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九昭又做梦了。

梦里是重复无数次的过去景象。

她梦见四千五百年前的初春,她一生迄今为止最重要的日子。

明明是大好的喜日,她却追着兰祁来到发落罪仙的长生台前。兰祁本命武器烈霄的雪亮剑锋横亘在他们之间,剑上映出她的烈烈嫁衣,以及兰祁那张风仪无双,却淡漠疏离的脸。

“九昭神姬,我厌恶你多年——”

他冷然看她,“若非念及帝座三万年养育之恩,我怎会答应同你成婚!”

呼斥声惊雷般在九昭耳畔炸响,亦与三清天常年和畅的微风夹杂在一起,传到立于云端观礼的漫天神佛耳中去。

九昭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只能在一片窒息里,仰面望向头顶的无尽苍穹。

天际彩云漫织,华光耀赫,是她三万岁的人生中见过的最美好场景。

是了。

今天是她的成人礼,也是她与自幼相识的兰祁神君合卺的上时良辰。

在吉时到来的三刻之前,她还在以密音同兰祁喜气洋洋私语:“兰祁哥哥,契阔诀成,你以后就是本殿的人啦,本殿会护你、敬你、爱你,从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我就都忘了吧!”

她是三清天神帝唯一的女儿。

哪怕地位高如上神四王,也只有叩拜尊迎她的道理。

她自恃高贵,从不肯放下身段对他人温言软语,能够唤出一声“兰祁哥哥”,已属不易。

可是——

可是一切,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剑气森寒,九昭回神,胸腔中的心脏鼓噪不息。

不解、茫然、困惑、怀疑……万般阴霾切碎她的喜悦,又骤变成女君自尊受到挑衅的愤怒。

翻腾如海的力量涌出灵台。

她步步迫近兰祁,难以置信地质问:“你若不愿同我成婚,我绝不会强迫于你——兰祁、兰祁,你何必在三清天众神面前这般羞辱我?!”

兰祁持剑的手掌很稳,寒声呵斥——

“你可知晓,何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可恨你贵为储君,却不思进取,将三清天这浩浩穹宇当做狎游之所,整日仗势欺人,纵我是你名义上的兄长,你也打骂由心,轻狂恣意,从不予我半分尊重,只将我看作是三清天最低等轻贱的奴役——

“本以为你年岁尚轻,总归会成熟识礼,可这三万年以来,你每每令我寒心失望,哪怕今朝是你成人之日,你的言行举止,也无半点思图悔悟之情。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无论如何也难以说服自己同你合卺!”

是了。

这样的评价,不仅来自兰祁。

在三清天的隐秘处,在与自己不对盘的神女仙娥口中,九昭听到过无数次。

从前她不以为意,只当作他人在艳羡嫉恨她。

却未曾料到,与她相伴三万年,对她事事包容、处处让步的兰祁,也是这么想的。

从他利若刀刃的目光里,九昭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为何他要把这些折辱言辞留至此刻。

她最看重自身颜面。

兰祁偏偏让她成为了三清天彻头彻尾的笑话。

传闻由仙升神时要经历的雷劫,痛楚肖似剥皮凌迟,五脏俱焚。

此时此刻,她也得以体会一二。

兰祁又道:“九昭神姬,你可还有话要反驳?

“若无,你我今日情断!我自知有愧帝座养育恩情,甘愿削去神位,剔除灵骨——

“永世不再成仙!!”

他手腕翻转,剑身自横为竖,劈出磅礴神力。

剑气扫过,祈愿夫妻恩爱的并蒂芙蓉钗从九昭的鬓边滑落,消失在云端,她精心挽起的飞天发髻也因此散乱。

而眼前那抹修长的身影快步后退,逐渐被长生台下方狂涌而上的罡风裹挟。

用以震慑的烈霄长剑自指尖消失,兰祁仰面直上,展开双臂,唇畔带着终于解脱的弧度。

在他跌下长生台的那一刻,九昭再也无法维持神姬应有的风仪气度。

她丢掉华美无匹的臂挽披帛,疾步扑至长生台边,与身形急速远去的兰祁对望。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我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情意吗!”

无人回答。

视野的尽头,兰祁竟闭上双目,仿佛厌弃到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九昭的胸腔倏忽翻涌起一阵气息。

腥甜的液体冲破齿关,一抹心头血喷洒而出,同样挥散在罡风之中。

好疼。

痛楚深入骨髓,九昭无力伏倒下去。

愤怒仿佛随着仙力的溃散一同消失了。

只剩下如同亿万针尖密密扎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情绪。

梦境消散间,她却看见快被罡风吞没的兰祁伸手接住血液。

勾起唇角,微微笑了。

……

“殿下,殿下!”

“午时将至,您快醒醒!”

隔着锦帷,女婢焦急的呼唤一叠声传来。

九昭睁开眼睛,抬指抹过眼尾,恍觉一抹湿热泪痕。

四千五百年过去,她以为自己什么都忘了,不成想又在梦中为兰祁哭泣。

不想被人发现这副软弱情态,一阵隐秘仙光过后,她指腹眼梢的湿润不复踪影。

她撩开层层掩落的锦帷,带着初醒的不耐望向女婢,睥睨神态一如往常:“这般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叫外人听见,还以为我常曦殿半点规矩也无。”

常曦殿是九昭的住处,自然不会有她口中的外人。

如此一说也不过是找个由头训斥,好掩盖方才的失态。

两位女婢跪地,一面告罪一面拜伏。

其中一个低声说:“殿下,扶胥上神已经候在常曦殿外……朱映姐姐见您迟迟未醒,便开启殿门,先行过去侍奉了。”

九昭一顿:“谁?”

女婢犹豫少顷,重复:“您的王夫,扶胥上神。”

九昭已经有五百年未曾听见这个名字,眼下还有些不真切。

沉默一息后,她猛地攥紧身畔散落的锦被:“他怎么回来了?他竟还敢再踏进这常曦殿!”

“殿、殿下息怒,现在还不是找上神麻烦的时候——”

从说出“王夫”二字起,女婢们就做好了九昭会发怒的准备,战战兢兢地劝说,“扶胥上神镇守神魔边界五百年,如今得胜归来,帝座在璇玑宫设宴庆贺,料想上神是特来邀您一起赴宴。”

攥着锦被的手指一僵,九昭不自在地问:“璇玑宫设宴,本殿怎么不知道?”

女婢认命阖了阖眼:“一个月前帝座就遣人前来告知过,昨日就寝时朱映姐姐也提醒过您。”

“……”

九昭尴尬。

九昭沉默。

九昭理不直气也壮。

她命人将床上的帷帐撩起,端坐在床中央扬声道:“那就让他进来。”

……

厚重殿门无声开启,一道玄黑身影逆着光走近。

百年未见,扶胥的容颜依旧。

眉峰冷,眼睛也冷,整个人仿佛用冰霜雕刻而成。

他在一丈开外停下,奉手长揖到底:“臣扶胥见过神姬殿下。”

说是夫妻,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不如九昭和两个女婢亲近。

见着他,一些难堪和欢喜交织的记忆莫名浮现在脑海中,九昭本微微敞开的双腿瞬间用力并在一起,她也不叫扶胥免礼,只维持着下颌半抬的姿势,冷淡审视对方。

扶胥又继续说道:“臣来时得神绣局托付,为殿下献上赴宴要穿的礼服。”

他信手一指,神力涌动,刻有九曜金乌的桁架乍现在九昭身侧。

数道光华交织,一件赤红色的华美长袍自上如瀑布般倾泻而落。

九昭身怀母亲的凤凰真血,天生喜爱一切亮烈夺目的事物。

她的长相明媚艳丽,出挑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更能彰显风华。

这件由神绣局制作了一个月才大成的礼服,放在往常足以哄得她绽放笑靥——然而此刻,她的一捧芙蓉面上却没有露出多少惊喜之色。

皱拢的眉峰沉沉压着阴火闪烁的瞳孔,她潦草扫过礼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扶胥身上。

“除了礼服,你就没有其他话要对本殿说?”

她不冷不热问询着。

扶胥已重新挺直身体。

两人的姿势也从九昭平视于他,变成他占据高处,俯落静寂无波的眸光。

不像看待举案齐眉的妻子,更不似观仰一心侍奉的君主。

他用对待生人的态度,缓缓启唇:“无。”

早就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愚蠢到问出这个自取其辱的问题,妄想求得一个答案。

五百年前,他们成婚不到一月,他便毫无征兆地请命奔赴神魔交界。

眼下归来见她,自然更不需要搪塞一个借口。

兰祁悔婚辱她,扶胥迎娶了她,却也不知珍惜。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给他们这个脸面,强行在外人面前扮出夫妻恩爱的假象?

九昭怒极反笑:“很好,好一个无话可说。”

扶胥大败魔界,是有功之臣。她为君,不可无端降下惩罚。

可惩罚不了人,难道还惩罚不了别的?

她偏转目光,将主意打到扶胥送来的赤红礼服上。

以为亲自送件礼服过来,她就能不计前嫌?

她今天就要让扶胥知晓,这世界上没有如此便宜的事!

这般想着,九昭冷冷勾起唇角,指尖半捻凝结一丝仙力,趁扶胥不备朝桁架疾射而去。

开文啦开文啦,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喜欢就点个收藏吧=(:з」∠)_

一些阅读指南,不是爽文,不是爽文,不是爽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想试试狗血、火葬场、恨海情天的基调,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姑且算是一种尝试

女主是娇蛮嘴硬死要面子的性格,身上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如果不喜欢这口慎入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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