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动身?”背后传来郑暄的声音。
林菀渔收拾行囊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包扎。
“待会儿就走。”
声音低近似无,郑暄的表情却是一僵。
他眼神黏在她身上,声音有些干涩,“你身体还未好全。”
“再待几天,再待几天我亲自送你过去。”
“不用了!”林菀渔将最后一个包裹也扎了起来,“我不想他等太久。”
一丝痛色从眼中划过,过了很久,郑暄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外面天寒,你多带几件衣服。”
林菀渔看着包裹上的结口,良久再次拒绝他的好意,“不用了。”
“宣阳地处南疆,几件单薄的换洗衣服已经足够。”
室内气氛凝固了片刻。
郑暄再开口,声音高了些,“菀儿,你就这般恨我?”
林菀渔沉默片刻,转身看他。
“没有!”
郑暄认真看去,她眼睛虽有些红肿,但的确没有隐藏的痛恨,亦或说,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近乎绝望的矮下身自,半跪着与她视线平齐。
“菀儿,能不能不要走?”
林菀渔放在床榻旁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应声。
她骗不了自己的心,她还爱着夜如玉,并且深爱着。
哪有无缘无故的恨,不过都是替爱而不得找的借口罢了。
原本是打算趁他进宫的功夫偷偷离开的,却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
她眼神暗了暗,司徒浅若不出现,她可以继续假装鸵鸟,继续骗自己,一切都没发生,可她偏偏来了,还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明羽说的没错,司徒浅虽眼盲,她却是连心都盲的,不听不看不信,她一个人的过错,结果让所有人都在痛苦。
最该死的是她才是。
郑暄有错吗,有的。
他明明知道夜如玉的身体状况,也知道,夜如玉胸口的那一剑是替他承受的。
若非夜如玉提前拦截,那一夜,撞上薛家死士的该是他和二皇子。
可他还是选择了在那样的一个情况下试探她,妄图从她口中得出否定的答案。
他如愿以偿了。
可错的不止是他啊。
明知道他不会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说出那句话,轻易的就给否定答案的,不正是她自己。
就像当初那杯掺了情丝的酒,她也明明可以不喝,可就为了赌他心中那么点儿情义,她拿自己的命,拿她孩儿的命去赌。
最后执拗的伤人伤己。
如果当初她能停下来,哪怕只停下来仔细的听他说上一句,哪怕...
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呀。
是她错了,从始至终,就是她一人的错。
她不该觊觎他的美色,痴缠难甩,破了他的道心。
玉家人啊。
她真是该死,爱一个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宣阳时家,前朝天师玉家,她但凡多花点心思,该猜出来的。
玉家人啊,哪有长寿的。
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擅算人心,却不能动心,着实有些可笑。
她叹息一声,看着郑暄的眼神有些空洞,“我该走了。”
郑暄一脸痛色的看着她,半响,终于起身让开。
“夫人,我来。”一直默默不吭声的莲心这时忙上来要接过她手中的包袱。
她微笑避开,眼神几许复杂,“你和碧荷,要好好的。”
莲心红了眼眶,侧过头去抹眼泪。
“夫人。”碧荷的泪珠是擦也擦不干。
林菀渔朝她笑了笑,挎着包裹往外走。
打开门就是郑晴站在外头,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站着。
“晴儿。”她朝她微微笑了笑,然后又是一脸的歉意,“抱歉,不能帮你好好办一场及笄礼了。”
郑晴瞬间泪意就上来了,她呜咽着喊了一声,“嫂嫂!”
“哭什么,都是大姑娘了。”虽是轻斥的口吻,却无任何责怪的表情。
她说道,“我请了柳国公府的主母来替你主持,你平日里跟她家姑娘玩的最好,她又对你多有照拂,定会上心的。”
“嫂嫂。”郑晴掩面哭泣,抽的是话都说不上了。
林菀渔没再多做安慰,朝她身后的郑伯说了声,“保重。”
她跟沿途站立的所有人颔首而笑,步伐却是从无仅有的坚定,直走出了将军府,方才回头。
大将军府,亦如当年她踏进来的那般模样。
八年的守护栖息,终是缘浅。
“菀菀。”
身后一声童稚将她最后一点不舍抹去。
她转头看向阳光中跑向她的小人儿,微微有些愣神。
“菀菀,我来接你了,接你回家。”
一句话,瞬间让她泪崩。
她腾出一只手,握上他伸过来的那只小手,笑容灿烂且温柔,“好,回家。”
······
大周永昌十年初冬,国师夜如玉病逝上京,永昌帝体恤国师付出,令禁军百人送国师魂归故里,然去往方向却非开阳宗所在江州,乃是大周与南魏相交之地,宣阳。
国师的棺椁一进宣阳城,宣阳城主时景的投诚书便飞向了大周王京。
这南魏哪能忍得了,当即便是挥兵十万宣阳城下,大有一举吞并宣阳,再战大周的气势。
哪料到锣鼓敲得震天响,气势都还没上来,宣阳城开,走出来的却是一玉面大将,魏将虽觉面生,却认得他身后那黑面麒麟旗,乃是大周郑家军的军旗。
这日,被威吓破胆的南魏军未再敢往前行动半步,宣阳城外五十里处安营扎了寨。
时至隆冬,南魏大将突然换了人,南魏三皇子亲自上阵,兵法谋略也算得上有大智慧,却未在郑大将军手上讨得半点好处。
永昌十三年末,两国持续三年的交战以南魏老皇帝的突然驾崩草草收场,南魏三皇子匆忙回京,却中途染病,客死他乡。
永昌十四年,永昌帝发出第一道圣旨,召大将军回朝,大将军以魏兵未退为由,抗旨未归。
永昌十五年,永昌帝连发三道圣旨,召大将军回朝,大将军未归,理由相同。
永昌十六年初,魏兵尽退,永昌帝发出第五道召回圣旨,大将军回了八个字,“狼子野心,恐有后招。”
依旧是抗旨未归。
听说远在帝京的永昌帝指着宣阳的方向,大骂了三天,自此,不再有召回圣旨。
菀渔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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