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书

余欢已经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躺着的是两册书。

她认得这书,她认得那书封上的字,是《三字经》。

余欢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激动得无以言表。她如何也想不到,阿娘竟会给她买书!

难道是进城取风筝的那天,阿娘注意到她对书肆的渴望了吗?

余欢视若珍宝地将那册书捧了起来。

上下两册书厚度相当,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另一本书是什么。

然而将上一本拿开后,入目仍是《三字经》,连字迹也无甚差别。

余欢略有疑惑,为何阿娘会买一模一样的两本书?

想来,阿娘是不会自己学字的。就算是阿娘要学,与她共用一本也已足够。

她忽然想到了虎儿与大堂哥。

噢——另一本是给他们的?

余欢觉得高兴。总算,她家也可以赠予大伯一家些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虎儿尚小,又正是贪玩的年纪,或许不知书如何珍贵,然而,她可以想象得到大堂哥收到这本书的欢喜模样。

余欢将底下的一册放入包袱中,忍不住拿起自己的那一册,放在鼻下轻嗅。

将书打开,纸张与墨汁的清香扑面而来。

这册书与从前阿爹买回来的不同,并非印刷而成,而是手抄本。书上的字虽不及林千宴所写那般好看,却也清秀。

她心情愉悦,连带纸张上的字也仿佛活了起来。

如有生命,无声而歌,无相起舞。

深深嗅闻许久,余欢下才站起身,打开门,往灶房跑去。

“娘,娘——”

还未到灶房门口,口中便已声声呼唤。

“怎么了?”

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吕桃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搁下手里即将下入沸水的菜,到灶房门口迎她。

迎来的,却是扑进她怀里的余欢。

“娘!”

余欢将头埋在娘怀里,鼻头一酸,眼角涌出热泪。

听见她颤抖的语气,吕桃芳也急了,一时未察觉她手中的书。

“怎么了?欢儿,怎么哭了?”

捧起女儿的脸,吕桃芳替她拭泪,焦急问道。

“娘,我看到书了,我看到你给我买的书了。”她的声音哽咽,“娘,谢谢你。”

吕桃芳微微一怔,随即松了一口气。

“哎,说这个干嘛。”她将余欢被泪水粘在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家中实在不宽裕,只能给你买一册。”

“一册就够了,娘。”

“好了,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余欢破涕为笑:“嗯。”

擦干眼泪,把书珍重地环抱在怀里,余欢又问:“另外一册,是给大伯家吗?”

“对。原本……”吕桃芳有些难以启齿,“原本这书,我是想去取风筝那日就买的,可那时人多,虎儿也在,若是要买,必不能只买你的。”

余欢奇怪:“那为什么……”

吕桃芳轻叹了口气:“只是到了铺中,又做不出只偷偷给你买书的事。你大伯一家帮我们太多,这书,合该有虎儿和才周的一份。”

“我赞成,娘。”余欢郑重其事,“我还想过,若是有一天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了,一定也要惠及大伯一家。”

“好,好,娘的欢儿真懂事。”吕桃芳欣慰地摸着她的头,轻笑。

-

自得到新书,得益于对《三字经》的开头耳熟能详,加之日日以树枝于泥地上写字,或以清水于门板上练习,短短两日,余欢已学会许多字了。

至于虎儿,如余欢所料,他果然对这些复杂的符号毫无兴趣。

此刻,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坐在余欢家的灶房内,看余欢和他哥兴致盎然的在门板上用水习字。

“欢儿,你看我这个远字,写得可对?”

“对,对是对……”余欢斟酌着如何婉言表达,“就是写得有些分家了……”

“分家?”余才周将书抬起比对,叹了口气,失落地点头,“的确写得丑了。”

他看着余欢的字,羡慕之态毕显,颇烦躁地挠了挠头:“怎么你写得又快又好看?”

余欢腼腆一笑,为他的夸赞欢喜,却也害羞,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虎儿站起身,老神在在地连叹三口气,看着他哥的字摇了摇头。

“你叹什么气?”余才周没好气地刀了他一眼。

“哥,别写了,你就不是读书的料!”

“谁说的?”余才周瞪他。

“略略略。”虎儿吐舌做了个鬼脸,上前去扯他哥的衣角,“我们出去玩吧,难得秋收之后不用下地干活,大哥你就不想玩吗?余欢也一起。”

余欢仍在门板上专心致志地练字,充耳不闻。

并非听不见,而是此刻她已不需要其他玩耍来填充她的心。

眼下,她有书可看,有字可学,明天下午,他们就要前往县城。

她的生活好充实,充实到她都一反常态,不似往日那般一有空闲便遐想未来。

不过,虎儿提出的玩耍倒恰合她心意。

虎儿看着她和余才周被水泡得皱巴巴的指尖,抱怨一句这多麻烦,他提议,不如去山里找些细竹,猎只兔子什么的,自己造一支毛笔。

余欢与余才周无法不心动。

去取风筝那日,大人们已买回十支毛笔,可那是为明日、为客人准备的呀。而且,伯娘说了,毛笔只明天用一次,用完是要卖掉的,就算人家不收,也可以同货郎置换些糖和针线。

如此,眼下若想有一支自己的笔,只能自己做。

于是半个时辰后,秀水村后山,环生竹林并未遮蔽住的日光下,立了三个身影。

竹叶的影子投在三人身上、面上,随风摇曳。

“这么粗,应当刚好合适吧?”余才周手持镰刀,对着一节拇指粗细的竹节比划道。

“应当还要细些。”余欢道。

“对,得再细些!哥你真笨,你见谁用的毛笔那么粗?”

“嘿,你这臭屁小子,说得好像你见过多少毛笔一样。”

“我就是见过啊!”虎儿挺起胸脯,得意地摇头晃脑,“除了爹娘卖回来的,之前我们去观澜寺,千宴哥哥用笔的时候,我离得可近可近了。”

“噢。”余才周用镰刀劈开路上的深草,率先一步往里走,“就是之前好多人来找的那位林小公子?”

“对啊对啊——唉,不知道千宴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肯定好好的。”余欢脱口道。

虎儿抬头看她一眼,点头赞同。虎儿那一眼并无深意,可余欢却心跳加快了——

方才那一句,到底是脱口而出,还是虚荣驱使所致,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心底有一种隐秘的感受,在听旁人谈起林千宴时最为清楚。当别人只将他当做口中的谈资,或是一段遥远的回忆时,她却如窃贼般偷偷享受着一份独有的羁绊。

往往这种时候,她觉得她是特殊的,她与旁人不同。

三人往林子里走,眼前忽而开阔,是一片被竹林环绕的斜坡。

斜坡上草皮仍青,阳光洒落其上,叫青绿被覆上一层浅色的碎金。

余欢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呼吸之间,融化了泥土的芬芳。

虎儿忽然往前跑去,跑到斜坡顶,又把不知在何处捡的宽大笋壳放在草地上,光滑的一面贴地,生有细毛的粗糙一面朝上,整个人坐上去,脚一缩背一靠,乘着那竹皮滑了下来。

欢呼声响彻竹林。

余欢眸中有一点隐现的光闪动。她亦有一颗想体会这游戏的心。

却听余才周对虎儿道:“你把裤子磨破了,就等着被收拾吧。”

她打消了念头。

她已不该是个贪玩的孩子了。

余欢将目光从虎儿身上收回,对余才周道:

“大哥,这里竹子多,我们先找一找吧。”

“好。”

翠竹环绕的一方天地里,虎儿玩得尽兴,两个稍大些的孩子亦找到了合适的竹节。

已做好需要多次才能做成毛笔的准备,余才周劈了许多竹节,砍至等长的竹节被细藤蔓捆住,挂在腰间。

“是不是要布置陷阱了?”虎儿兴奋地靠过来。

“这里不行,太开阔了,很难猎到。”余才周抬手指了一处方向,“先前我在那儿见过些兽道,去那儿布置吧。”

“好。” “好耶!”

三人又往上走了一段,在余才周所说之处连续布置了好几个陷阱。虎儿十分乐意同他哥学这门技能,余欢在一边便也学了个大概,也上手弄了一个,不过,似乎只是空有其形,他做的这个陷阱能不能打到猎物,她几乎不抱期待。

做完陷阱,三人皆出了一身汗,又渴又累。

恰好旁边有几株黄泡树,便避开枝上的尖刺采了些黄泡果,坐在一旁边歇边吃。

掌中的黄泡果已熟透,金黄饱满,如半个指节大小,晶莹剔透得似乎马上要爆出汁水,放入口中轻咬,十分清甜。

三人默默享受着秋日自然的滋味,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身后?他们布置陷阱的地方!

对视一眼,余欢与余才周均是难以置信。

不会吧,运气这么好?原本想着要明日或后日才来收拾呢。

余才周做了个嘘的动作,悄悄站起身来,又静听了片刻。

“在那儿。”

余欢与虎儿也忙站起身,朝那处看去。

余欢怔住。

那是——那是她的陷阱所在!

她无比欣喜,却不敢露出骄傲之态,只得假装没认出来是她布置的陷阱,跟着大堂哥悄悄朝那处去。

到了声源附近,三人又怔住了。

他们都以为是陷阱捕到了猎物,谁知确有猎物,却未被捕。

陷阱旁,一只雪白的兔在旁转悠,口中嚼动青草,对三个非同类者的靠近恍若未觉。

那只兔子动一下,余欢的心便也跟着紧一下,好几次,只差几寸,那只兔儿便要沦为陷阱的猎物了。

这么漂亮的一只兔子,若是被夹伤,该多可惜!

一刹那,余欢的念头与林千宴信中的话语重合。

——兔子!她不正好缺一只兔子吗?

“大哥,我想要那只兔子。”余欢低声对余才周请求,“若不伤它,可能捉到?”

余才周有些诧异,却还是应了:“我试试。”

他缓缓往前,步子轻得几乎没有声音。余欢与虎儿屏息凝神,看着余才周的动作,缓缓捏紧拳头,在心底为他鼓劲。

近了,近了,更近了——

余才周将手伸向兔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新书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