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逢殃预想过那位仙师的种种反应:冷漠的琴琅君,眼中淬了刻薄毒液的琴琅君,对他的请求声音置若罔闻的琴琅君,错过身子、毫无留情地走向了孟凡客的琴琅君……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穿着一袭飘渺青衫的仙师,冷着一张清高矜贵不可冒/犯的脸,偏过了头。
当孟逢殃心中怀抱着的期望,像黑暗中的微茫星火一样,一点点地往下沉落的时候,突然听见了琴琅轻轻的回应。
“我可是,期待着你能在未来,大放异彩。”
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笼罩在了他的心脏上,酸酸涩涩,又带着几分令人难耐的痒意。
这就是,娘亲口中的正常人,日日夜夜能够感受到的痛楚吗?
那道青衣人影就这样站在不远处,身姿修长,如一竿青翠雅竹。清俊秀逸,松风鹤骨,而不失冲天的凌云之志。他布满薄茧子的指腹搭在逢殃弓上,自然又随和,漆黑的弓身衬得那双仿若只能调经阅卷的手,更加白皙如玉。
凝视着这道似乎随时可以凌云而去的身影,白衣少年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无可自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本该高兴的,不是吗?他本该为自己的预想不成功而感到欣喜若狂的,不是吗?
孟逢殃自打三岁被娘亲用细针扎了没有给出反应以后,就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是个异类、是个怪胎、是个“不正常”的存在,那么,这样一个自始自终连母亲都不曾期待他的成长的垃圾,像只该死的臭虫一样,狼狈地躺在了沟渠里的人,有朝一日,得到了明月向他挥洒的光辉,又怎么会忍心体会一次失去的感受呢?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注①]幼时,娘亲每当中秋团圆夜的时候,和他说起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总会念出这句诗。
那时候的原话,他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娘亲口中的“明月”向来是渺远又冰冷的,永远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之中。
隔着朦胧的白雾、在衰草间生长飞舞的萤火、以及一条无垠而璀璨的星河云汉。
也正是如此,明月才被叫作“明月”。
每当听见这句话时,小孟逢殃都忍不住开口问,若是月亮……“月亮是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落下的。”穿着素白裙衫的女人制止他没问完的话,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将一根纤细的手指抵在他的双唇上,冰凉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不可以。而且,我也从未见过。”
她的眼底飞速地掠过一丝狠戾,看到小孟逢殃抬起那双绀青色的眼睛,静静地和她对视,霎时间又恢复了温婉文静的神色。
她坐在石凳上,抽回了手,一边绣着锦帕,一边看着他。
声音软软和和的,哼起小孟逢殃熟悉的、也是青楼嫖/客们听厌了的小曲儿。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注②]
月亮是摸不着,碰不到,落不下的。
孟逢殃从小就清楚了这个事实。
他不敢向那轮明月伸出手。
他只会说:师尊,别救我了。
他不敢告诉那轮明月,他早已看出他和逢殃弓的联系。在他离他而去的一转身,他就会折断长弓。
他只会指着别人:他们可比我有价值多了。
他不敢抬头直视那轮明月。
他只会在心中暗自揣摩他说话时的神情:神色冷冷的,眉头或许会因为这话微微蹙着,欠出一层淡淡的鸦色阴影。
即使秦女喜欢素色,清净,淡雅,但也对等待烟雨的青色无感。莳花楼的恩客们又是一向喜欢奢华浮丽的色彩,渥赭、石榴红、嫩鹅黄、柿子红,就要怎么鲜艳怎么来,越能夺走人们的目光的就越好。
等回了孟家,孟家的校服又是一色的黄色、橙色调儿,像是盛夏时节结出来的杏子果子,晴空里的艳阳一样,明明赫赫,尽情地展现了少年郎们的倜傥风姿。
可以说,除了雨晴过后的天空,和莳花楼外意外生长到窗外的枝枝蔓蔓以外。孟逢殃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一抹青色。
一旦抓住了,就不情愿再放手了。
这还是琴琅第一次对人说这样的话,哪怕对方现在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岁数还不及他的零头。
都是为了任务,生活所迫迫不得已,鼓励股票一小句,股票前进一大步……正当他捂着心口暗示自己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以及一个少年轻微的呼声。
【负面心情get√,仇恨值 3。】
琴琅:“……”
这似曾相识的播报。
这成几何倍数上涨的仇恨值。
难道是因为我说的话太恶心,恶心到了股票吗???
“等、请等一下!”
……这道如山海一般厚重的威压!孟齐靖又惊又喜,看见脚边孟逢殃浑身失血、气喘吁吁的模样,差点气笑:昨天,分明是那高人跟在了他的身边,孟逢殃还一直装傻充愣,把这事硬生生地给框了过去。
好啊,害怕我的出现抢了你的风头让高人放弃你不是么,那就展示给高人看!
看看到底是谁强,是谁弱!
他又上前走了几步,张开双臂一脸倨傲地拨开围在孟逢殃面前的人。虽然论起修为境界,大家都要比孟齐靖高了一点,但管事们还是顺着他的力道,收回了棍棒,恭敬地退到一边。
觑那地上跪着的白衣少年微微抬起了头,竟对着他浅浅一笑,孟齐靖登时感觉到一团怒火腾地升了上来,拽着孟逢殃的领子将他提起来,伸出手就要打——
“孟齐靖,你昨天就把这事告诉了孟凡客了吧?”
哪怕蕴含了筑基期的灵力的巴掌近在眼前,孟逢殃垂着眼帘,不慌不忙地反问。
说着,咳嗽了几声,声音又轻了几分,仿佛是只有他和对面的孟齐靖两个人才能听见。如同亲密者之间的呢喃耳语。
可是这个亲密的人,从喉咙中吐出的字眼并不怎么亲密。
相反,刺耳得很。有那么几秒钟,让孟齐靖感觉到了一阵心惊肉跳。以及,浓浓的不甘和嫉愤。
“你说,孟凡客是不是也心动了?真要争,你争得过去吗?”
“……你!”
诚然,孟逢殃说的都是事实:不论是看天赋高低,还是身份贵贱,孟齐靖都是不可能争得过孟凡客的。他浅青色的眼珠中划过一道暗光,蓄势待发的手掌因为这话,硬生生地凝滞在了半空。
同是蓝青色的四目相对,相持不下,就在孟齐靖揪人衣领的力道逐渐加重,觉得还是气不过要给他一巴掌之时,一张通体银白的长弓插进两人的视野当中。
蜻蜓点水一样,轻柔地落在了孟齐靖暴出青筋的手背上。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松了开来,被他死死攥着的白衣少年则是顺势倒在了地上。双膝再次磕到石砖,砸出闷闷的声响。
另一个对高人势在必得的孟凡客笑吟吟地,加入了这场对峙。
琴琴和汤圆小孟的脑回路总是对不上hh
注①摘自李白的《把酒问月》
注②摘自吕本中的《采桑子.恨君不是江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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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一个大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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