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虎哥

翌日,余欢醒得极早。

醒来头一件事,便是将手探入枕下。

摸到了期望中的镜子,余欢的心怦怦直跳。

不是梦,昨夜发生的事不是梦!

余欢把镜子捧在手里。

窗外晨光熹微,在这样的光线下,她看镜中的自己,比昨夜真切得多。

余欢忍不住将那下垂的嘴角微微扬起。

看了半晌,她静下心神,在心下默念:“小己。”

“早呀,余欢。”

“嗯……我没事,我只是想看看你在不在。”

“我知道呀。”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老实说,余欢觉得自己并不擅长与人交往,嘴笨得很。

但小己似乎并不在意这微妙的尴尬,于是她渐渐也变得不那么紧绷了。

余欢坐在床侧,看窗外渐渐明朗的景色,看东边逐渐明亮的光。

昨夜的一切,小己的到来,对她来说太过神奇。

神奇到冲散了笼罩在她心头的悲伤,叫她一时忘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而此刻,脚踏在地面之上,她飘飞的思绪也被拽回现实了。

“小己,界面里有找人的法宝吗?”

“没有。”

余欢不再说话。

这时,她从窗中瞥见外头的篱门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挤了进来。

是她五岁的小堂兄,余才福。

据闻她这小堂兄幼时很是多病,为了好养活,大伯给他起了个“虎儿”的贱名。

此刻观他稳稳当当的身形,想来这名字起得很合适。

虎儿已经进了院子。

只见他左右探了探脑袋,从地上抓了把泥涂在衣服上,似嫌不够,又往脸上也抹了一把。

这一套动作下来,虎儿揉了揉眼睛,紧接着便嚎开了。

“哇——”

“娘,娘——”

犹如一声响雷,虎儿的嗓子惊飞了枝头的鸟雀,惊醒了屋内的吕桃芳与李金草。

李金草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竖耳细听片刻,确定是自家儿子,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孩子,大早上的嚎什么……”

险些把“嚎丧”二字说出来。

念及身边的吕桃芳,李金草忙收了音,转而歉意道:“这孩子太不懂事。芳娘,还早,你多睡会儿,我出去瞧瞧。”

说罢,李金草三两下便下床穿好了衣裳鞋袜,一脸怒容出了屋子。

“鬼叫什么呢!”

李金草压低声音骂道。

虎儿可不怕他娘的怒脸,他自认为他现在可怜兮兮的,娘一定舍不得打骂。

殊不知,在李金草眼里,她跟前站的就是个泥猴儿。

泥猴儿扑进了陆金草的怀里,拿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她。

“娘,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我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爹和哥连床都不给我睡……”

嘿,瞧瞧,这就开始演上了。

自阿爹颓废不振后,余家兄弟便断了来往,因此余欢此前对这个小堂兄没有一点了解。

此时看他这调皮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嘴角。

李金草可不觉得自家这蠢儿子可爱,险些气得仰倒。

“说什么胡话!”李金草气得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说实话,去哪儿野去了?说了多少次,让你别野猪似的在泥地里打滚,你把衣裳弄得这样脏,我可不帮你洗!”

虎儿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难以置信。

铁栓明明说,扮可怜就能要什么来什么,越可怜越好。

他扮得这样可怜,娘怎么还打他呢?

虎儿的自信心大受打击,不甘心地狡辩道:“不是我弄的,是爹和哥打了我,他们……”

“放屁!”李金草又“啪”的往他屁股上打了一下,这次是真使了力,“你爹和你哥平白无故打你做什么?你去哪里学的满嘴谎话?”

虎儿眼眶红红的,一泡泪水盈满了眼眶。

这次不是装的,是真委屈了。

“还哭!你敢把你的猫尿掉下来试试!”

李金草不骂还好,她一说,虎儿的眼泪便兜不住了,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呜呜,娘……”

李金草看得火起,她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这孩子不心疼她就算了,还这般不懂事。

正想再说两句,虎儿却从怀中仰起小脸,吸着鼻涕问:“娘,你什么时候回来?虎儿想你……”

一颗心顿时化成了水,怒气散得一干二净。

“唉,你这孩子。”

李金草擦掉他的眼泪,从虎儿怀里扯出一块旧帕子,给他擤了鼻涕。

“你有话直说就是了,怎么还绕了半天,你这不是讨打吗?好了,别哭了,中午娘给你做饼子吃。”

虎儿委屈巴巴地靠在李金草怀里,猛地明白了什么才叫做可怜。

现在不就是吗!

娘的语气何时这么温柔过呀?还要给他做饼吃?铁栓果然没骗他!

一时洋洋得意,又抬起头来,瞄着他娘的脸色得寸进尺。

“娘,我的屁股好疼,好像肿了!要是能抱着上次在集上见着的木老虎,一定很快就好……”

眼见李金草的脸色转黑,那温柔荡然无存,只剩熊熊怒火,虎儿忙从她怀里挣了出去,退得两丈远。

“娘,你别生气,我什么都没说!”

李金草冷笑:“屁股不是肿了吗,我看你灵便得很!”

说着,环顾一圈,自柴堆里抽出一根细棍来。

虎儿求饶:“娘,娘!我错了!我不要木老虎了!”

虎儿退一步,李金草便逼进一步,很快,局势变成了李金草在小小的院中追打狼狈的虎儿。

直到吕桃芳从房内出来,中止了这场战争。

“大嫂。”

李金草闻言,停了步子,把棍子扔到一边。

“芳娘,你怎么就起了?都是虎儿,声音这般大。”

李金草瞪了躲在角落的虎儿一眼。

“大嫂,不是虎儿的缘故,是我自己睡不住。”

吕桃芳看了一眼虎儿,面露慈爱。

她对李金草诚恳道:“大嫂,你与大哥这几日实在帮我们太多了,我真心感激。从前正青做得不对,我也丢了魂,没想到你和大哥不但不计较,还这样照顾我们,我……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金草看她红了眼睛,忙握住吕桃芳的手:“芳娘,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见外的。你别想太多,只管把身子养好了,这样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大嫂说得对。”

吕桃芳忙抹了眼泪,对李金草露出一个笑容。

“大嫂,虎儿想你,你便先回家去吧,我与欢儿能照顾好自己。”

“不行,我不放心。”

“大嫂,真的……”

“你不必说了。”李金草显出了平日惯常的强势,“我要是就这么回去,心里不安不说,你大哥也要骂我的。”

“这,可虎儿……”

“我看这么办吧,我再陪你们两三日,让虎儿也住这儿,同余欢住一间,正好陪她说说话。芳娘,你看行吗?”

虽是询问,可吕桃芳听出来,大嫂这是已经决定了。

她自然不会反对,大嫂照看她们娘俩,她已是十分过意不去。

房内的余欢却是不怎么愿意。

她犹豫着,想着要不说她和娘睡一间,让伯娘和虎儿一间。

好在有更不乐意的人比她先出了声。

虎儿一下子从角落蹿了出来:“娘,我不要!我不要和不认识的人一起睡!”

“皮子又痒了是不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不认识的人?啊?”

李金草一手叉腰,一手过去将虎子逮住。

“是不是连你老娘我你都不想认识?”

“娘,我没说……嘶!娘!疼疼疼,耳朵疼!我错了!”

李金草略微放松了拧在虎儿耳朵上的手。

“还犟不犟了?”

虎儿求饶:“不犟了,不犟了,娘你快松手。”

李金草瞪了他一眼,方才松手。

虎儿捂着自己几乎着火的耳朵,心想早知就不来了。

白讨一顿打。

正懊悔,他余光忽然瞥见东屋的窗开了一条缝。

那条缝中有一道身影,藏得极快。

虎儿悄悄撇了撇嘴,对余欢的成见更大了。

爹娘和哥从不跟他提二叔家的不好,可从别人那儿,他得的消息可不少。

铁栓说,他爹以前不支持二叔做生意,兄弟俩为此大吵了一架,后来二叔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不久就遭人下了套,沾了赌。

他爹气得又将二叔骂了一顿,却也拿了些家当帮衬,可不知二叔怎么想的,不领情就算了,还自此与他们家断了往来。

虎儿因此认定他二叔不是个好东西。

二叔家里的其他人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而且旁人也有这么说的,可见铁栓没有骗人。

成见不小,但虎儿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去年他在大哥面前埋怨了几句,结果他哥直接揍了他一顿。

他跑到爹娘面前哭诉讨公道,结果屁股承受了更猛烈的巴掌。

虎儿心有余悸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收回了目光。

哼,住就住,他才不怕那哭包呢!

-

余欢记挂着昨夜里学的竹编技艺,也不怕午间灼人的日头,吃完饭便出了门。

迫不及待,她想要验证。

吕桃芳和李金草以为余欢还没难过里走出来,不放心她一个人散心,叫虎儿跟着一起去。

于是,此刻余欢身后便缀了一条趾高气昂的小尾巴。

心细如余欢,怎会不知道虎儿不喜欢她。

只不过虎儿还小,她并不觉得十分尴尬。

“哎,你到底要去哪儿?热死了!”

出了村口,虎儿终于发难。

余欢害怕冲突,却也不是没有一点脾气。

并不应答,脚步也未停。

“哎!”被无视的虎儿气得跺脚,“哎!我跟你说话呢!”

“……余欢!”

余欢总算停了步,转头看他。

“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落在虎儿眼中,余欢的眼神绝对是挑衅。

他就知道,余欢跟他二叔一样肚子里全是坏水儿!

“哼,我当然知道。”虎儿眼珠一转,叉起腰来,“我还知道,你得叫我哥呢。”

“快叫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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