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辛和觉予在救人的时候，原来还会传教。

江哀生已经脱离商队差不多四十多天了，说是脱离也不完全，他们三个只是远远地跟在商队后面。

他们停下救人的时候，商队接着往前走。商队停下来卖货的时候，他们又能从后面追上去。

这样断断续续地走了一路，她和商队的距离始终没有拉得太远。

这会她们正在一户人家家中，他们又能独子刚从战场上被送下来。

独子在和波斯军队的战斗中被砍去了右手，当时用了脏污的沙土和动物皮毛来止血，勉强抱住条命后就被送回来家中。

这个小国家财政资源全用在前线，显然没有余力来对一个已经失去战力的战士进行什么人文关怀。

没有粮食，没有水源，甚至没派医生来看看独子的短臂。

他们没有药，也不懂也伤口杀菌消毒。独子被送回家的当晚就因感染而发起了高烧，一连烧了三天，眼看着人快不行了，他年迈的老母就在窗边哀嚎痛哭。

她们听到了，就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再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进屋替那个独子看病了。

觉辛的医术确实不错，拿热水替人洗净创面，又说了几种常见草药的名字，让江哀生去买。

江哀生养腿伤的那半年跟着医馆里的老郎中学了不少，也知道这些是止血消炎的药物。

点了点头出门，没过多久就带着草药回来了。

觉辛三两下便替独子处理好了伤口，又强行给他喂了不少草药煎出的水。

等做好这一切，他对忧子心切的老妇到：“他明天要是退烧，就没什么危险了。只要记得日日替他更换伤处的草药就行。”

老妇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只把家中剩下的粮食和钱财一股脑往觉辛手里塞。

觉辛并不拿她的东西，反倒是蹲下身子，确保自己和跪在地上的老妇平视。

“您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吗？”

老妇一愣，摇头到：“不知…”

世道太乱了，连邻里乡亲都没一个出手帮她的，这两男一女三个人，看着是从外地赶来，和她先前从未见过，又为什么要帮她呢？

觉辛便把业因教的那一通理论和老妇人一条条说了个遍。

末了还告诉她：“你现在日子这么痛苦，就是上辈子救的人太少了，罪没赎清，这辈子好好救人，救满十万个，就能成仙。实在救不满地话，尽量多救几个，下辈子也不至于落得像这辈子丈夫早死儿子残废这么苦。”

老妇人第一遍听得时候还似懂非懂，可觉辛一连七天都留在村子里四处帮忙，又每日给自己帮过的人家讲一遍“业因教”的理论。

第三日的时候独子意识清醒着吃了不少东西，显然是能活了。

老妇激动之下当即决定加入业因教，是这个教派的神救了她和她儿子，她有什么理由不加入呢？

她一点没怀疑觉辛在骗他，毕竟他又不要钱又不要粮食，能从她身上骗走什么？

觉辛也的确没有骗这个老妇人，因为他自己本身就对业因教的观点深信不疑。

江哀生震惊地看着觉辛和觉予两人在一周里久了十来个人，又差不多感化了两倍的人数皈依他们“业因教”。

趁着今日吃午饭的时间，她好奇地问觉辛：“为什么你当时救下我的时候没有和我介绍‘业因教’的事情？”

觉辛转头，上下扫了她一眼，笑到：“因为姐姐你不像是会信这些的人呀。”

不得不说他看人看得很准，江哀生的确不信，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听觉辛把教派的宗旨说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是不信。

她选择脱离商队和觉辛出来救人，其实只是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人横死在她面前。

无论是赎罪还是成仙，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并不想在这些弱于她的人身上获得任何东西，甚至是感激。

“我的父亲说过，传教的话要挑日子过得没那么好的，他们更容易接受自己这辈子苦是因为上辈子没还清因果的观点，也更容易信教呢。”

“这些人…怎么说呢，就是和神比较有缘吧。”

“父亲？过得不好？”

江哀生看着觉辛无所谓的表情，突然有点好奇：“觉辛，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和阿姊不是亲生的姐弟吧？”

“当然不是啦。我和阿姊都是被父亲捡回来的孤儿。”

江哀生了然，伸手拆了觉辛经过一上午已经有些凌乱的麻花辫，手指插进他的发根一下下缕着他的黑发。

“可以和我说说吗？你和阿姊还有你们那个父亲的事情。”

觉辛微微低下头，方便江哀生的动作。

他想了想，就从头说起了父亲的故事。其实也没什么，三言两语便能说完。

业因教实在西南内陆地区流传甚广的一个教派，历史也十分悠久。

他的父亲名叫觉戾，是“摩根”国的神使，同时也是这个国家的巫医。他在年轻时就靠研制出的药方控制住了一场大瘟疫。

提前完成了救助十万人的目标，并且远远超过，估摸着连同周边国家的病人，拢共救了百万人左右。

因为这个国家包括首领在内的绝大部分人都是业因教的信众。

所以他们坚定地认为觉戾就是业因教在这个轮回中被神明选中的神使，对他敬爱非常。

他受拥簇掌权后，就在摩根主持设立了一个收容所，凡是有困难的人，不论国籍、年龄、性别都可以去那儿寻求帮助。

觉辛和觉予是父亲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从沙漠里捡回来的。

那个时候他们差不多才三四岁左右，没有父母照顾肯定就活不了了。

于是觉戾顺理成章就把两人带回了收容所，并且把他们认作了自己的义子，尽心尽力地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培养，替他发扬业因教。

诉说这段往事的时候，觉辛的语气里都充斥着对他这位父亲的敬畏之色。听起来他的父亲的确是个好人。

觉予中间来过一次，听她们在大谈觉戾，站在不远处听了片刻，默默走了。

江哀生看着觉予的背影若有所思，替觉辛编好头发后就不再追问，也没再多说什么。

觉辛回头，抓着江哀生的手补充到：“而且因为摩根大部分都信教，我们那特别特别安全。伤害别人在我们的教义里也是极大的罪孽，得多救很多人才能偿还呢。姐姐，波斯离摩根很近的，等我们到了地方，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她握回去，拉着人站起来往屋里走：“那就这么说好啦。”

——

他们继续往前走，大概又过了三个月的样子，沿途各个国家的战争似乎都陆续停了下来。

波斯不再气势汹汹地进攻，大部分兵力都退回了城内。

一些不愿归顺仍在抵抗的小国这才松了口气。

关于波斯战况大好为什么突然退兵的原因有很多种猜测，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新任汗可汗的兄长带着他的支持者活着回到了波斯。

波斯正在内乱，自顾不暇的时候，自然也没法攻打这些小国了。

片刻的安宁没持续多久，江哀生便感觉他们往前走的阻力又渐渐大了起来。

各个城门关口守卫都极其森严，比先前战时更盛。

他们经历了重重排查，确定了他们来历清楚身体健康后才被放进了城内。

此刻的他们已经离波斯极近，等出了这个国家，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波斯了。

江哀生刚一进城，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味道，有些像是把布料泡在水中数月后那种淡淡的腐烂味。

会让人联想到下水道里的老鼠尸体。

觉辛走了几步就觉得奇怪，这个城市位于波斯的外围，本来就是归顺波斯的，按理来说不会收到战争的影响。

他上次来这里时，这里的街市都还无比繁华，可这会所有百姓都门窗紧闭，整个城市安静地如同死城。

他们沿街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甚至连一家开着门的客栈都没能找到。

“这里有人。”

觉予突然开口说话，江哀生和觉辛顿时就往她身边走去，果然看见地上蜷缩着一个乞丐模样的老头。

江哀生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那日肚皮被破开死在她脚边的那个老头。

她下意识想蹲下身去探这人鼻息，却被觉辛一把拽住了。

觉辛带着他们都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指着他微微起伏的胸骨到：“有气，他还活着。但是不太对劲，姐姐你看他的脸，就像是染了病烧红的。”

江哀生一下子就听懂了觉辛的意思。

进城的时候有人特意探了他们的手腕确定他们体温正常才被放了进来。

而这样的筛查，再加上空无一人的街道，无异于是在告诉他们，这附近大概率有不少人都染病了。

她迟疑到：“这是什么病，瘟疫？”

觉辛摇头：“我不知道。”

她又看向地上的老头：“那他怎么办？”

觉予摇头：“不救，瘟疫救不活。”

江哀生又看向觉辛，觉辛犹豫再三还是咬牙到：“太危险了，姐姐。我不会治瘟疫。”

江哀生问：“一定是瘟疫吗？”

“我不知道。”

她垂眼，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对不起觉辛，但是…他和那天死在我眼前的那个老头实在是太像了。”

“你应该比我更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吧？”

所以…我得救他。

这几张剧情有点太零散了好难写！还剩下一个大剧情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丝绸之路副本回昭国了[加油]（我很喜欢后面那个大剧情！希望能写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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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传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