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夹杂着时隐时现的呜咽,不知是风声还是人在哭泣。
往常这时候同房的病友们都还会窃窃私语一阵,但今晚不知是不是被葛秀兰的事吓到了,大家都一言不发,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万喜闭着眼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但空气里的腥臭味越来越重,好像当时她屋里那只死了两个月的老鼠。
想起那只老鼠,她嘴里一酸再也忍不住,起身吐在了床边的垃圾桶里。
“吵……烦死了。”对床的中年女人翻了个身,嘟囔着骂了一句,但很快又睡了过去。
吐出来后万喜感觉好受了些,轻喘着气取过纸巾擦了擦嘴。借着窗外雨幕中微弱的灯光,万喜能隐约看到屋里蛰伏弥漫的黑色雾气,浓郁得令她窒息。
黑雾丝丝缕缕掠过她的皮肤,遗留下一片细微的粘腻触感。
她不知道她看到的这些是什么,没有人能给她答案,甚至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些只是“幻觉”,是不存在的东西。万喜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经验,独自面对属于她的、无人理解的世界。
哪怕这个世界是她病理性的臆想,但当下的每一次感受都是真实的,她得学会如何应对。
胃里还在翻腾,身体发凉乏力,万喜只能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呼叫铃直通护士站,万喜知道今晚值班的是王护士,但她实在不想吵醒对床后承受对方崩溃的愤怒,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红灯亮起没多久,就有人轻轻叩响了病房门。
万喜脚步虚浮地下了床,手伸到门把手时,她的目光无意地瞥到了门口墙边挂着的电子数字表。
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太快了,从二层的护士站坐电梯到这里,怎么样都需要五六分钟,但她按下呼叫铃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分钟。
而且,护士查房和急救,从来不会敲门。
万喜放下手看向房间下方门缝,往日那里都会漏入走廊上的灯光,现在却是一片漆黑。
没有等到回应,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接着第三次、第四次,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重,最后几乎变成砸门一样,那薄薄的门板仿佛随时都会被砸开。
腥臭的味道愈发浓郁,万喜咬紧了后槽牙一步步后退。她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在面对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很危险。
万喜环顾了一下四周,却看到其他病床上的病人都依然睡得很熟,仿佛只有她能听到这巨大的声响。
像以往每一次一样,万喜当机立断地作出决定,退到了自己的床边,快速又小幅度地爬了上去,伸手按灭了呼叫铃。
几乎就是同时,房门被砸开,弹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万喜闭上了眼睛。
没有预料中的脚步声,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塑料袋的声音,从门口向着万喜这边,一点一点地挪了过来。听声音的位置来看,应该是在第一个床位那里停了下来。
万喜曾经也听到过这样塑料的声音,她很怕是老鼠,抄起扫把回过头去却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身后盯着她。
她心跳极快,此刻无比庆幸今天的大雨,窗外的雨声不至于让她的心跳声在这样安静僵持的环境里暴露。
塑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向着第二张床、第三张床移动,直到靠近了万喜的床位。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万喜再次感到一阵恶心,想吐的冲动从胃部攀升,她几乎无法呼吸。
口腔的酸水不停分泌,万喜感觉自己濒临失控。
臭味越来越浓烈,就在她的忍耐快到极限时,一声女人的尖叫打破了这沉闷的僵局。
塑料声再次响起,万喜感到一阵微风拂过,她来不及细想这意味着什么,张嘴“哇”地吐了一地。
缓过神来的时候,万喜喘着粗气环顾四周,才确认危险确实暂时解除了。
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她定神回想,总觉得刚才那声尖叫……很像是王护士。
王宁和许晴、方锡明三人站在电梯间旁边,许晴举着手机给正在查看电闸的保安打光,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王姐,刚刚那是……什么情况?”
“你问我我哪知道?”王宁也因为害怕而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没好气地回答,心里不住地犯嘀咕。
自从她把那个看着诡异的娃娃带回护士站放在角落,打算第二天交给小胡警官时,她就总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今晚在护士站值班的时候,每当她回过头,都会觉得那两颗仿真制艺的眼睛在盯着她看,黑白分明的珠子却奇怪的有神。
所以她很确定,那个娃娃她就是被她放在了角落的椅子上。
后来,突然的停电把她也吓了一跳,当许晴和方锡明进来后,王宁却借着手机光似乎瞥见了那娃娃出现在了天花板上,四肢张开抓着墙壁,一颗脑袋180度转过来垂头俯视他们。
惊慌过后,当他们一起举着手电仔细查看天花板后,一低头却又发现那娃娃就在角落的椅子上安然地“看”着她们。
“是我看错了吗……可是方医生也看到了对吧?那个娃娃,在天花板上……”
“没看到他刚才跟你找那么半天找啥呢?”王宁简直快被许晴蠢疯了,恐惧和愤怒是一种贯通的情绪,此刻她所受的惊吓都自动化为了怒火,试图宣泄出去,“要不是你和梁面面连个病人都安抚不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真够废物的。”
许晴不敢说话,只能缩着头假装看保安修电闸。方锡明苦笑着打圆场:“好了,大家都别这么急躁。可能只是停电以后导致的神经紧张,导致我们在无意识间看到那个娃娃后,产生了集体幻觉而已。总之等来电了以后,大家都快回去休息吧。”
王宁就算再暴躁也不会不给方医生面子,冷着脸没再说话。一瞬间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才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对劲。
手机光照在保安身上,保安背对着他们踩在梯子上,手上却一动不动。
王宁狐疑地皱起眉,上前走了两步:“还没修好吗?要不换我看看。”
她拍了拍保安的肩膀,却不料保安像棉花制成的一般,轻软得像是没有重量,王宁拍了两下他直接从梯子上掉了下来,仰面躺在地上。
这一下把三人都吓得不轻,王宁站在最前面,是唯一一个看到保安面部的人——那张脸上,此刻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黑白分明的两颗珠子,斜斜地瞥着她。
王宁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尖叫,她失控地向着反方向跑去,慌不择路地推开了楼梯间的大门,消失在了楼道里。许晴和方锡明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许晴连忙跟过去尝试推开楼梯间的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
但许晴记得,楼梯间往常确实是上了锁的。毕竟这里的病人同样也是犯人,所以只有保安身上的钥匙才能开得了楼梯间的门,作为应急通道。
那既然此刻还是锁着的,刚才王宁是怎么……
另一边,方锡明壮着胆子打着手电走到保安身边,硬着头皮掀开保安紧闭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又不敢置信地探了探他的脉搏、鼻息。
“他……死了?”
方锡明和许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和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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