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人请留步！”萧雨申叫住了正要走出后堂的易安。

“萧院长有何指教？”

“如蒙易大人不弃，老朽诚邀大人到烈骁书院一叙。书院学子莘莘，当中有几位才华出众，奈何入仕无门。常听人说，易大人高风亮节、爱惜人才，老朽当学毛遂自荐，厚颜请易大人莅临烈骁书院，且看一看宁海学子中，若有人能为易大人所用，实乃老朽之幸、宁海之幸、学子之幸。”

易安思索片刻，想起和吴绿儿的约定，颔首道：“久闻烈骁书院人才辈出，是宁海才子之摇篮，有幸蒙院长盛邀，晚辈荣幸之至。”

萧雨申似乎没有意料到易安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整个人愣住片刻，才哈哈笑了两声，拱手说道：“易大人过奖，烈骁书院当之有愧！大人请！”

“萧院长请！”易安缓一步，又道，“沐薇是晚辈的至交好友，素闻烈骁书院盛名，仰慕已久，不知能否同行？”

“夏小姐也请！”萧雨申深谙人情世故，知道易安和夏沐薇交情甚笃，便也客客气气地一同请了去。

*

烈骁书院。

院长的马车刚驶入书院门楼，就有两列儒衫学子恭候在院道两旁，毕恭毕敬地垂着手，一见院长下车，齐声喊道：“学生恭迎院长回山！”

易安被这架势唬得愣在原地，感觉有些不自在，心想：萧雨申也是个爱摆谱的主，这满满的仪式感，一点都不输给隔壁某三胖啊！

“诸位学子久等了，”萧雨申声如洪钟，“给诸位引荐一下，我身边这位大人正是盛名远播、才学盖世的宣明十五年榜眼易安易榜眼，太虚第一文曲星是也！”

“学生恭迎易榜眼！”两列儒衫学子再次齐声高呼，情绪更加热烈高涨。

“易大人请！”

三人走过两列人墙，人墙训练有素，依次跟在三人身后，又变成两列有序行走的人墙。看着这两列麻木跟在身后的学子，易安并没看到青年读书人挥斥方遒的活力，彷佛看到的是两列失去自主意识的行尸走肉。

身为行尸走肉们的领/导者的萧雨申，则老而弥坚、意气风发，似乎回春有术，很容易令人忽略掉他已是个花甲老者，只记得他是位德高望重的学术大儒，在宁海一呼百应。

易安和夏沐薇跟着萧雨申参观了崇圣殿、大成殿、前讲堂、藏书楼、状元桥、学舍、廊房等处，最后才到主讲堂，并在此歇脚。

主讲堂的格局有些类似于大教室，讲堂高于听讲堂，仅三个坐席，是萧雨申平时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听讲堂坐列分明，横七竖八，共五十六席，已坐了满满当当的学子。横七竖八外围又围了圈学子，盘腿而坐，顾不得地板脏不脏、净不净，满心里只望着端坐讲堂的易安。

山雨欲来，不论萧雨申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早有筹谋。

“肃静！”声音低沉有力，在诺大的主讲堂回荡，“再次恭迎易大人莅临烈骁书院，令敝院蓬荜生辉！”

“恭迎易大人莅临烈骁书院，”学子们复述道，“令书院蓬荜生辉！”

如此郑重其事，致令易安头皮发麻，身上鸡皮疙瘩掉一地。

“诸位学士不必多礼！”她旋即看向萧雨申，问道，“萧院长，这是何意？”

“易大人才名远播，老朽与诸学子敬仰多时。今日有幸将易大人请到书院来，机会难得，老朽擅作主张，想请易大人给学子们讲讲治学之道，若得名篇问世，也算共创一段佳话。还望易大人不吝赐教！”

萧雨申果然不是厚道人，把易安架在学子们面前，借着学术讨论的名头，让学子们轮流提问易安，接下来，只须古今中外、天南地北问一圈，最后不过两种结局。

其一，易安如数回答全部问题，坐实太虚第一文曲星的威名，不过是锦上添花，意义不大；烈骁书院则将文章一汇总，著书立说，打着易安的名号，将书院名声传扬出去，受万人敬仰。

其二，易安在某个问题上犯难，答不出来，砸了太虚第一文曲星的金招牌，不再受人敬仰；烈骁书院则更乐意看到这一结果，照样汇编文章，著书立说，模棱两可地来句“易榜眼难解此书”的题词，如此一来，不仅能让烈骁书院一夜成名，更能让萧雨申名扬万世。

无论哪种结局，都是损人利己，萧雨申真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诸位学子求学之心甚笃，本官自然不能扫了大家的兴。私以为，文无第一，落到文字上的切磋，讲究个畅快淋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而不是要争个你死我活、腥风血雨。既如此，便立个规矩，今日讲学之形式，便落在诗学上，大家议论一下，集思广益定个主题，每人作一首绝句或律诗，收录成册，也算是有些得益。”易安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对萧雨申道，“不妨先由萧院长立个主题。”

萧雨申也不敢拂了易安面子，便认真思虑起来，主题要著书立作，不能太肤浅，更不能太激进，必须符合读书人的气节，思来想去，嘴里挤出来两个字：“报国！”

“好，报国。”学子中立刻有人呼应。

怎么说都是萧雨申的主场，不敢说下面坐着的学子教习全是托，但起码一半以上都是托。所以，无论萧雨申说什么主题，都会立刻有人拥戴，而且就此一锤定音。

夏沐薇坐在学子中，忧心忡忡地望着易安，易安对上她的目光，对她轻轻点头，信心满满地扬起嘴角，示意她尽管放心。

“那便以报国为题作诗，给大家一炷香时间，不知道够不够？”易安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炷香时间？”萧雨申强撑着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说道，“一刻香还是两刻香？”

“一刻香即可，用不了两刻香。萧院长觉得呢？”易安可不是软柿子，有仇不报非女子，既然是萧雨申不义在先，就别怪她不仁，就将作诗时间缩到最短，萧雨申写不出来最好。

“一刻香便一刻香。”萧雨申咬咬牙答应了。毕竟讲学一事是自己先提出来的，意图本来就不轨，若是连接受对方挑战的气度都没有，岂不是教学子们笑话，往后如何服众。

四名着长衫的书院教习逐一放发纸笔，易安注意到，台下只有十来名学子要了纸笔，其他人全然没有作诗的兴致，不过是来看热闹罢了。四名书院教习重新入座后，易安也留意到，只有吴悠在案几上添了纸笔，俊眉轻扬，似乎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