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儒安呆若木鸡。
随后扶额苦笑。
“若真是这样……”江儒安低声喃喃,似是有无尽的心事。
原来前世真的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好歹也是萧夜桓的太傅。至于这太傅江儒安当了多久,他也早已忘记。
能够在短时间内跟太子结下梁子,也很厉害了。
“江儒安被太子亲手扔去乱葬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记得江儒安死的那天,满城欢喜,都在欢呼天下终于又灭了一个大贪官。其实朝廷贪官不少,只不过江儒安位高权重,看见他贪污的人也多一些。”
死了之后,江儒安才有了当贪官的感悟。贪官不能当得太浮夸了,像江儒安一口气一年贪了半个国库的钱,就很容易被人唾骂。要表面为民请命,实则暗戳戳刮点民脂民膏……可是江儒安不忍心,江儒安只会贪国库的钱。
那时的江儒安只想做给皇帝看,让皇帝知道自己是个贪官,从而消除对他的疑心。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瀛根本不吃江儒安这一套。贺亭章因为儿子的蛐蛐被江儒安逗死,一心想要把江儒安置于死地。
江儒安忽觉掌心微凉,绿绮将一块碧绿玉佩塞进江儒安手心,道:“自你嫁入东宫之后,东宫的宫人们便苦不堪言,你对于吃穿住行处处都挑剔得过分,一不合你意你便对他们非打即骂。人们都道你脾气刁蛮行为诡异,可我知道,你都有你的苦衷。身为男子,却被迫雌伏,你一定十分苦闷吧。”
绿绮低着头,自顾自说着,江儒安便也安安静静听。
“我自小没了娘亲,娘亲只给我留下这一枚玉佩。后来我上街乞讨,有一个人扔了三枚铜板在我破旧的碗中。他是一位身着华贵的小公子。他很善良。因为他的那三文钱,我有了六个馒头吃。靠六个馒头撑过三天。”
“既然如此,他定然是一位十分善良之人。”江儒安道。
“可是啊……我想报恩,可后来再也没见过他。”绿绮道。
江儒安道:“有缘定会再见的……你也很好,人家的六个馒头你记了这么久。”
“是啊,有缘定会再见……”绿绮低声道,笑了笑,“太子妃,你从前可从来说不出这样有哲理的句子。”
江儒安怅然仰头:“经历的多了,自然便会有这些感想。绿绮,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和那位恩人一样善良。”
“太子妃,你知道吗?从你入宫那一天起,我便觉得和你很亲切。就算你性格傲慢,在别人眼里看来没个正形,但我还是对你有着莫名的好感。”
江儒安对王子谦的了解仅限于别人口中,真正的王子谦是否和他一样装疯卖傻,也说不清楚。
这样一个君主残暴的年代,装疯卖傻以此保命的人多了去了,若王子谦也这样,那便很巧了。
绿绮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那恩人身上,有股暗香,是梅花的香味,想必也是位品性高雅之人……后来做出那样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我也理解他。”
绿绮在江儒安面前说了这么多关于她那恩人的事情,江儒安也有几分明了绿绮在说什么,笑了笑。
“都是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事,说来听听。”
绿绮的眼珠子慌乱一轮,抿抿发干嘴唇:“他啊……对下人其实是非打即骂的那种人呢……”
说完,看了眼江儒安。
“而且,”绿绮停顿一下继续道,“太子妃,你的身上,也有那股暗香。”
江儒安心下震惊,脸上却未表现出来。他早已料到绿绮会说这样的话。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我与你那恩人很像?”
“没错……不管是不是他,太子妃,你要死了,我不能见死不救。”
绿绮十分认真地看着江儒安。
江儒安温声道:“我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我……待时机已到,我便逃跑,好吗?”
绿绮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太子妃,要提防殿下。我在殿下身边侍候多年,对他的性格很了解。如若一个人他杀不死,到后面便会想方设法、变着法子杀他……话说回来,玉佩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她让我交给很重要的人,我不知道交给谁……因为在世界上我早已没了亲人,除了红绫姐姐……可是太子妃,这逃跑一路艰险,你若是没有盘缠,难免会忍饥挨饿,所以这玉佩你就拿着,相当于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江儒安愕然。
绿绮居然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
六个馒头,记了这么多年。
江儒安把玉佩还回绿绮手中,表情严肃道:“怎么这样重要的物品都能给我?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你得好好收着。我是太子妃,每个月的月钱存一点点都足够逃走啦,这些用不上……绿绮,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绿绮眸光微动。
“既然如此,那便希望太子妃好好活下去。”
江儒安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又寒暄一会儿,说说笑笑从小屋走出。正好红绫倚着门框,双手抱剑,歪头邪笑看着江儒安和绿绮。
“出来了?聊了些啥?”
“叙旧。”绿绮一边傻笑一边说。
“怎么看起来不像是叙旧呢?绿绮你的脸都红成啥样了?要不要给你张镜子瞧瞧?”红绫玩味道。
绿绮哈哈笑着:“红绫姐,别打趣我。”
“不用看镜子,都知道咱们绿绮最好看了。”江儒安道。
“子谦,你方才说,谁最好看?”
江儒安一身冷汗,感到后背僵硬。
蓦然回首,身后那人傲然挺立,一袭白衣寒若霜雪。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不知为何,江儒安有种出轨被捉奸的错觉。
可他也没出轨啊。
江儒安双腿有些发软,装作无事发生:“当然是绿绮呀。”
故作天真,强装镇定。
萧夜桓挑眉,对红绫、绿绮二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红绫连忙拉着绿绮退下,绿绮还有些不愿,频频回首。红绫拍了拍绿绮的脑袋:“走啦,别看啦,小心待会儿掉脑袋。”
江儒安干笑着。
不知为何,萧夜桓周身气场有些不对劲。
“殿……殿下……政务处理完了吗?”
江儒安说一个字,便往后面挪一步。江儒安往后挪一步,萧夜桓便往前进一步。
长长的东宫走廊上,可见一蓝一白两个人,在极限拉扯。
萧夜桓一字一顿:“真有这么好看?”
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江儒安都能够隐隐听见磨牙之声自萧夜桓唇中丝丝漏了出来。
“啊?”
江儒安有些懵逼,大脑空白。
他不知道萧夜桓在发什么疯。
“对啊。”江儒安用灿烂的笑容回应道。
他感到萧夜桓好像是深呼吸了几下。听着萧夜桓的呼吸,江儒安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下。
只听得萧夜桓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既然好看,那我便带你去看个够。”
江儒安喜上眉梢:“此话当真?”
萧夜桓点头:“王妃的爱好,孤自然不能反对。爱看归爱看,看完了,写一万字观后感。”
江儒安皱眉。
“为何?”
“难道你看了没有感想?”
江儒安摇头:“没错,我没有。你管我?”
萧夜桓的白瓷般洁白的脸红了一阵,甩甩广袖,忿忿道:“也罢,我便不管你。你随便看,有天看瞎了才好。”
“要是能看瞎,那也是我的荣幸了。”
江儒安跟看戏似的,看着萧夜桓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萧夜桓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对王子谦是厌恶得不能再厌恶的了,怎么在王子谦饿了十五天没饿死之后,对他又产生了兴趣。方才萧夜桓质问江儒安说谁好看时,全然是抱着“自家白菜要被猪拱了”的心情问的。
为何话一说出来,却是一股子酸臭味。就连萧夜桓自个儿回味,都觉得醋意十分浓郁。
陈年老醋了属于是。
介于之前王子谦还不定时骚扰东宫小厮……
萧夜桓看江儒安的眼神逐渐诡异。
怎么现在升级成骚扰他身边侍女了?
萧夜桓很纳闷,萧夜桓不理解。萧夜桓对于江儒安的行为感到吃惊。
江儒安被萧夜桓盯得有些不自在,开始神魂脱体,四处神游。反正萧夜桓也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忽而一道惊雷劈下,吓得江儒安一哆嗦。
“从今以后,离我的侍女远点。”萧夜桓想了想,道。
江儒安缩了缩脖子:“哦。”
“对了。”
江儒安不知萧夜桓又在发什么神经,语气中带了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萧夜桓道:“今日玄清观,以及聿怀山……都不是我有意为之,你莫要介意。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话毕,萧夜桓的耳根红透了。
想必是记起来那时的情不自禁。虽则是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江儒安却觉得仿若过了好几个世纪。萧夜桓见江儒安没有回答,又咳嗽了两声:“我只是……不计前嫌,想着人命关天,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你莫要……莫要多想。孤对你,不会有男男情谊的。”
王子谦在整个东宫,在人们的眼里形象都快和泰迪并肩了,之前只吃男的,而现在是男女通吃。
萧夜桓这样说,定然是害怕今后王子谦以此作为把柄,要挟他……
江儒安不能再想下去了。
“哈哈,”江儒安先是笑了两声,“殿下,我不会多想的。”
“如此便好。”萧夜桓松了口气。
那些事情,江儒安也会当作没有发生的。
现在想起,都是尴尬到掐人中呢。江儒安笑得璀璨,内心早已把萧夜桓放成烟花。
那就当,聿怀山和玄清观风水都有问题,太子殿下一进去就忘乎所以,抓着人就亲。
也不对,是救了人之后索要谢礼。
江儒安知道,江儒安懂,江儒安明白。
大不了就当这段记忆是没有的。
江儒安听了萧夜桓的话,把头点了点:“好。”
“那我今后,便离你远一点。”
“你也不要来祸害我。”
本是炎炎夏日,萧夜桓面若冰霜的脸却让江儒安觉得风霜凄紧,关河冷落。
冷得江儒安打了一哆嗦。
二人正要辞别,江儒安脑海却浮现出月凝面容。
“对了,”江儒安拉住萧夜桓的手,正色问道,“月凝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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