路边,姜燃上车心切,掏出手对着汽车挥了挥,在车停下来后,迅速地打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此时的手机铃声仍在作响,姜燃果断地挂掉电话,对司机师傅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师傅,去……”
第四通电话响起。
姜燃忍无可忍,接通了电话。
“你们有病是吧?”
“姜燃,你人在哪儿?”老板的声音传来,“马上要颁奖了,你快回来,别搞事。”
“所谓的颁奖,就是让我站在入围的台上引发争议造势,然后亲眼看着傅染拿着我写的歌,得他的金曲奖打我的脸?”
姜燃冷哼一声,还想让他像上辈子一样在颁奖时接受全场羞辱?
老板也懒得客气:“怎么说话呢姜燃?这首歌是傅染独立创作,什么叫拿着你写的歌得他的奖?哦,你和他同天出专辑,就因为网友说你有几首歌的歌词和旋律跟他相似,就反咬一口说是他抄袭了?”
“人家傅染在发歌前一周就在社交网站公布过这首歌的demo,你呢?你什么都没有,怎么证明是他抄袭的你?”
“既然你理所当然指出是他抄袭,那他自然也可以说你抄袭。更何况他已经拿出了demo全网回应,到底是谁抄袭,不用再解释了吧?”
“刘行,你是真的行。”姜燃闭上眼睛,“你明明知道我写歌从来不录demo,明明知道这张专辑的编曲作词都是我的个人风格和亲身经历。”
“从不准我唱说唱、拼命给我接商业单到想坑我潜规则,现在又明知故纵,帮我扣上一顶抄袭的帽子,你就是这么当老板的?滚吧你。”
刘行:“我劝你别乱说啊姜燃,风行是国内正规的音乐经纪公司,你现在给公司制造了多少损失和负面影响,要不是我帮你说好话,公司高层早就想提解约了,就今天这情况,你明儿就要完蛋,要想继续留在这儿,还得我说了算。”
姜燃嗤之以鼻:“你错了傻逼。”
刘行:“你说什么?”
“听清楚了刘行。”姜燃抬头看了一眼灰迷的天,“要不要继续留在这儿,我说了才算。”
刘行:“你……”
“一晚上接这么多电话,老子累了。”姜燃狠狠地掐断电话,往身后的座椅靠背一躺,居然意外地舒服,空气中也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檀香。
车载电台里正播放着一首旋律说唱。
“世事喧嚣,眼前即是静止的永恒/万物沉寂,我偏要不屈地沸腾……”
说唱歌手的声音娓娓道来,姜燃诚实地震惊了一会儿,想不到这司机师傅不仅人长得帅……貌似还挺有品味?
“先生?”西装革履的司机师傅转过头,脸上戴着一架斯文的金边眼睛,模样倒挺秀气,像偶像剧里的男主。
姜燃摸了摸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又看着眼前帅得一匹的司机师傅,不由疑惑:这真的是网约车该有的规格吗?
“师傅,麻烦去岭海。”姜燃礼貌道,紧接着又补充,“我的手机尾号是……”
“咳咳。”第三道不属于姜燃也不属于司机师傅的声音响起,姜燃迟疑地转过头,这才发现隔壁还坐着有人。
“呵呀!”姜燃被吓一小跳,坐直了身体,“怎么还有个人?”
隔壁座的乘客挑了挑眉,懒散地靠着椅背,嘴唇微翘,姜燃这才发现这人长得倒也真真令人神魂颠倒。
“乘客”也不说话,一双桃花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姜燃,眼瞳泛着微微的灰蓝,鼻梁也高挺得不像话,看样子应该有异国血统,长相有种说不出的阴柔和魅惑。
“咳咳。”姜燃也作了开场,眼睛偷偷从乘客的名贵大衣配居家拖鞋的奇怪穿搭上移开,“事实上,我认为我可能上错了车。”
“事实上,您说的很对。”“乘客”笑得姜燃毛骨悚然,“但本着乐于助人的美好品德,为整个社会尽一份三好市民的绵薄之力,我认为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海。”
“……”姜燃觉得自己今天怕是水逆巅峰。
“不好意思。”趁真正的网约车司机还未抵达,姜燃修改了打车目的地,“不劳您了。”
对方问道:“那先生接下来是要回家吗?我们也很乐于为您服务。”
“……”姜燃清了清嗓子,“算了。”
车里的男人热心地看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走下车,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网约车停下来,接走了姜燃。
驾驶座的金丝眼镜男侧过脸:“先生,安排的司机已经接到姜先生了,还要继续跟上吗?”
孟尘羁抬眼看着前方亮起的车灯:“继续。”
“送他到家。”
孟尘羁的手指有节律地敲击着,亲眼见着姜燃走进了眼前的居民楼。
“先生,要回去吗?”
孟尘羁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眸:“再守守。”
夜空寂静,寒风呼啸,四周雾蒙蒙的一片。
孟尘羁抬头看着三楼亮起的光亮,扯起薄唇露出一抹庆幸的笑。
“终于回来了吗?姜……燃。”
-
姜燃从不觉得自己是胆小鬼。
不管外界将他骂成什么屎样,他总能从中雕出花来——屎上雕花向来是姜燃的强项。
这样看来,他还蛮乐观。
故苦中作乐也是姜燃的强项。
他走到一张小小窄窄的书桌前,桌面坑坑洼洼的很不平整,上面列了不少数学算数的竖式和古诗词句,看样子倒像个中学生的书桌。
的确是姜燃中学时代的书桌。在老旧的玻璃板下,桌上垫着一张有些泛黄发皱的合照,上面的学生穿着蓝白底色的长款传统校服,站在最后一排中央的高个子少年笑得神采飞扬,牙齿雪白,头发不羁地随着风的方向飘扬,身姿小白杨似的挺拔,莫名地给人一种不服输的韧劲。
姜燃确实从不认输,也堪称优越。他可以穿着校服外套考年级第一,也可以翻过围墙搞说唱;可以在下雨天买光路边老奶奶剩下所有的菜、把自己的雨伞送给他,也可以收拾校园霸凌的恶霸、一挑几胜利后边笑边写检讨。
有人羡慕他,有人嫉妒他,才十几岁的样子,身上就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光芒。
姜燃一直以为……
“砰砰砰!”
姜燃的“以为”被搬过来一段时日的姨父打断。
“姜燃!你个死人还知道回来!门关那么大声响干嘛!吵死了!”
“姜燃!开门!把门锁了干嘛?”
“睡了。”姜燃躺在床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往后一倒。
姨父找到新的突破口:“睡了还开灯?亮着这么大瓦灯泡不费电吗!你挣了钱,倒是交出来啊!”
姜燃始终没吭声。
等外面安静了一会儿,他起身打开门,看着门外满脸猪油的中年矮胖男人。
“姨父,我们算笔账吧。”
姨父撑起肚腩,毫不相让:“算?算什么!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和老子算账!”
“你爹妈早死了,要不是我跟你小姨,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做你的大明星梦?那么多年养育之恩,你怎么算?来,你算给我听听!”
姜燃摇头:“这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
姨父厚颜无耻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小松考上的高中就在你家附近,怎么,是我们不配住在你这里了?”
“我十八岁就从你家搬了回来。”姜燃冷漠地和他对视,“小姨去世后,你和陈雪松的吃穿用度全都来自我爸妈的遗产。”
“相信你也知道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所以你经常出去喝酒赌牌,陈雪松也不学无术,你说,这些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
姨父吼:“姜燃!你哪只眼睛看我们用你爸妈的钱了?可别张嘴就来啊!”
姜燃耸肩:“随你怎么说。”
“我早就成年了,这些遗产,本就该回到我这里。只是这么多年,我一忍再忍、没有计较而已。”姜燃前进一步,目光炯炯,“姨父,我给你个选择。”
“你个死小子,是不是有病?”
“是啊。”姜燃说,“我就是有病。”
“刚刚说到哪儿了?”姜燃懊恼了一阵,在姨父异样的眼神中想起,“噢对,姨父,我给你个选择。”
“要么,和陈雪松搬出去,剩下的遗产全部还我,之前你和陈雪松用过的钱,我不再计较。”
“要么,和陈雪松搬出去,剩下的遗产全部还我,之前你拿去赌博、给陈雪松用的钱,也要一个子不少的全部还给我。”
“姨父。”姜燃歪头,“您选。”
“姜燃……”姨父指着姜燃的鼻子,“你做梦!痴心妄想!”
“我做了二十三年的梦,您现在才发现啊?”姜燃笑着后退,握住门把手,“谁叫我这么讨人嫌呢?”
门毫不留情地关上:“爷不奉陪了。”
“姜燃——”门外传来男人歇斯底里的吼叫。
宝们俺又开文喏~这次是能躺着绝不站着的咸鱼酷哥受x为你千千万万遍的年下小狼狗攻的故事~风格和上本不太一样哟~
俺可真是勤劳的小蜜蜂,想找些乐子的朋友们可以点点收藏呀,babybaby beebeebee,感谢您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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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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