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哀生推开借住那家人的门，面对危机的本能让她心跳加速，汗毛竖起。
觉辛把她护在身后，警惕地抬头看着屋内，又从门边拔了串布绳的木棒充当武器。
两人缓缓走进去，循着轻微的声响来到主卧门前，接着刷一下把门推开。
觉予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身前好像还平躺着个人。
角落里隐隐传来哭声，是这户人家年纪最小的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捂着嘴巴小声抽噎着。
江哀生低头，突然看见有红色的液体从觉予脚底流过，染红她的鞋面裤脚后又缓缓向门口流了一小段距离。
温热的，粘腻的，尚且冒着白气的鲜红液体…
江哀生后知后觉闻到了血腥味。
有谁受伤了？
觉辛试探着喊到：“觉予？你没事吧？”
觉予仍旧蹲着，只缓缓转过了头。她的脸色比原本的肤色更加惨白，幽绿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惧色。
她点了点头，说：“觉辛，我杀人了。”
白人少女宽大的背影把地上的景象挡了个严实，觉辛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怀疑自己没听清觉予说的话，什么杀人？到底怎么了？他两步绕到觉予正前方，亲眼看到了一地的血。
他的阿姊，她的姐姐，就这么神色平静地蹲在一具尸体前面。
觉予身前的布料上几乎都是血，布料被染成了血红色，她的双手，从指尖到小臂，几乎全浸泡在血液里，微微凝固的液体成了粘腻的暗红色。
死的就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
他的腹部被整个刨开了，划痕断断续续，又很歪扭，能看出来下刀的人并不熟练，但入刃极深，每一刀都下了死力。
心肝脾肺肾，每个内脏上都被人用刀扎出了孔洞，千疮百孔，有的几乎都烂成了一团，连原本的形状都看不太出来。
而凶器，也就是江哀生拍下的那把无量剑，正直直插在男主人的下面，把整个生直器官订在了地上。
这会江哀生也绕到了觉予身前，看着这可称泄愤的痕迹。
她本来应该觉得恶心的，但一路上在战争沿线，尸体血肉实在是见过不少，多少有点脱敏了。
再加上觉予居然下了这么重的手，江哀生其实更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白天的时间，发生了什么，她们有多大仇？
没等江哀生开口询问，觉辛在愣了这么久之后突然崩溃了。
他身手指着觉予，整个人大幅度颤抖着：“觉予…魔鬼…你…你杀人了！觉予…是魔鬼…”
“不，你不是我阿姊！”觉辛大口穿着粗气：“我阿姊是救了十几万人的业因教副使！她也是神选定的人，她…她怎么可能动手杀人呢？！”
江哀生皱眉看着他，从身后把人环抱住，束缚住他乱挥的双臂：“觉辛，你冷静点。”
觉辛呼吸渐渐缓和下来，江哀生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低落带自己手背上，他哭了。
流着眼泪的觉辛浑身一软，扑通一下也跪倒在地上，他不顾满地血污，往觉予那爬了几步。
“阿姊…为什么？”
她看着身旁惊恐震惊的弟弟，缓缓眨了眨眼，平静道：“觉辛，阿姊想杀人。”
觉辛大叫：“你已经杀了！疯了吗，我们不能杀人的！杀一个人得救十万人才能抵消！”
觉予笑了，她点头：“这就是我早就救满了十万人，却还在救人的原因。”
“觉辛，我还想杀人。”
觉辛感觉自己也快被气笑了。
“谁？你想杀谁？”
“父亲。”
觉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为什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会让你想伤害养育我们的父亲，你为什么会想杀我们的神呢？”
觉予不说话了，江哀生在他们刚刚大叫的时候已经走到角落，把蜷缩着的小女孩抱了出来。
她这会捂着小姑娘的眼睛走到两人身边，问：“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吗？”
觉予看着男人的尸体嗯了一声。
这一家除了男人以外，就只有三个小女孩子，全是他占着业因教信众的名头光明正大收养的。
男人为何不娶妻生子她们不得而知，只是今天一早，那两个年龄稍大的女孩就被男人支了出去。
觉予正在角落的房间里给捡来的老头敷冷水降温。
她也从小习武，听力比一般人都要敏锐上不少，隐隐约约听到这间屋子里有小女孩的惊叫声，还有摔打东西的声音。
她顺手拿着江哀生留下的无量剑，冲进来就看见男人按着小女孩轻声细语不住哄骗，想做些下流事情。
“然后我就把他杀了。”
觉予言简意赅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又下结论到：“这是个畜牲，他该死。”
江哀生在听觉予说话的间隙，原本被她牵住的小女孩费力挣脱出来，往前跑了三两步就摔在了地上。
这会正跪在地上懵懵懂懂拉着男人尸体的手臂哭。
小女孩衣着完好，受了惊吓还是本能得贴着父亲寻求安慰，并没有什么排斥男人的迹象。
江哀生庆幸地想，还好觉予在，还好她杀了这个畜牲，还好这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得手。
觉予杀了人，本来是诡异的平静的，可她看见小女孩对这个差点就诱煎她的男人这副模样，心中怒意横生，没忍住推了她一下。
她没控制好力道，小女孩被她掀翻在地，仰面在地上滚了一圈，再爬起来的时候居然止住了哭声。
反倒用一种怨恨无比的眼神盯着觉予，用稚嫩的童声嚷着：“坏人！你是坏人！”
觉予咬着牙齿，双目赤红地看着小女孩：“我救了你！你父亲才是坏人！是我救了你！你根本就不懂他想对你做什么…”
小女孩确实不懂，她只知道的自己父亲死了，把她救下后养大的父亲死了，是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人杀的，她和另外两个人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坏人！
小女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直直冲向门边，她要跑，她要跑出去找两个姐姐！
只是五岁的稚童再怎么也跑不过大人，觉予反应过来后更加生气，她想也不想拔出无量剑，反手挥出剑柄，把没跑远的小丫头片子绊倒。
见这孩子还是不消停，就又抬手往她颈间一敲，干脆打晕了事。
“咣当”一声，无量剑被觉予随手往外一扔，重重砸到地上。她看着地上昏迷的小女孩，冷着脸骂：“认贼作父的小蠢货。”
觉予这会的情绪实在是太不对劲，江哀生从她一连串的动作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那你…小时候也是这个小姑娘么？”
觉予转头看向出声的江哀生，看了半晌，摇头到：“我小时候可没她这么天真。”
“觉戾救下我后想睡我，那个时候我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他哄骗我说陪他，也就是神使睡一觉，就可以抵了救万人的功德，我可以直接赎清自己上辈子的罪孽。”
觉辛听得面色微变，整个人透着些恍惚：“阿姊…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和我说过这些？”
觉予笑了：“因为我没同意，他也没强求，毕竟我是他的‘女儿’，他选定的继任者。他想睡，凭着那套赎罪的措辞，摩根国里哪个女子他得不到？”
“那天的事情真的很短暂，他莫名其妙闯进来问了我几句话，我拒绝了，他点了点头离开了我的房间，之后也没再提过，没再对我表露出那种心思。”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那天的事情就是个幻觉，是我的臆想。”
觉予垂眸看着地上被捅烂的尸体，男人的面容完整，和生前九成相像。她却仿佛看见的是觉戾的脸。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短暂的对话在我的心底埋了这么多年，我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我一想起来就想动手杀了他，我会想让觉戾死。”
“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会想让他死呢？明明觉戾什么都没对我做…”
觉辛愣愣看着浑身是血的觉予，定定到：“阿姊，你疯了！”
觉予点头：“是。”
“阿姊…你杀了人。又说了这样冒犯父亲的话，按照摩根国的律法，你该被关起来颂德思过。”
“站住别动。你别过来。”
觉予见觉辛这么说着向她逼近，她察觉到不对劲，收敛起情绪，站起来一把捡回无量剑，剑尖对外指着觉辛。
“阿姊今天杀了这个男的，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可杀人的感觉居然还不错。觉辛，在我死前，在我下地狱之前，我要把觉戾杀了。他用他神使的身份引诱了太多女子，他必须死。”
觉予拼命摇头，眼里含泪，却没再往前逼近：“阿姊…你别这样…”
他深深吸了口气，十分挣扎：“阿姊，你回来。你别伤害父亲，今天的事情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不说出去，你还可以回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对不起，弟弟。”
“好好照顾这里剩下的人。”
觉予收剑，弯腰鞠躬，抬起头最后仔细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镜头，觉辛没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