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这大概是盛驰野活了十四年,过得最憋屈的一个生日。

自从盛白港和牧峋从书房出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阴沉凝重,周遭气息森寒可怖,无人知晓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场唯一知情人盛愿则闷声不响的埋头吃饭,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饭桌上没什么他喜欢吃的,就只夹面前的几道菜。

盛云洲虽然还挂着公司董事长的名头,却长久不理公事,盛家大权也便递交到盛白港手中,他随口问过大儿子近况,只得到几句冷淡的回复。

他有心活跃气氛,看见盛白港脸色不快,到嘴边的话也只能硬生生咽进肚子里。

幺子的生日宴本是喜事,却莫名变得死气沉沉,一时只能听见碗碟磕碰的轻响。

面对一桌子佳肴,牧峋根本吃不下去,他一看到盛白港那张脸就想吐,胃里翻江倒海,偶尔动筷也只是往盛愿碗里夹。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一直等到盛驰野许完生日愿望,吹灭蜡烛,才送上礼物,借口离席。

话音刚落,盛白港的手忽然扶了下桌子,像是要起身。

然而短暂停顿后,他却又松懈力气,头也不回的低声提醒他:“外面雨大,开车注意点。”

他的声音扑了空,没有得到回应。

不一会儿,盛愿也放下筷子,轻声说自己吃好了。

盛云洲没看他,不冷不热的问道:“在家里住一晚吗?”

“不了。”盛愿摇摇头,说,“我回外面租的房子住。”

“我送你回去。”盛白港说。

“……好,谢谢大哥。”

饭桌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盛驰野吃了一肚子委屈,气急败坏的“啪”摔了筷子,在他们身后不满的大声控诉。

盛云洲和白晶平日里最是溺爱幺子,见他不高兴,立马变着花样好声好气的哄。

盛愿撑开伞,悄无声息的离开。

硕大的雨珠密不透风的打在车窗上,淌下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路程过半,车内寂静,一时无人出声。

盛愿偷偷觑着盛白港的神情,心中的思绪百转千回。

他不曾想过,记忆中不近人情的大哥,看似冷峻的外表下竟也会隐藏着如此汹涌的情绪。

大哥对他一向冷淡,虽然他不知道大哥是不是不想见到自己,所以才会很早就搬出去独居,与家人疏离冷漠。

但是今天他从大哥口中能听见这些话,能听到他对自己自称哥哥,还是有种别样的欣喜。

“想问什么?别憋在心里了。”盛白港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哥哥,我不是故意想听的。”盛愿小心翼翼的说,“……我的房间隔音不好。”

盛白港却说:“我知道,是我故意让你听见的。”

盛愿不明所以的“嗯?”了声。

盛白港说:“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牧峋也是,他一直是这种做事情任性从不考虑后果的性格,早晚要出大乱子,我不能由着他带你一起胡闹。”

盛愿的声音很小,手指不自觉绞在了一起,“哥哥……你今天能说这些话,我很开心的,我一点都不想和牧峋结婚,但是爸爸他……”

盛白港沉声道:“我知道他想借着牧氏东山再起,但牧氏的人绝对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我应该早点回来的,至少赶在订婚宴之前,但西雅图那边的事交接得很慢,所以才会耽搁这么久。”

“牧氏的人很自私,为了达到利益甚至不择手段,所以,我不希望你和他们家产生纠葛。”

“哥哥,我记得你从前,和牧峋是很好的朋友,你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事吗?”盛愿试探的问。

盛白港沉吟片刻,低声道:“因为对公司的发展方向意见不合,所以我和他吵了一架,自从这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

这话轻描淡写,似乎不欲告诉他太多,盛愿很识趣的不再打听。

“你是怎么想的?”盛白港问,“退婚这件事。”

盛愿在此之前已经思考过无数种可能性,“最直接的方法,应该是要牧家上面的人松口,这样即便牧峋心中不愿,也不敢说什么……比如说他爸妈,祖父祖母,或者是……”

提及那人,盛愿忽然顿住了。

“谁?”

他稍许停顿,讷讷道:“……牧峋的舅舅。”

“你见过他了?”

盛愿轻轻点头,侧目望向窗外,继续说:“不过,订婚的消息早早就放出去了,想征得那群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们同意几乎不可能。”

“所以,只能在牧峋身上找突破口。”

盛白港偏头看向他,思躇片刻。

盛愿剔透的眸中闪着莹亮的光,眼神精明:“哥哥有没想过,供牧峋选择的人有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我承认,牧峋是很渣,但他有时候,确实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或许,他还想继续和你做朋友呢。”

盛白港默默听完,缓慢收回视线。

他的面色依旧冷然,却忽然调转方向盘,向城市的另一端驶去。

-

牧峋的别墅坐落于西江边,是订婚不久后母亲新为他购置的,算作以后结婚的新房。

盛白港将车子停靠在别墅前,熄火,望着那两扇紧闭的雕花铁栏大门,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盛愿坐在副驾驶漫不经心的回复工作消息,没有催促他。毕竟咬咬已经喂过奶了,他除了有些困倦,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理由。

忽然,他的余光中多了一柄黑色的伞。

“嗯?”盛愿不解的看向身旁人。

“我觉得,他现在大概不想看到我。”盛白港说。

言外之意盛愿听懂了,又要他做费力不讨好的和事佬。

好在陆听夕和宋秉辰三天两头闹别扭,需要他从中调解,这么久也总结出了一套劝和公式。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乖乖撑伞下车。

门口的安保认识盛愿,知道他就是那个在牧少爷订婚宴上穿了一身运动服的叛逆小孩儿,也是这座宅子未来的主人。

这小魔头的事迹在安保群都传开了,不能惹不能惹……

盛愿刚刚走近,安保立马过去给他开门,又准备从他手中接过雨伞。

哪知这小孩儿竟摆摆手,非常礼貌和他道谢,还关心道:太晚了,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安保大叔一愣。

不是小魔头,是小天使。至于运动服……孩子愿意穿啥就穿啥呗。

盛愿紧握银灰色的伞柄,慢慢靠近主宅,门虚掩着,缝隙中透出光线和晃动的人影。

“……去他妈的狗屁规矩!老子凭什么要按照他的要求活!”

巨大的破碎声和牧峋歇斯底里的怒骂清晰地传进耳中,盛愿下意识收回准备踏上台阶的脚步,想临时打退堂鼓。

他回头看了眼雨幕中的奥迪,拍拍胸脯给自己壮胆子。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压低脚步声来到门前,伸出一根手指,将门缝拉宽一些,悄悄探进视线——

牧峋高挑的身影立在客厅中央,地上全是被他摔碎的酒瓶和玻璃杯,橙黄色的酒液漫了一地,辛辣的酒气扑面而来。

保姆正在飞快打扫残骸,生怕这些尖锐的玻璃划伤少爷。

盛愿迟迟未动,默不作声的在暗处观察。

牧峋似乎喝醉了,衬衫领口不规整的向两边散开,声音沙哑的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只在乎我有没有给家族抹黑,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了事……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过得好不好!我每天活得开心不开心!”

“少爷,您这样说会令先生寒心的。”

客厅角落传来另一道沉稳的声音,盛愿听着他的嗓音,莫名感觉熟悉。

“他寒心?他有心吗?”牧峋冲他大声吼,“从小到大我最敬佩的人就是舅舅,为了能得到他一句称赞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可他呢?他根本没把我当做他的家人!”

盛愿眯起眸子,循着牧峋的目光看过去——

站在他对面那人身着熨帖的黑色西装,身形秉直。不经意侧身,露出文质彬彬的面容,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是舅舅身边的助理。

林助理恭敬地开口:“先生既然派我来协助世嘉,必然是看重您,还望少爷不要辜负先生一片苦心。”

“看重我?确定不是派你来监视我!?”

“我只是听从先生的吩咐。”

牧峋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笑:“将心比心,林峥,你在舅舅身边工作这么多年,自以为已经成为了他的心腹,牧氏的元老,不还是因为犯了一点儿小错就被赶走了吗?你说说,他的心是得有多硬啊?”

“是我有错在先,先生也只是公事公办。”林助理的声音有些严肃,“少爷,您最近还是应该谨言慎行、低调行事。毕竟有些事有些话不该落进先生耳中。”

牧峋蓦地勃然大怒:“承认了是吧!他就是派你来监视我的!我他妈犯了什么罪要你们时时盯着!!”

林助理扶了下眼镜,不卑不亢的道:“我只是拿钱办事的打工人,希望少爷不要难为我。”

“滚——!!”

牧峋一把拿起柜台上的摆件,高高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朝他扔去。

“牧峋!”

盛愿下意识喊出声,猝然间睁大了双眼。

牧峋醉得眼花,身边有什么他就随手抓起,没注意到那是舅舅送的月牙船。

象牙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接着,重重砸进墙面,破碎的巨大声响炸在耳畔,久久不散。

牧峋定神,看向门外,诧异的问:“你怎么来了?”

盛愿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缓缓走向摔碎的月牙船,蹲在地上一片片拾起象牙碎片,把它们小心翼翼的盛在手心里。

白亮的碎片铺了满地,像打散了湖面上的月光。那些莹亮仿佛昭示着它曾经有多么美丽,赢得过多少人的欢心。

指尖阵阵发麻,抖得不成样子,让他拾起的动作变得异常困难。

林助理蹲下来,帮他一起捡,愧疚道:“抱歉,盛少爷,是我说话过激。”

牧峋定定的看着他的动作,少见的有些手足无措。

“……盛愿。”他低声唤他。

盛愿鼻尖发酸,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趁别人不注意时偷偷蹭了下眼角。

他紧紧咬住下唇,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故作镇定的问:“它都已经碎成这样了……你还要吗?”

牧峋没说话。

盛愿又问:“……我能把它带走吗?”

“随你便。”

“……谢谢。”

盛愿飞快眨眼,努力不让眼泪滴下来。

他把所有碎片小心抱进怀中,而后红着眼看向牧峋,“你明明也不喜欢被别人掌控,就没有想过,自己正在做的,也是毁掉别人人生的事吗?”

明明是问句,他却用了陈述的语气。

牧峋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

“一周之后,我会再来……带着退婚协议一起。”

说完,他转身离开。

“盛愿——”

牧峋抬脚追出去,却在望见那辆停靠在门口的车时,蓦然停住了脚步。

盛愿没有上任何人的车,而是是抱着伤痕累累的月牙船,独自走进雨中。

-

此后一周,盛愿过得并不太平。

他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

头总是痛得厉害,右耳听力持续下降,终于恶化到无法听见任何声音的程度。除此以外,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高烧。

起初,他以为是最近太忙没睡好,加上那晚淋了雨的缘故。

直到某天,他一如既往的去棚里录音,站在话筒前,猛然间发现自己无法看清剧本上的台词,连耳机里的声音也听不到。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摔倒在地。

最后的记忆,是向笙推门闯进来,跪在地上给他掐人中,有人在打电话,还有许多人在疯狂呼唤他的名字……

无序的声音仿佛化作了无数条扑棱棱的带子钻进他的耳中,他从未感觉世界这样吵闹过。

他不堪忍受的闭上眼,下一秒,没了意识。

从医院醒来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宋秉辰和陆听夕寸步不离的守在病床前,盛愿出事的这十几个小时,没有任何一个家人曾联系过他。

看见盛愿睁开眼,宋秉辰立即起身去找医生。

陆听夕眼眶发红,还带着哭过的痕迹。她温声安慰盛愿没什么事,不用怕,努力勾起嘴角对他笑,没撑过两秒,又忍不住偏头偷偷擦眼泪。

盛愿十分庆幸自己能拥有这两个顶顶好的朋友,他不合时宜的想:哪怕自己就这样死了,至少也是有人为他的离开感到难过的。

不久,盛愿在医生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病。

——“脑瘤,目前还需要进一步进行检查。确诊后,最好立刻投入治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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