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扑面,血肉烧焦后特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阮若水来不及气愤忽然变换的幻境,右手沉甸甸的坠感带得身体一歪。
他低头,而后神色一凝——
是他的剑,雾凝。
来不及多想,他五指紧握剑柄,剑锋顺势插入地面,好借力稳住。
阮若水环顾四周,眼前的景象再熟悉不过,是好久不见的明剑宗。往日恢宏的广场废墟一片,地面被炸出深浅不一的坑,血迹、断肢遍地。
这是,怎么了……
步子踉跄了下,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把剑一拔,抬腿奔往松明居。
路上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每个山头都受到了毁灭式的打击,仍何地方都无序躺着身着水蓝弟子服的同门尸体。
阮若水汗如雨落,奔至松明居门口才慢下步子。手放在门上,阮若水抬头,眼中倒映出立于山顶的建筑。
黄昏降下,松明居静立于余晖下,夕阳打在长长的门匾上,一派岁月静好。
那毁天灭地的破坏似乎并未危及这片土地。
“砰——”
阮若水猛地推开门,提步沿阶而上。熟悉的景物一一从余光掠过,他一刻不为其停留,憋着一口气往上爬。
到达山顶,他环视一周,憋屈和愤恨一齐涌上来。
还真是世外桃源。
许久不用的雾凝剑抖动着低鸣,阮若水挥剑,打出一道寒气入骨的冰刃。
胸口用力起伏,他以剑指天: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如何得知我的记忆,又虚构出一系列不存在的故事,现在立马给我出来!”
“滚出来!”
话音未落,地面传来强烈的震感,阮若水稳住身体。
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阮流。”
阮若水双目一亮,转头,神色又瞬间冷下来。
他嘴唇微动,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贱人。”
面前的人白色里衣搭着藏蓝长袍,面如冠玉,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嘴角笑意不变。
他继续说:“来师兄这里。”
阮若水正要骂回去,一道声音急呵制止。
“别过去!”
阮若水站在松明居中心,一前一后被两个容貌完全相像的人夹住。
没有丝毫犹豫,他后退半步,恶狠狠对自称是“师兄”的人骂了句“滚”,三两步走至师兄身侧。
阮若水看了那冒牌A货三年,死都忘不掉那贱人的笑,恶心、黏腻、满是算计,拿师兄的脸做令人作呕的表情。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送贱人去死。
风行止上前一步,将师弟挡至身后,目光冷冽盯着对面的人,冷声道:“你已经拿走了你想要的,现在可以离开了。”
冒牌货笑了声,挑眉,表情引人不适的阴森:“真的吗?”
他意有所指扬了扬下巴,视线牢牢锁在阮若水身上:“师弟还没回来,我如何走?”
听闻此等不要脸的话术,阮若水脸从风行止身后探出来:“谁是你……”
还未说完,干燥温热的手心捂住唇,他不满抬头,对上风行止沉静的眼神,不情不愿闭嘴。
“只要我风行止还活着,你就最好收起那副恶心的嘴脸。”
冒牌货肆意地笑:“奥——倒是提醒我了,这世上只能有一个风行止,那你……请去死吧。”
顿时,狂风骤起,迅猛的灵力毫无征兆袭来。
风行止抬手,来势汹汹的招式被削弱一大半,他手腕一翻,寒气缠绕长剑跃于掌上。
再轻飘飘一斩,攻势消于无形。
轻松的姿态未能让冒牌货紧张,他反倒轻松一笑。
“现在我可放心了,风行止,以你的身体,还能此般强撑到几时?”
阮若水心中一紧,下意识看向师兄。风行止没作解释,一边应付凶猛的杀招,一边分出心神拯救快被师弟掐成碎片的衣角。
阮若水的手被他包入手心,安抚捏了两下。
风行止再次抬剑,迎下对面一招,一时尘土纷飞,剧烈的气浪震得空气都轻微扭曲。
冒牌货上前一步,唤出长剑,动作神情与风行止别无二致。视线落在风行止微颤的手腕,他微笑着问:“已经撑不住了吗?看来这些年来,我们师弟可真真切切磋磨了你不少。”
风行止道:“如果你的嘴只想说这些挑拨关系的话,那可以闭上了。”
“挑拨关系?这不是事实?”
不等他说完,风行止将阮若水送入结界,旋即冲他砍去。
冒牌货笑盈盈接招,投入打斗前意味深长看了眼阮若水。
阮若水努力无视掉对方充满恶意的目光,手中的雾凝发烫。他心神难定,不同的声音在脑中呼喊,催促着他去做点什么。
“醒过来,快醒过来,一切都可以结束。”
“是你害得师兄此般,你到底要祸害人到何时,不如去死。”
“去帮师兄啊,你听不见师兄身体有碍吗?”
“靠经你就是靠近不幸,早该去死。”
“时间不多了,就现在,拿起剑去帮师兄。”
“……”
阮若水捂住头缓缓蹲下,刺痛蔓延,脑海中的低语宛若最致命的毒药,要将他从精神上摧垮。
他不断在心底重复:我想帮师兄的,我没有灵力……我没有……
有声音回答:师兄的灵根在你身上啊,去吧。
被提醒,阮若水失神抬头,双手胡乱探进领口,沾满鲜血的袍子凌乱,他没功夫顾及,手指颤抖地摸上小腹狰狞的长疤,一口血喷出来,心如死灰。
是真的,是真的,我把师兄的灵根……
“砰——”
巨大的撞击声,冒牌货后背撞上岩石,烟尘四起,模糊了视线。
阮若水思绪有片刻清明,很快,双目重新笼上灰雾。
一个声音在耳旁低语引诱:“没错,全都是你,现在,站到松明居中央,一切就都结束了。”
阮若水朝前迈了一步,神秘的声音继续:“对,就这样,一切都会结束。”
“想想师兄,师兄……”
阮若水:“师兄,师兄!”
理智重新占领大脑,涣散的瞳孔恢复原样。
他没理会还在喋喋不休的声音,跑到风行止身边。
扬起的尘土还未平息,他走近,才发现师兄腹部破了个血淋淋的大洞,情绪还没反应过来,就先一步掉下眼泪。
不等他多看,双眼就被一只手盖住。
无奈的声音含着笑,无限安抚的意味:“师兄没事,我们小水好久没哭过了。”
“哭吧。”
带着轻轻叹息的两个字一落下来,阮若水脸颊滚着泪,小心避开对方伤口,扑进他怀里。
扬起的尘土失去下落轨迹,静止悬停在半空,时间骤停,万籁俱寂。
耳畔的心跳停止,阮若水若有所感,仓惶抬头。
又要干嘛。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眨眼间,场景置换。袅袅雾气自脚底腾起,头顶无暇的白延伸到远方。
这是处极为诡异的空间。
阮若水站在原地,不敢贸然行动。
望不到头的原处冒出一个黑点,以不慢的速度向他这边冲来,形状逐渐从原点变成明显的人形。
阮若水后退一步,攥紧双拳,注意人影动向。
忽地,人影消失,他环顾一周,扭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笑眯眯须发皆白的大脸。
这下,是被吓得呼吸急促,后退好几步。
他惊魂未定看着披头散发、衣着朴素的老者,心下思忖以自己的实力,几招能打死他或者被他打死。
老者胡须一抖,惊恐道:“你这小娃娃,思想怎能如此暴力?!”
阮若水顿时兴致缺缺,失望地想:看来要被打死了。
老者指着他,震惊地说不出话:“你、你……!”
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思想准备,面上重新挂起类似知心长辈的微笑,声音饱含激情。
“想废柴逆袭,一雪前耻吗?想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吗?想灵气丹药成堆,秘籍法器多到数不清吗?骚年,面前的按钮瞧见了不?点击即得。”
见阮若水不为所动,他继续引导:“今日他欺你、辱你,让你颜面扫地、狼狈不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定要他知道莫欺少年穷!”
对方眼中的期待闪烁到刺目,阮若水眨了下干涩的眼睛,淡声回应:“哦。”
“哦!?”好不可置信的声音。
下一秒,按钮消失,转而一本书悬在半空,书页翻飞,老者皱眉,视线在迅速翻动的书页间疾扫。
嘴里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阮若水偏头。
废柴逆袭流吗?这是玉佩老爷爷?
想到先前无比硕大还冒着闪闪金光的按钮,阮若水默默改口。
应该是按钮老爷爷……好可惜,这套路他三岁就听福利院的中二少年说起,已经能全文背诵了。
老者痛苦翻阅完整本书,重重吐出口气:“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阮若水:“不想。”
老者噎住:“……真不想?!!”
“不想。”
沉重又急促的呼吸声再次响起,阮若水都有些于心不忍,虽然这人一根指头都比自己强。
“那你师兄的呢?”
阮若水站直身体,唇紧抿成直线,眉眼低低往下压。
他肯定道:“是你。”
老者毫不避讳承认:“对,考虑好了吗?”
阮若水:“把我放出去。”
老者固执回复:“你得先答应我。”
阮若水反问:“答应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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