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三人起了个大早。

刚用完早膳，就有辆燕王府的马车来到驿站门外，马车夫是燕王府的管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支为数三十人的侍卫队。

李达和张一德身披甲胄，□□两匹枣色高头大马筋骨强健，率侍卫队缓缓停在了驿站门口。两人下得马来。李达摆好下马凳，与张一德垂手侍立马车门侧。

管家掀开车帘，燕王走下车轿。

不等通报，驿长和驿卒们老远瞧见燕王的车马，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这时见燕王下得车来，飞快地迎上前，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

“卑职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王爷恕罪！”

燕王没有理会一众驿站官差，径自走了进去。

“起身吧！”管家跟在燕王身后，稍缓了一步，“看好大门，切莫放人进来打扰！”最后一句话是说给燕王府侍卫队听的。

燕王进得屋来，易安拱手正要施礼，却被燕王提手制止。

“易贤妹不必客气！”燕王还是那一副礼贤下士、彬彬有礼的做派，似乎由于离别在即，态度又亲切了三分，脸上笑意盈盈。他对易安说了很多关心的话语，似乎很急迫地希望能够给易安留下好印象。

易安虚与委蛇了一番。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别离之时。

燕王状似依依不舍，一径与易安一同来到驿站门口。

“王爷，”易安不再多礼，拱手施礼道，“后会有期！”

“易贤妹，有缘再见！”

燕王踏上马车，委身进了车厢。易安在驿站门口目送燕王，直到燕王府车马消失在街角，易安方才转身对张一德抱拳，谢道：“安京路遥，来日有劳张右使和众将士多多关照！”

“易大人多礼了。”张一德回礼道，“我等乃是一介武夫、粗蛮汉子，途中若有失礼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多多见谅！”

易安回了几句讨喜话，哄得张一德心情大好。眼见时机成熟，易安就势道：“启程吧！”

*

话分两头。

杜挽星换上素色的轻便女装，束发，作江湖人装扮，骑一骑快马，扬鞭驰骋，不日便出了燕京。

行了一程，入夜后，杜挽星找了一间城外的小客栈下榻。客栈名叫如意客栈，可杜挽星住得却一点儿都不如意。

如意客栈不高也不大，乃是由旧粮仓改造而成，因加建了二楼客房，所以一楼大厅的梁柱特别多。

店主一家三口人。店主夫妻是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实人，衣着朴素、待人和善；他们的儿子在柜台内收账，瞧模样已三十有余，面黄肌瘦，一见之下似有隐疾，待人接物目光闪躲避让，说话结结巴巴，形容憔悴。客栈的跑堂是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样貌精干，人倒也机灵。

杜挽星的客房是一间名为牡丹的中等客房。房间不大，整洁干净，位于走廊尽头，远离楼梯的那一端，比较安静，很适合独行的江湖侠女入住。

杜挽星放下行囊，持一柄剑就下了楼，委身在客栈一隅的角落里，身躯隐藏在柱子后面，点了一荤一素的菜食，一壶清茶，没有酒。

在杜挽星到来之前，客栈里已摆了两桌酒席。

一桌坐的是一对中年行商夫妇，及他们的一对少年儿女，偶听得“外公、外婆、寿辰、寿礼”几个字眼，想来就是去赴家中长者的大寿。

另一桌坐的是三个粗蛮大汉，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初冬时节仍着短袖，袒胸露背，浑身布满长长短短、纵横交错的伤痕，不乏刀伤剑痕，还有长枪利箭形成的疮口，虽然作江湖装扮，却依稀能辨认出几分行伍气质。他们抓着酒坛畅饮，喝下一坛，又点了一坛。

“弟兄们跟着这样的上峰实在是太倒霉了。”说话的粗汉右手背有三横一竖的刀疤，歪歪扭扭，像个稚童写出的“丰”字，左手抓起一把花生塞进嘴里，灌一口酒润喉，“真替他们感到不值。”

“谁说不是呢？”头顶伤痕纵横的光头粗汉陪了一口酒，“夏侯——”

“夏侯”二字一出口，杜挽星当即打醒十二分精神，眼角不自觉地瞟了过去。却见餐桌之下，光头粗汉的脚被同伴重重地踩了一下，光头粗汉便噤了声。

踩人者是个鼻如鹰钩的粗汉，他四下一望，很是害怕周围有人偷听。

杜挽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观望，垂下头吃了几口饭菜，过了一阵才又偷偷去瞧他们。他们身上看不出什么和夏侯军有关的信息，可能是私兵，也可能是朝廷正规军。但无论是哪一种，一旦被他们识破身份都对杜挽星不利。杜挽星决定快快吃完饭食，尽早离开是非之地为好。

不多时，三个粗汉又换了一坛酒。借着酒劲，光头粗汉再次嘟嘟囔囔地埋怨起来，这一次，不知是鹰钩鼻粗汉酒意上头，还是光头粗汉没有指名道姓，总之他们都没有阻拦光头粗汉的絮叨。

“虎豹狼豺，名不虚传。无一不是嗜血狂兽。”光头粗汉咬牙切齿道，“那十几个赶回营中报信的弟兄们，哪个不是忠心耿耿的铁血好汉，却还是被那只狂狼不分青红皂白地挥起关刀斩下了首级，一片赤诚喂了——”他叹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丰字刀疤粗汉接茬，手背的青筋跳动了一下，“当初，我们兄弟三人仰慕‘战神’之名，贸然充入了那家的私兵，只当是能够在沙场建功立业，以期洗去身上的罪籍。岂料竟是入了虎穴狼潭，非但报国无望，如今看来，只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一朝揭竿而起，必是生灵涂炭，徒添杀孽深重。”

同伴们哀哀艾艾，鹰钩鼻却只顾着灌酒，一言未发。

“大哥，您倒是说句话。”光头粗汉道，“兄弟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是忠？是反？”丰字刀疤粗汉道，“全听大哥一句话。”

鹰钩鼻动了动右手，深深锁紧了眉头。杜挽星偷眼看去，才看到他手心下压着一个蓝布包裹。光头粗汉和丰字刀疤粗汉看了眼蓝布包裹，亦深深锁紧了眉头。

“不思忠，反不得。”鹰钩鼻道，“天下事自有天上人去管，我等凡夫俗子，嘴里埋怨两句便是。它朝若有明君，我等再择木而栖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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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燕京一梦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