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在偏殿门外停了下来，杜挽星在她身侧站定。她们偏转脑袋望着远方，耳朵却倾向偏殿大门。守门的宫人不敢干涉杜挽星，遂装作无意地撇过脸去。

“圣上，出大事啦！”老太监掐着嗓子喊道，“董绰将军在菜市口斩下了夏侯叔狼的首级，挂上了正午门。”

宣明帝问道：“首级是董绰斩的？”

“据传是董绰将军亲自动手斩下，但没有人亲眼目睹。”老太监道，“不过，首级确系由董绰将军挂上正午门。”

“既然没有人亲眼目睹董绰将军斩下夏侯叔狼首级，又岂能妄下定论呢？”

宣明帝沉默了一会儿，值此沉默当口，杜挽星牵起易安的手，拉着她急急地跑了。她们前脚刚跑，宣明帝后脚就差老太监召见易安。老太监四处找不到易安，只能悻悻回禀宣明帝。

宣明帝听说易安是被杜挽星带走的，便不再找人，吩咐道：“此案交给刑部处理！反正人也是在刑部手里丢的。”

花开两朵。

话说董绰在菜市口的暗巷里斩杀夏侯叔狼之后，麾下就有将士站出来领了罪责。刑部属于董派阵营，为了保护董绰父子，于是拿下认罪的将士，很快就判了刑。

将士又是董家死士，领罪后当众服毒自杀，一下子死无对证，刑部又草率结案，夏侯家只能吃下哑巴亏。

夏侯伯狮和夏侯仲虎收殓了夏侯叔狼的尸首。他们故意绕远道经过董府，将夏侯叔狼的灵柩停在董府大门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肢解了认罪将士的尸体，将其骨肉喂给路过的野狗食用。

夏侯叔狼身死的消息传入宫中，淑妃一时气急，急晕了过去。淑妃宫人通报了宣明帝，宣明帝便借淑妃须静休养病的由头，将淑妃软禁在了寝宫。

“夏侯家和董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夏沐薇对易安比划道，“太虚两大武将势力就此分崩瓦解。”

窗外明月当空。

易安离宫归家已有半个时辰。杜挽星托她给夏沐薇带出宫的玉液浆已被喝了一坛。她看着夏沐薇扯开另一坛玉液浆的封口，轻叹了一声。

“最是无情帝王家！”

*

正月初八，年关过。

距离易安休沐期结束只剩下两天了。

“转眼春归大地，”夏沐薇边吃早餐边比划道，“出去游春可好？”

“游春！”许楠枝往嘴里灌了两勺粥，一脸欣喜道，“我同意！”

许楠枝在北漠国过完春节，大年初四就启程赶来安京，并在年初七傍晚敲开了易宅的门。

“喵！”黑团团在窗台上伸了个懒腰，闪身跳了出去，似乎不愿面对即将再度被单独留在家中看门的命运。

易安捏了块老面馒头的边边塞进嘴里，问道：“去哪游？”

“对啊！去哪呢？”许楠枝一如既往不爱动脑筋。

“洛水西出汇入西海，距海岸三十里开外，有座小岛名唤洛西岛，听说是个吃海鲜的好去处，不如我们就往洛西岛去一趟？”夏沐薇指了下堆在角落里的几坛玉液浆，“听说玉液浆与洛西岛上的生鱼肉片是绝配，我想去岛上亲自品鉴一下。”

许楠枝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道：“好啊！太好啦！明天就出发！”

易安点点头。

“你入宫一趟，”夏沐薇比划道，“问挽星要不要一起出游？”

易安入宫见了杜挽星，传达了夏沐薇提出的春游计划。杜挽星答应得很爽利，她心情愉悦，似乎对春游计划抱有极大好奇。

易安听到杜挽星在身后的门内喊道：“......去洛西岛！来人啊！备十坛玉液浆！”

*

翌日清晨。

四人在码头碰面。

船是夏沐薇安排的，一小艘渔船，窗帘、门帘皆已垂下，遮住了船舱。

船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和易安一行人招招手就当是认识了。

夏沐薇解释说船夫也是个哑巴，两人相识已久，是个值得信赖的行船好手。

众人安心登上了小渔船。

杜挽星拉来十坛玉液浆，由于船舱狭窄，只能放下六坛，许楠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人拉走了其余玉液浆。

“行程决定得太仓促，”夏沐薇比划着解释道，“只能租下这样一艘小船。抱歉！我考虑不周！”

“你又不是故意的，倒什么歉嘛！”许楠枝甩甩手安抚道，“船还是窄点好啊！我们凑近一点，还能互相取取暖，今天好像有点降温哩！”

“确实有点凉意！”易安掀开船舱窗帘，看到水面上一片雾气迷蒙，深深地锁住了眉梢，“外面雾气好大，丈余之外就已分不清南北东西，行船会不会有危险？”

杜挽星身侧就是门帘，可她偏偏不掀，而是挪了挪身子，坐到易安身边，透过易安掀起的帘子往外瞧，很快也露出了担忧之色。

“奇怪，上船时明明一切正常。”杜挽星喃喃道，“怎么突然就起了这么大的雾气呢？”

许楠枝提议道：“我去问问船夫！”

“你别去！”易安制止了许楠枝，“你看不懂手语，就算去了也没用。我去吧！”

“别！你去也没用！”夏沐薇又制止了易安，比划道，“船夫不太懂手语！我才能跟船夫沟通！”

夏沐薇走出船舱，易安透过船帘望着迷雾中夏沐薇朦朦胧胧的背影，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仓促的念头。

“怎么啦？”杜挽星见易安一直板着脸，关心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易安道，“迷雾来得太过诡异，我怀疑我们可能迷路了。”

“迷路！”杜挽星将信将疑，掀起船帘瞧着水面，迷雾太浓，根本辨不清南北东西，“雾太浓了，什么都看不见。或许——”她迟疑了片刻，“你猜得没错！”

“怎么可能迷路？”许楠枝不以为意，“你们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沐薇不是说船夫很可靠吗？你们不相信船夫，总该相信沐薇吧！”

忽地，船舱外扑通一声闷响，是重物落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