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田间地头的温度已经有28度,孙新宇脱下外套给莫轻语遮阳,蹲在他身边听讲。
幸运的是,嘉宾里梁玉就是农村长大的,小时候也经常帮家里人种地,所以他们不用请村民也不用自己琢磨了,直接听梁玉讲就可以了。
梁玉的声音和他长相一样温和,耐心十足地讲解演示怎么翻地、怎么下种、怎么浇水。
孙新宇听得却有几分心不在焉,一是他觉得梁玉实在啰嗦,演示一遍就会的东西,有必要讲那么详细么?二则是他在想考虑什么时候把沈尽欢放出来,放出来他大吵大闹怎么办。
当时动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时机太合适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孙大少烦恼太久的事情,他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也不在乎沈尽欢这种蝼蚁,只要莫轻语不因此讨厌他就行。
正当孙新宇拍拍衣摆的灰尘准备找个借口回仓库看看沈尽欢有没有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时,蹲在他对面的柳岸唰地翘起了脑袋。
紧挨着柳岸的许晴宵也跟着抬头,随后眉头一挑:“沈尽欢终于来了。”
“?”
沈尽欢来了?他怎么出来的?
孙新宇一下愣住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应该是节目组干的。
原本打算放人出来的时候威胁一下,现在计划全乱了。
孙新宇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随着众人起身,回头看向沈尽欢。
这一眼看去,他又愣住了。
沈尽欢扛着锄头从小径中缓缓走出,浓重的树影逐渐从他身上退却,露出狼狈的真容。昨天的沈尽欢虽然因晕车显得苍白脆弱,但外表仍然是光鲜亮丽的。
而今天,经过一夜糟糕的睡眠,他不仅脸色比昨天更加憔悴,身上还多了很多细碎的小伤口,其中最显眼的就是手肘和膝盖,衣服被蹭破,血迹混着水渍洇开一片淡红色,连艺人最重要的脸上都有擦伤。
孙新宇心中狠狠一震。
想不到沈尽欢居然对自己这么狠,被他关起来了还能借机受伤卖惨虐粉。
怎么破?
让沈尽欢借这件事炒作成功,比让他亏损两千万还难受。
他脑海中一瞬间转过无数种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看见了沈尽欢的眼睛。
不论是营销号还是圈内的导演,很多人都评价过沈尽欢的眼睛,说他眼睛总是疲惫无神没有任何情绪,白瞎了这一双漂亮多情的猫儿眼。
孙新宇觉得那些人都说错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阳光下玻璃一样剔透,目光清凌凌地刺向他,脸上分明没有表情,眼中的审视与轻蔑却那样强烈。
孙新宇下意识移开视线,很快又转回来,昂首挺胸地直视沈尽欢。
他怕什么,区区一个沈尽欢,能拿他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沈尽欢什么也没说,在众人发现异常之前便收回了目光,解下锄头上挑着的塑料袋,里面居然是一沓劳保手套。
“这些工具很粗糙,戴上手套比较好。”沈尽欢低着头将手套分出去,声音低哑,有浓重的疲惫。
这声音如一阵寒风,把柳岸懵住的大脑吹得清醒过来,他浅浅地抽了口气,想关心两句,一旁的莫轻语已经出声了:“是摔到了吗?很疼吧?山里还是有点危险的,可不能再一个人乱走了。”
“没事,不疼。”沈尽欢简短地回答完,抬头看见莫轻语,又一板一眼地补充,“谢谢关心,我很好。”
莫轻语脸上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诧异,但沈尽欢没看见,他说完那句话就飞快地飘开视线,生怕和这位主角受有太多交集。
沈尽欢摔成这样,又不愿意多说,没人会不识趣地问他为什么迟到,大家重新围到梁玉身边听讲。
孙新宇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沈尽欢那个眼神,总让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
好在对方到底还是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样想着,孙新宇又有点得意起来。
毕竟是个没有什么靠山,只能靠炒作上位的三线演员,忍气吞声才是明智之举。
江照临撑着下巴,眼神从孙新宇脸上滑到沈尽欢脸上。
好庸俗的戏码,他想。
一个眼高于顶任性妄为的暴发户,一个满天黑料不长嘴的小白花,再加一个八面玲珑口蜜腹剑的小狐狸。等正片播出,埋一个不靠娱乐圈吃饭的孙大少,洗白一个沈尽欢,再抬一个温柔老好人莫轻语。
嗯,说不定“敢爱敢恨”的孙新宇也能圈不少粉呢。
自以为看透了导演的剧本,江照临无聊地收回目光,一低头先看见了沈尽欢分发的手套。
他一顿,掀起眼皮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沈尽欢蹲得像个小学生,两手乖巧地交叠在膝盖上,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
可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双黑玻璃珠似的眼睛完全没有聚焦,更不会随着梁玉的动作转动,显然已经灵魂出窍。
江照临觉得有点好笑,唇边刚刚漫开一丝笑意,又飞快压了下去。
*
末世里,研究所除了研制疫苗血清、开发武器防具以外,还承担了研究种植作物、保证粮食供应的任务,种地这种活,忙的时候一个人三头六臂都不够用,一到开耕抢收的时节,整个研究所还能动弹的都会被农业组抓去当壮丁。
沈尽欢初到研究所时17岁,一身学生气乖得很,农业组最爱忽悠他去干活,开垦锄草摸鸡蛋,种豆择菜挤牛奶,干完一个还有一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沈尽欢就从白生生的嫩学生变成了瘦黑猴。
务农痛苦,沈尽欢曾无数次在心里祈祷不要下地,上天也大发慈悲回应了他的祈祷——水源污染加剧,种不了菜,大家只能喝营养剂了。
愿望被调剂的沈尽欢痛骂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雍和宫。
回想着上辈子那些倒霉事,沈尽欢松土的手都有劲儿不少。一旁的孙新宇勤勤恳恳,活干得乱七八糟,好在没有帮倒忙,只是他自我感觉良好,对着乱七八糟的田地一阵满意的欣赏,就扭过脸去帮莫轻语了——没锄两下,被莫轻语委婉劝回来,蹲在田埂上生闷气。
锄完地已经是中午,节目组请了村民给他们做饭,这个村子还保留了传统的土灶,大锅嵌在砖砌的灶台里,火力凶猛,烧出来的饭菜锅气十足,有种别的地方都没有的香味,格外勾人食欲。
可或许是早上吃得太多,也或许是肠胃炎还没好,真把重油重盐的饭菜扒拉到嘴里,沈尽欢又感觉胃部在疯狂抗拒。
他不想浪费粮食,强撑着吃完了自己的份,又用冰水压了压,总算把翻江倒海的感觉镇了下去。
田地旁没有水源,四组人吃完了饭就拎着水桶往山上找水源去了。
沿着送饭村民指的小路,他们穿过一小片杂树林,看见一汪水潭,水潭的水来自于顺着山体流下的细小溪涧,潭中水清洌见底,可以看见有小鱼在枯叶水草间窜动,水面上还停着几只水黾,被脚步声惊动,速度极快地闪出一段距离。
水潭四周被树荫笼罩,空气清凉湿润,环境清幽宜人,几人往潭边一站感觉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莫轻语蹲下来观察水中藏匿的小鱼,轻声道:“像镜子一样,都不舍得打这里的水了。”
话音未落,一圈涟漪就扩散到了他眼前,莫轻语抬头,一旁沈尽欢洗手的动作僵住,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滴着水的手落下也不是,收起也不是。
莫轻语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感觉这几天沈尽欢看见他就像看见洪水猛兽一样……以前也不这样啊……
指尖的水滴下,如镜的水面再度被涟漪打破,沈尽欢的脸在其中扭曲变形,一阵眩晕袭上大脑,沈尽欢匆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后退一步坐在潭边的大石头上,沉下面色,努力压抑紧随而来的反胃感。
许晴宵扭脸问节目组:“我们今天就只有种地一件事吗?可以在这里玩一会儿吗?”
节目组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还在上大学的许晴宵柳岸和梁玉欢呼一声,其他人也露出轻松的神情。
梁玉从地上捡了树枝和绳子,教他们怎么用简易钓杆钓小鱼,翻石头找小螃蟹,水潭旁顿时热闹起来,节目组也拍了很多素材。
沈尽欢蹲在水潭边扒拉石头,假装在找螃蟹,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眼前天旋地转,周围的人声像是聒噪的蝉鸣,每一个音节都格外清晰,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吵闹。
第一期只有一个月时间,节目组提供的种子都是成长速度快、能在一个月左右成熟的蔬菜,比如苋菜生菜之类的,种植难度很低,也不需要搭架子,几个人打水回来,一边聊天一边做,悠悠闲闲就干完了活,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比昨天放松多了,说说笑笑地回小院休息。
“……”江照临捡起被随手丢在路旁的工具,又抬头看向许晴宵颠颠地追在柳岸身后的背影,在心里默念了一万句家丑不可外扬。
忍一忍,再忍一忍,等节目结束,回家了再打……
下午四点,太阳还高高地挂着,吸收了一天阳光的泥土散发着潮湿的热意,没人愿意在这种环境下多待,江照临落在最后,收捡好他和许晴宵带来的工具也打算离开,却发现前面还有一个人,那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单薄得像个纸片。
一阵风吹过,纸片人踉跄一步,两手扒住树干,软软地滑了下去。
江照临微微一怔,大步朝他走去。
沈尽欢*杀过很多人的眼神*:盯——
孙新宇*缩*:忽然好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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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种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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