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脖颈上的铃铛叮铃摇晃,叶云昭被颠的直犯恶心,她强忍不适:“韩县丞,岳州知府是受伤了,还是……”
韩县丞愁容满面:“这事我也不知,来传信的衙役说是惨死……”
叶云昭不大安心地扣着手指,既然是府衙的衙役通传,那十有**是真的了……
可知府乃州府最大的官吏,谁敢动他?谋害朝廷命官乃是死罪……叶云昭越想越怕,难不成真是陈靖山?这就是他说的将婉君夫子救出来的法子?他一介商贾有这般胆量么?不怕死么?
叶云昭心头生出许多疑问,她恨不得陈靖山现在立即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必须将这些担忧之事倾泻而出!
韩县丞见她哭丧着脸,以为她是为岳州知府担忧,毕竟知府先前还给陵南县拨了些银子,又同意重办县学,这一桩桩一件件,确实没少受知府恩惠,便出言安慰:
“唉……你也别太忧愁,说不定是传信之人夸大了……”
叶云昭长叹了口气,若此事真是陈靖山干的,那待他招供,只怕自己和婉君夫子也不能免责。
这可如何是好!!
更要紧的是,岳州知府在政事上倒算得上是个好官,却不知因何丢了性命,唇亡齿寒的道理叶云昭自然明白。再者说眼下岳州无主,若是下派的官员不如知府大人,那往后只怕是更不好过了。
而后两人相顾无言,沉默着到了岳州城,城内热闹非凡,铺子林立,一丝一毫也看不出知府去世的样子。
二人牵着毛驴走到岳州知府家中,只是大门紧闭,与周遭的热闹场景有些不大相宜。
韩县丞叹了口气,叩了几下门,半晌后才有一个年轻声音在里头道:“今日府上有事,请改日再来。”
韩县丞沉声道:“陵南县县丞有要事禀报。”
话音刚落,小厮才慢慢将门打开,透过窄缝看着二人:“你是县丞大人,她是?”
“我是陵南县县令。”
如此,小厮才将缝打开了一些,放两人进来。
前院如同往日一样,景色宜人,只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小厮丫鬟数量极少,且个个面带愁容。
小厮同他们指了路,便把毛驴牵走了,等二人顺着连廊往后院走时,已经能隐隐约约听见妇人孩子抽泣的声音。
到了后院便没有小厮丫鬟了,围着院子的是五米一个的带刀衙役,个个身形高大,怒目而视,令人胆寒。
瞧见这样的景象,叶云昭的心渐渐凉了,只怕岳州知府惨死一事是真的了。
院中围坐着的几十人都身着官服,其中一人看到了她们,便招手道:“韩兄,这里。”
韩县丞挥手示意,低声道:“招手的这个是隔壁县的县令,比你早来三年,为人和善,姓林,名平。”
“林兄,我们来的有些迟了。”韩县丞拱手示意。
他这一开口,数十人或大或小的官吏都转过头来,先入眼的不是韩县丞,而是叶云昭。
官场上的消息很快,陵南县来了个女县令的消息飞得更快,先前只闻其人,今日才算真正见到了。
那位热情和善的林县令有些新奇道:“韩兄你别介绍,让我猜猜,这位想必就是陵南县的新任县令罢。”
说是猜,实际上语气笃定,已是不争的事实。
叶云昭淡然一笑:“林兄好眼力,在下叶云昭。”
“哪里哪里。”林县令笑着摆摆手,“嚓”地一声把折扇打开了。
叶云昭一愣,她不大确定地偷偷看了看众人的衣裳,如今这样的天气……还适合用……扇子……?
叶云昭与他不熟,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一旁坐着喝茶的官吏见他动作,“噗”地一声将口中的茶笑喷了出去:
“哎呦呦,林县令,怎地这故作风雅的坏毛病还没改?也不瞧瞧现在都什么季节了,竟就这般热?”
语气中透漏着浓浓的笑意,被揶揄的林平倒也不生气,只仰面望天,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你这个大老粗自然不懂~”
二人模样实属不像是死了人,叶云昭轻咳一声,将他们讨论的话题扯回来:“不知各位见过知府大人了么?”
这话问得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没死,不算冒犯,若是死了,也不会太过荒唐。
提及此事,众人脸上总算生出了几分惆怅,林县令叹了口气,怅然若失道:“知府大人已经……已经去了,通判大人昨夜便带着人来了,也派人禀报巡抚大人了,听说巡抚大人今夜便能赶到。”
“竟是昨夜就……”叶云昭震惊道。
韩县丞站在一旁问道:“通判大人可有说是何人所为?抓到行凶之人了么?”
林县令没再出声,只是用下巴朝一处努了努,叶云昭顺着望过去,一众孩童妻妾哭的哭、跪的跪,最要紧的是围了几个持刀官吏。
一切尽在不言中。
叶云昭已然明白了,只怕如今通判大人觉着后宅众人有杀/害知府的嫌疑,所以才看得这么紧。
林县令叹了口气,只道:“叶县令、林兄,你们也去正屋上柱香罢。”
叶云昭正要应下,却与妇人孩童堆里的明婉君四目相对,她眸光清浅,带着几分试探。
叶云昭道:“韩县丞先去罢,我随后就到。”
说罢,她就捂着肚子,急切地在在一旁拦了个丫鬟:“不知可否……”
她话还没说完,这在大府邸里侍候的小丫鬟就迅速明白了叶云昭的意思,颇有眼色道:“我带大人去。”
叶云昭连忙点头,故意脚步忙了些,落在她身后。只待路过明婉君时,微微侧目,所言尽在其中。
“大人,这边请。”前面的小丫鬟垂头道。
叶云昭顺着她指的方向往里走,将要到了茅房的时候,她同小丫鬟道:“多谢多谢,我记住路了,你不必管我了。”
小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应了声便匆匆离去。
叶云昭不想往里进了,古代的茅房她实在不敢恭维。不过知府家里的茅房已然是不错的了,应是为着遮味,竟围着茅房摘种了许多她不认识的乔木。眼下已是深秋却依旧翠绿如春,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叶云昭左右扫视一番,见四下无人,眨眼间便钻进了乔木林中。
她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明婉君便步履匆匆地往此处赶来。
见她意欲拐进茅房,叶云昭顺势捡起地上的石子,往她脚下一砸。明婉君顺着动静往乔木林里看,二人四目相对,她也极快地钻了进来。
“是你?”叶云昭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个左右滑动的手势。
“是你杀的?”
二人异口同声道。
此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氛反倒是有些诡异的噤默了。
叶云昭一愣:“不是你……不是我……那会是谁……”
她心中浮出先前想出的答案,右眼皮不合时宜地猛然一跳。
听到相同问题的明婉君同样愣神,实在怪不得她误会叶云昭,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前几日眼前这位官吏打扮的女人扮作丫鬟混了进来,只为说服自己去县学接着当夫子,她离开后不过两日,知府竟然就……死了……
明婉君眼神中还带着防备,显然是对叶云昭的回答不大满意:“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叶云昭神情茫然:“我怎么知道?倒是你们府上的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没有家奴?知府被杀一点声响都没有么?”
她这一连串问题后知后觉地引起了明婉君的猜测:“昨夜……昨夜我竟真的没有听到一丝异响……”
叶云昭摆了摆手,无奈道:“你住的幽竹居那么偏僻听得到才荒唐罢,我说的是知府的爱妾、夫人,甚至是在他身边侍候的小厮、丫鬟,竟无一人察觉异样么?”
明婉君状若沉思,她微微摇了摇头:“不对,我一向多梦,常常半夜起夜,这两日我居然……居然一夜无梦到天明……”
“好了,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得走了……”叶云昭忽地止住了话口,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确实有些异常,你自己掂量掂量要不要同巡抚大人讲,我先走了,我们两个都来净手,时间太久只怕会被人怀疑。”
说罢叶云昭鬼鬼祟祟地从乔木丛中钻出去,又掩耳盗铃般拐进了茅房,见里头空无一人,她便急忙往外走,边走边装模作样地抻了抻衣角。
“大人,前头有大人让我寻你。”
叶云昭方一走出茅房,就与一小丫鬟撞了个脸照脸,她故作镇定:“带路吧罢。”
等回到院子里时,韩县丞已经上过香了,叶云昭自然要去,她从小厮手里接过四根签香,往屋内走去。
说是屋内,实则是岳州知府的灵/堂,叶云昭借着抖动的白烛火将手里的签香点燃,举过头顶,缓缓鞠躬。
四根敬鬼,三根敬神,叶云昭不知他究竟是因何而死,但闭上眼后,心头生出了些许悲凉。
巡抚大人并没有为难这群下属,也因着查寻真凶,很快,就派人将一众人遣了出去。
“走罢,回去。”韩县丞长叹了口气,扯了扯牵驴的麻绳。
叶云昭想在回陵南县前见陈靖山一面,只是二人不过点头之交,若是鲁莽地想韩县丞说清缘由,只怕会给陈靖山带来灭顶之灾。
可若是不亲口问清楚,叶云昭又实在不能安心。
她犹豫再三,叫了一声愈来愈远的韩县丞,尽管此时叶云昭心里已是波涛翻涌,但是她的脸上风轻云淡,扯出了抹笑意:
“韩县丞,我还得去绣坊一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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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是陈靖山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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