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知己别

江哀生回去后说了乔业为报恩给他从太子手中讨官职的事情,让慕青连夜赶着写策论。

慕青虽是心中觉得以他的身份此事无甚意义,文人相轻,就算太子给他安排了职位又如何,他的主张他的规划难道会有人听信,会有人推行下去么。

他心中不屑,但见江哀生一副期待的模样,还是尽自己所能把他对江南等地治理的见解整理成册交了上去。

他写的,非万全法,但还算有用。

能让太子或者皇帝看上那么一眼,便也无憾了。

——

和乔业所言不同,江哀生第二日进宫还是见到了元晟帝的。

因着是他立于上首对跪在下面的人训话,江哀生没找着机会抬头自己看他,只用余光虚虚瞟了他几眼。

天子威严依旧,气势比起当年和三皇子对峙时丝毫不减,完全看不出他有生病的迹象。

皇帝亲自见他们的时间很短,乔业在底下汇报,他是不是嗯一两声算做回应。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元晟帝便挥着手示意他们退下。

大殿里商队众人随即刻按职位高低依次退下。

太子是最后走的,皇帝还多留了他一会交代别的事情。乔业便拉着江哀生在殿外等他。

太子一出殿门边看见外头站着一串人,愣了片刻视线从乔业后头的江哀生脸上慢慢扫过,最后落在慕青的脸上。

“江哀生,孤记得你。”

江哀生上前行礼:“承蒙殿下记挂。”

“后面那个就是你义兄?”

还没等她回答,太子便自顾自转身继续到:“跟我来吧,蓠儿说她很想你。”

江哀生默了默跟着上了东宫的马车。

太子会娶江蓠为侧妃倒是不奇怪,当年她就看出来这人对江蓠有情。

只是江蓠对太子表现的实在太过抗拒和排斥,就很难让她相信两人婚后传出的恩爱情深是真的。

一到东宫,江哀生便被下人领着去了江蓠所在的后院。

慕青则被乔业引荐着去和太子攀谈他所作的文章。

江蓠所居住的芙蓉苑环境优美,院子里杂七杂八载了十多种的花,大部分不在花期,此时正值盛夏,唯有水塘中成片的水芙蓉开得格外好些。

她往里走,便注意到这院里头也载了不少她当年带来的杂交月季。

想来五年时间过去,她的嫁接技术早已被民间花艺师傅攻破,并且顺利在京城里扎根,流行了起来。

江蓠的状态比江哀生想象的好太多,她在院子里弯弯绕绕走了好几圈,才看见人,就见她领着一二侍女在花丛里铺蝶玩儿。

只可惜花尚且光秃秃着,蝴蝶就更少了,偶有一两只银白色的小蝴蝶飞过,也能引得她们齐齐惊呼。

江蓠不带着斗笠,那张昳丽非常的脸蛋似乎是长开了,比原先更美些,没得江哀生见到她连呼吸都停了刹那。

她见到江哀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指尖微动,原本被扯住翅膀的蝴蝶振翅而去。

她匆匆上前,仍旧带着一派纯稚天真的情态:“好久不见,江哀生。”

江哀生看着她,一时嘴快脱口而出:“长公主让我给你带了份礼单来,还叮嘱我传话,让你得空回去看看,别忘了自己是从哪出去的人。”

江蓠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她低下头沉默片刻:“知道了。江哀生,听说你马上要会江南了?你走前再陪我下局棋吧!”

江哀生应了。

立刻便有下人替她们布好棋盘。

江哀生同她下,才发现这姑娘的棋艺比当初好了太多。

勉励撑了几个回合,但也很快就败下阵来。

她想起来初见下棋那日她们的对话,好奇到:“你现在胜过公主了么?”

“那日你说的话我记着,花了点时间找不同人对弈,渐渐就能赢过公主了。她答应过我,胜了她就放我出府。”

“…,所以你就嫁给了太子?”

江蓠叹了口气,到:“夫君待我是极好的。”

听江蓠说这话的语气,又思及先前她对太子避如蛇蝎的态度,这婚大概率也不是她主动要求的。

既然是长公主做主指的婚,这会警告江蓠不要忘了她做什么?夫妻恩爱和睦还不好么?

除非,除非江蓠来东宫还别有目的在。

电光火石间这些念头在江哀生脑内盘桓了一圈,没细想,她便甩了甩脑袋,她马上要走了,还管这么多干嘛。

自然是知道的越少,才能走得越干净。

她便也同江蓠说了几句恭贺新婚的话,接着捡自己走商路经历中能说的部分和她说了几句。

两个人便也这么相谈甚欢滴水不漏地聊了起来。

嘴上说着闲话,江哀生心里却难免有些遗憾。

这姑娘只是生了张笨蛋美人的脸,她的聪明她是见识过的,只是这会聊了好半天,语言中不难发现她表演地愈发纯稚善良,愈发像一个男人喜欢的无辜幼鹿。

江蓠,这番委屈求全,虚与委蛇,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东宫具是太子的耳目。

五年前江蓠为长公主做事,不得不提防着她。五年后她已是太子侧妃,行动言语上更是分毫不容出错。

真可惜,她们本该是这尘世间的最有缘分的同姓知己。如今却连一句推心置腹的真话都不曾说过。

江哀生临走前同江蓠道别,江蓠起身送她。

故人相见,定当惜别。

江蓠站在后宅朱红的高墙之内递出了一个用金链镶满宝石的玉碗。

她说:“江哀生,今天应该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你此去一帆风顺。”

江哀生抬手打开玉碗盖,有三两白花飞出,贴着她的眼睛,穿过她的额发,四散到天地之外去了。

那是她今日捕到的蝶。

江哀生深吸一口气,超江蓠行礼见安:“娘娘万福金安。得闲来江南找我饮茶。”

江蓠笑着说了声好。

江哀生托着空了的蝶匣转身离开。

——

江哀生花了一刻钟走出东宫,就见慕青和乔业已经在外头等他了。

她走到慕青面前笑问:“怎么样,殿下如何说的?”

慕青微微摇头。

乔业见他不说话,连忙在旁补充:“太子说若不是慕青公子志在民生,他恨不得将他引为幕僚,留在京中重用呢!”

慕青没应他的话,冲他抱拳行礼:“我在家乡为官一事多谢大人从中周转。”

“天色不早了,我和舍妹要赶着天黑前离京,恐没法久留。你我就此别过,乔大人不必相送。”

“想来也是,有些话我身为京官本不该说。但二位是有慈悲大智慧在的人,京中官场多浑浊,的确是莫要久留为好。”

乔业语毕,俯身行了半礼,再次谢过慕青的救命之恩。

江哀生跟着慕青走了,最后还不忘挥着手补充到:“乔大人明日下了早朝记得替我们知会周大人一声!”

——

江哀生也不是第一次同慕青同乘一辆马车了,在外走行商时偶有房间不够,两人仗着兄妹关系同室而面也有过几次,却没哪次像今日这般尴尬。

慕青手中攥着从太子那得来的文书,上头盖着太子印。

方才他们同太子见面,太子不过草草扫了两眼慕青的策论就把这举荐信给了出来。

左右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只要慕青不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都能给得。这么小的事情,太子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但就是这么长轻飘飘的纸,可以让慕青圆他二十多年来的夙愿。

哪怕太子态度再怎么轻易,可没人会比慕青更清楚这张纸的来之不易。

而这张纸,这个官,全是因为他眼前的这人记挂着他。

若是没有她,他一辈子见不到太子,一辈子出不了大昭,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入官场,有这么个晋升熬资历的机会。

他会是个人人唾弃,不仁不义的虚伪富商,他会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里痛苦孤独致死。

慕青看着手里的东西,回忆起和江哀生相识相知六年来的种种。

他在五年前的京城里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始终不敢表露。

中途几经生死,一切尘埃落定。

他方才惊觉,这份被他潜藏在心中的感情居然已经过了五年。

他对她的爱意像烈酒,五年时光非但没有消散半分,反倒愈演愈烈,越发醇厚。

慕青闭了闭眼,片刻后在睁眼的同时主动伸手握住了江哀生的手。

江哀生感觉到他的指尖绷得极极紧,微微发着抖。

她抬头看见慕青无比郑重的看着她。

他那双总是略带愁苦的漆黑眼眸里,满满倒影着一个她,满盛着一腔即将溢出的爱意。

“公子…”

慕青顿了顿,又抿唇,半晌才吐出了句:“乐知,我的咳疾近日养好了,没落下什么病根。”

江哀生乐了,她笑到:“那就恭喜义兄了。义兄这会抓我的手这般紧,难道只是想让我夸你一句身体安康么?”

江哀生嘴里左一个义兄右一个义兄,落到慕青耳里只觉得当真难听。当然了,哪怕是她含情唤他公子的时候,他也觉得不怎么好听。

“乐知,我表字怀霜。”

江哀生喊:“怀霜。”

喊完也不说话,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盯着慕青的眼睛看。

对视了没一会,慕青便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江哀生又气又好笑的,喜欢她,这三个字当真就这么难说么?

他不说,那她也不说,就让这人这么忍着罢!

她赌气地嚷到:“怀霜怀霜怀霜!义兄义兄义兄!公子是觉得义妹该唤你表字么?”

慕青转回头,把头凑近,飞快地在她唇上贴了一下:“哀生。”

江哀生愣了片刻,便看见这人红着脸在喃喃喊她名字。

“哀生…”

“哀生…”

“哀生…我心悦于你。”

心悦呐…

江哀生伸手摸了一把慕青的脸蛋,这人眼中含情讨好地看向她,一张薄情脸微笑起来也算生得俊朗标致。

她喜气洋洋到:“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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