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一个大佬15

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他面前,挡住了漫天金霓,扬起的霞影纱幔将整片空间晕染成银红色,把那人的半边脸照耀得极其炫目。配上那张温温润润的面容,任谁见了,都会惊呼一声玉郎君。

琴琅这么一垂袖,刚好与他对视。

绀青色的眼瞳一如既往地雾沉沉,如稀薄云层下朦胧地透亮着两枚明月,深得过分也空得过分,仿佛是在看一件没有姓名的死物。

那眼睛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在看清来人相貌的刹那,秾艳的冷火霍然腾升。

琴琅有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不由咽了咽喉咙。心里哆哆嗦嗦想着:

……太,太刺激了。

股票也是……大变样了。

孟逢殃,可以说是《登天途》众股票中的一股清流,咳咳,此处不论性格和家庭出生背景,单指长相、打扮。

一袭修真文中常见的白衣打扮,普普通通,没有任何暗纹的修饰。

纯粹的黑,纯粹的白。唯有他睁眼和敛眸的一瞬间,才能窥见一抹极深的青色,和一抹极浅的红色交错滑过,旖旎得动人心魄。

以往的孟逢殃,如同枝桠上覆了初雪的玉兰,温柔而无害。即便自己之前对他又是泼敬师茶,又是鞭子抽,也没瞧见他露出多凶狠的表情。

琴琅打心底说实话,是一点都不带憷他的。

然而,他面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五官早就褪去先前的青稚之气,已经有了七八分未来的模样。

让人想到蒹葭苍苍,白雾茫茫。以及,一种没由来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琴琅愿意称这份恐惧感,叫作“蜃影PTSD”。

他悄咪咪端正了坐姿。宽袖一收,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架势,轻喝道:“孟逢殃?”

问话的尾音还没说完,就被面前人打断:白衣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影子被逆光拉长着,如凶兽般蚕食了原本落在琴琅身上的零星光斑。有几分阴郁的眼珠微微下压,缓慢地滑动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睛,随即眉梢、眼尾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琴琅君……师尊?”

“你——”琴琅来不及遵循人设斥责他屡次“目无尊长”就被孟逢殃扑倒在地,像是出于系统们对孟逢殃的偏爱,原本碰到栽绒毯都会溃散的身形一下子凝实,他的后背、后脑勺是结结实实撞上了身后的桐木书箱,疼得他手指抽动了一下。

我大意了,没有闪。

突然被股票袭击,琴琅下意识地垫身做肉垫子,一手虚虚地拢着孟逢殃的脑袋。面上看着毫无表情,心中却是一阵龇牙咧嘴:幸好修为也跟着一道儿回归了,不然就那“砰”的一声,别的不好说,反正他一定得脑震荡。

几年不见,孟逢殃的身量是明显抽长,手脚修长有力,却如同一株蓬勃生长的菟丝花,死死地抱紧他。

噗通。噗通。琴琅自诩耳力过人,但也没有如此近距离贴近另一个人的胸膛,清晰地听见对方心脏的跳动声音。

要、透不过气了。从来没和人离得那么近,从来没受到这种冒犯!他眉心紧蹙,贝齿忍不住咬住淡无血色的下唇,又怕两人的修为不对等伤着股票,手腕处轻微的挣扎反叫孟逢殃禁锢着更牢。

少年似乎自带“低温buff”,心口抵着心口的时候,就好像贴着一个沉甸甸的冰袋,冰得琴琅猛一颤栗。

他怔了一下,连带着,刚才积攒出的几点怒火彻底熄灭。

——也是,任谁认识的人无缘无故不打招呼消失了四年,哪怕是相识了才几天的陌生人,他也会怒气值爆表的好吗!

更何况,他还大言不惭地跟人许下了承诺……承诺没有完成……

想到眼前的这个孟逢殃的修为还是停留在了练气期,琴琅可以猜想到他十四岁那年的赌约比试有多么惨烈。

再一想到那个因为养成系统进入休眠而失败了的任务,他又是一阵爪麻。

突然,一滴冰凉的泪珠砸在了耳垂上,截断他的思绪。

他的耳垂向来敏感非常,但为了不暴露这一弱点,琴琅每次束发的时候都会把两鬓的乌发梳理上去,露出全部。这下倒好,让不知情的少年趴在附近,被喷薄在他身侧的鼻息吐得发红,红得欲滴。

他艰难地偏过头,只能看见孟逢殃披散着一头乌发,脑袋埋在他肩窝,一颤一颤地耸动着。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滚落,琴琅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下,被这些泪水砸得墨发濡湿了一片。宽大的外袍更是重灾区,一侧被蹭得露出了里面的中衣,洇成深深浅浅的青色。

什么任务、什么人设,就连刚才心头生出的抵触和被冒犯了的愤怒,在此刻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脑子中,只会循环一句话:“股票哭了。”

孟逢殃、那个距离灭门只有半年之遥的孟逢殃、那个未来会成为魔宗掌门捉摸不定的孟逢殃。

就是因为他,哭了。

“师尊……”尚且带了几分哭腔的声音低低响起,少年一边双臂紧紧箍着他,一边冲他喃喃问,“真的是师尊吗……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吗……太好了……师尊,能回来……太好了……”

琴琅看不见少年的表情,只是凭借直觉感觉出对方脸上的神情又哭又笑,像他溯水而行记在曲谱中的西洲民歌。一旦高兴起来,是纵烈的大喜;一旦哀伤起来,是彻骨的大悲。是过去、乃至未来的孟逢殃,都从未拥有过的一种情绪。

他的四肢在这哭声中沉重极了,抬起手,迟疑地放到那颗在他肩窝乱拱的脑袋上。

十七岁的股票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束起高马尾,而是更贴近于琴琅最熟悉的模样——未来的魔宗掌门额发中分,刘海、长鬓、和垂在身后的乌发断得齐齐整整,正是洛京这几年兴起的瀛洲姬发。

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与底下汩汩流动着的血管,他还是阴谋论了一把,毫不怀疑股票会在哪个瞬间哭昏了头,一口咬在他锁骨上。

与此同时,和着孟逢殃断断续续的嘀咕低语,两道熟悉无比的机械语音魔音贯耳,让他“热泪盈眶”——

【警告!人设ooc!反派在此情况下,应大力推开“孟逢殃”,厉声斥责其失礼行径。】

【……休眠……维护中……】

又维护!又是维护!已经维护四年了!因为这个该死的休眠模式而失败的任务怎么算?!

琴琅大质疑,跟系统抱怨着:你听说过剑宗的真观峰么?那是个极高极冷的地方,长年飞雪,积雪亘古不化,我在那里为人弹过数月的琴,我的心早就跟我的琴一样冰冷了。

反派系统懒得和他贫嘴,养成系统只会在那里翻来覆去地重复着几个关键词。

三者都没注意到的是,窝在琴琅肩膀上的那个白衣少年停了哭泣,面容平静,眼眶也只是微微泛红的程度。他似笑非笑地睇了身旁人一眼,绀青色的眼底飞速闪过一抹嫌恶的寒光,然后平淡的地阖上眼,脸轻轻歪了过去。

“师尊,你以后还会离开我吗?”

孟逢殃像受了惊的小兽朝自己信任的人敞开心扉一样,脸颊蹭了蹭琴琅的脖颈。柔顺的乌发扫过喉结时,并不明显的突起跟着滑动几分,彰显出主人的不适应。

禁止贴贴!琴琅退无可退,这才意识到孟逢殃真的……不一样了。

无论是刚刚仿佛能牢牢笼罩住他的影子,还是这份、在他看来绝无可能出现在股票身上的撒娇卖痴,和他印象中的那个魔宗掌门截然不同。

——还记得前世,他和同谷弟子观摩孟逢殃渡**录像。那名魔宗掌门,乌发白衣,渡雷劫时手中空无一物就胆敢对抗。更别提和人上阵斗法,蜃影一起,雾霭茫茫,于一片幻象中行走自如,收人头如砍瓜切菜,可以说非常便捷快速。

他之前被几个魔宗弟子联手偷袭过,虽然没有让他们得逞,但是魔宗专修的幻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即便这辈子遇上了还没开创幻象的孟逢殃,按照剧本成了他的老师,他仍旧松懈不了对孟逢殃的警戒心。

不过,这回的再次相遇,以及这场突如其来的倾诉宣泄,让琴琅不得不承认有被触动到。心已经软下了几分,一些话语,出自最深处的内心,也跟着像溃堤了的洪水一样,不知不觉奔腾涌出。

“对不起。”

他紧抿薄唇,似乎好像看见孟逢殃抬了一下头,嘴角恢复了噙着笑的常态,眨了眨湿漉漉的睫羽。

被道了歉的少年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环着琴琅脖颈的手紧了紧。他嘴唇嚅动几下,轻轻说:“……那师尊,之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呢?”

琴琅:“?”之前说的……是指“冲刺百年,登上分神”吗?

他自动忽略了所有的细枝末节,脑中只剩下两个系统的最终目标。点头承诺。

“句句算数。”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孟逢殃的一只手用力攥紧,紧得指节泛白。绀青色的眼瞳中,不知何时浮上一层朦胧红光,下颌线绷得紧梆梆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令人胆寒的惊疑、嫌弃、凶狠尽数掠过,几近破碎崩溃。

排队围观一只哭唧唧大汤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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