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锣鼓已敲响了好些时候,林菀渔却了无睡意。
已是立冬,更深露重的,莲心便是连窗户缝也不许留了,室内昏暗,她其实看郑暄看的并不清楚,只觉得,他是皱着眉的,哪怕此时已睡得沉了。
放在脸颊旁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去替他抚平的打算。
今晚的他,格外的缠人,也格外的不对劲,比白日里还不对劲。
关于夜如玉的那句,只仿佛是他轻飘飘的随口一提,此时夜深人静,却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她的耳朵,她的心脏。
她了解郑暄,就如他了解她一样。
那绝对不只是随口的一说,更别提还在那个时刻,哪怕就是扯开话题,那也绝对不是一个好话题。
所以,夜如玉是真的伤的很重吗?
她手指蜷了蜷,嘴角扯出一些弧度,极尽讽刺。
就算他真的伤的很重,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有何立场去过问。
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了吧。
长公主,对,长公主才是她最应该关心的。
按郑暄所说的,他并不知晓长公主是生是死,或者说,青云宫大火之前,长公主在一定意义上,的确活着。
可,皇帝为何要宣布她死了,还将她藏在青云宫,一藏就是数十年。
这些年关于青云宫的谣言一直不断,都说是陛下从江南带回来的乡下女,上不得台面,却又爱极了,所以才将她藏在青云宫里。
虞瑶兰可不是个眼睛里揉的了沙子的,若说她帮着皇帝隐瞒了数十年,那也断然不可能。
郑暄说她的话不可信,的确也不能全然尽信。
她与长公主,本就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怨,当年若非长公主执意阻拦,稳坐后位的就应是她。
她想将这一池水搅混了,更想长公主死,她能理解,可为何最后一把火点燃了青云宫的,会是靳后。
她,怎么会想要长公主的命?
嘉南,嘉南又是何意?
靳后与虞瑶兰不睦多年,甚至连每日的问安都不准她踏入后殿半步,靳后能知青阳宫中事,十有**乃是嘉南所说。
可她为何不告诉自己?
是因为自己没有拯救长公主的能力,亦或,她也没料到靳后会用一场大火来湮灭所有。
“铛...”古老沉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下子敲击在她的心房上。
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郑暄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即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也能窥见其中的幽光。
“铛...”
又是一声传来,林菀渔慢慢有所反应。
这不是西山寺的分夜钟,这沉重悠长的钟声,分明是皇宫内的报丧钟。
她一下子惊坐而起。
虞瑶兰品级已够不上敲响丧钟,如今皇宫内能敲此钟的只有两人,皇帝和靳后。
难道是靳后?
郑暄没如往常她从恶梦中醒来那样,先是低声细语的安慰她,只是下床将蜡烛点燃,然后默默无声的陪在她的身旁,看向她的眼中是让她看不懂的忧伤。
有什么好忧伤的,他在替靳后忧伤,他们什么时候感情那么好了,她记着他拢共也没和靳后说上几句话吧。
那报丧钟也不知响了多少下,她正准备催他去换礼服奔丧的时候,外面却响起了时久的哭嚎声。
“菀菀,菀菀快开门。”
林菀渔恼怒的皱紧了眉头,这孩子大半夜的哭丧呢,皇后死了又与他有干系?
“菀菀,你快去看看舅舅,我求你了,求求你了,我想舅舅了,我想回去看舅舅。”
林菀渔推开要搀扶她的郑暄,赤着脚就往外走,开了门就是一声怒斥,“闭嘴。”
被她如鬼魅一般的神情吓住,时久眼中包的泪,便是落也不敢落了。
林菀渔又懊悔吓着了他,她弯下腰,轻声哄他,“乖,你先回去睡觉,等天亮了,我就带你去看舅舅。”
“不。”时久眼中的泪泉喷洒而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菀菀,我求求你了,你就去见见舅舅吧,我以为,以为至少他还能多活几天。”他哭的几乎抽不过气,“我想着,想着,至少能让他看看你,看看你,他就不痛了,不难过了。”
“胡说。”林菀渔变了脸色。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国师死,丧钟只有十八下。
那该死的钟不是还在敲吗。
这小孩,都这么乱了,还要来添乱。
“挡...”随之而来的这一声重击仿佛敲在她的后脑勺上,她只觉得脑袋似千斤重,连站都站不稳了。
郑暄从背后将她拥住,“阿菀。”
怎么连他也是这一副悲伤的神情。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都是骗他的。
那该死的钟怎么不响了,继续响啊。
响啊...
······
“她还有多久能醒?”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他特意安排在她身边的大夫吗,怎么会如此无用?”
“姓郑的,你别以为他死了我就不敢揍你,我早就想揍你了,你算什么东西,若非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和她相伴到老,你以为你有机会?”
“若是她能醒,我便是被你打死都可以。”
“你...”
林菀渔就是在两人这般吵吵闹闹的时候醒来的,她只觉得头很疼,很疼。
“恩。”
轻轻的呓语瞬间吸引了屋内人的目光。
“夫人,夫人,你醒了。”莲心边哭边抹泪,却是没敢凑过来,将她床边的位置空着。
“你闪开!”苏青倒是不客气,将要坐下的郑暄硬是撞得一个趔趄。
关键是郑暄还有怒不敢言,乖乖的又重新站起,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心疼又小心翼翼。
苏青倒没像以前一样谨慎,直接就上了手把脉,须臾,收了手,“我就说没事,有什么事啊,不过是睡了一觉。”
他神色多添了几分厌恶,“非要说有病,就是缺心眼,人都死了,还睡得着。”
他愤愤的收着药箱,发出令人烦躁的响声,又十分愤怒的看向已凑到床边的郑暄,恶声恶气道,“郑大将军,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郑暄点头,让郑可放人,心思却在林菀渔身上。
他隐隐的觉着眼前人有些不对。
果然,林菀渔的下面一句就是,“谁死了?”
这句话不止惊住郑暄,便是到了门口的苏青也退了回来。
他又一把推开郑暄,重新摸上了林菀渔的脉,嘴中喃喃道,“不可能啊,不可能的。”
他又举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可认识我是谁?”
林菀渔虽往后退了退,仍是给了他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苏大夫。”
“他呢?”
林菀渔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嘴角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将军。”
苏青眼中浮起一抹怀疑,“那夜如玉呢?”
林菀渔的笑容僵在嘴角,她突然就扶着头,只觉得有数不清的虫子在往脑袋里钻,“疼,疼...”
“送苏大夫出去。”郑暄果断让人将苏青拉开,一手将林菀渔拥在怀里,一边又让人去请冯太医。
“姓郑的,你这是掩耳盗铃,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苏青这时却不急着走了,被郑可拉扯着,依然用力扒着大门。
“滚!”郑暄目眦欲裂,恨不能生吞了他。
察觉到怀中人也被惊到,他只能强压下着怒火,又轻声细语道,“不怕,不怕,我不是冲你发火的。”
“你再等等,再等等,太医马上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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