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提示机械音打破沉寂。
终于到达一楼,余好匆匆走出电梯厢。
陆凭青目光追随她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才迈出电梯,长腿步伐轻快,往档案室的方向走,他开口问陈臻:“苏簌的助理敲定下来了?”
语气似是平淡,像随口一问。
陈臻跟上他:“是啊,就上次面试那一轮出来的几个,复试后留下的两个新员工,本来两个都是苏首席的助理,结果那什么周川非要来我们组,另一个留在苏首席那里的新助理就是刚刚我们在电梯里见到过的,姓余,叫余什么来着,嘶……”
两人脚步停在右侧第二个房间,陈臻拿着钥匙开档案室的门,嘶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陆凭青打开门,将里面的灯打开,天光大亮,他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余好。”
“嗯嗯对,是这个名字,当时面试完了之后,我还记得苏首席和顾经理在会议室争过这个助理的去留。余好是苏首席竭力保下来的面试者。”
陆凭青视线停在第三栏中间那份文件册页,上面标注【W24-002】「外语图书定稿—残酷故事」,干净利落抽出文件,翻了几页,他随手放在置物架上,又拿出几本同类书:“贸贞的合作项目,这几本是参考,格式,排版尽量做到一模一样。”
陆凭青想起余好,指尖一顿:“苏簌会主动保人?”
“是啊,那场面你是没看见多据理力争,跟当时签姚蕊佳进公司的时候一样,说起那个叛徒,我现在都想骂几句,拿了公司的赔偿款还要出卖苏首席,好歹也喊一声恩师的情份,也不知道这回的余助理会不会赴前车之鉴……”
陈臻话未说完,陆凭青眉宇微蹙,语气坚定打断道:“她不会。”
“老大,你跟余助理很熟吗,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陆凭青漠视一切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忽然对一个新员工这么维护,多少有些不对劲,陈臻仿佛嗅到什么秘密,八卦之心油然而生。
“随便说说,你很闲?”陆凭青唇角勾出一个淡笑幅度,“那今晚加个班,把书籍荐语写好发给我。”
陆凭青看人晴天霹雳一样愣住,他淡然走到玄关处签名登记。
陈臻急忙跟上去:“别啊,老大,我嘴欠乱说的。”
皓月当空,余好穿着家居服从氤氲着雾气的浴室出来。
薄纱窗被夜风吹得纷飞乱动,她随手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发丝,啪地一声轻关上窗户。
茶几上的手机不停震动,屏幕一闪一闪孙老师的备注。
此刻显眼得不容忽视。
是的,她妈,孙傲梅,南临一中高三部教导主任,不仅面对学生威严在望,对余好更是管控森严。
她接起电话,孙傲梅女士的声音就传来:“睡了?”
余好:“没有。”
孙傲梅单刀直入:“你二姨给你介绍一个条件不错的男的,律师,也在江滨,比你大两岁。我见过了,人不错还谦虚,我和你爸都觉得可以,你周末抽空去见一面。”
她听了孙女士半辈子的话,余好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是由孙傲梅敲定。
小学的兴趣班到大学择校,她从来没有说不的权利。
那次离职也是她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
说来也是好笑,离职了还不敢跟爸妈说,每天溜出去假装上班作息,最后被老妈看出来,在饭桌上就大发雷霆问她怎么回事。
余好实话实说,也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老妈指着门口让她滚。
委屈和叛逆偏偏这时候找上来,余好提着行李真就滚到了江滨。
三个月,老妈没给她打过一次电话。
母女两闹着别扭呢,中间全靠老爸传话。
这好不容易打来电话,开口就是让她去相亲。
“妈,我不想去,我才二十七岁,你能不能别总操心我,现在不是以前,晚婚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我不要听你那些歪理,反正这个人你必须去看看,不然过年也别回来。余好,你上次离职已经够让我头疼,我为你选的路都是最适合你的。”
老妈像是下定决心了。
余好无声薅了一把头发,皱着眉不情不愿应下:“知道了。”
老妈挂了电话,立马把微信名片推给余好。
她看了一眼头像,无奈点下好友申请。
跟相亲对象见面的地方约在一家好评居多的西餐厅。
周六的下午,余好早早等待在餐厅内。
11月初的江滨市雾天尤多,连绵小雨将停未停,整座城都笼上一层不真实的滤镜。
余好安静看着窗外各色雨伞穿梭于人群中,像在观看一场黑白默片。
“请问是余好吗?”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男音。
余好愣了一下,回过神,看见一双泛着笑意的眼睛。面前的男人面容清秀,只简单穿了一件浅灰色大衣,冷白肤色,戴一副细框眼镜,笑容温和优雅。
余好只用三秒就反应过来,这就是家人介绍给她的相亲对象——沈亦荷。
也是表姐林笙的高中同学。
“我是,”余好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朝对方歉意笑笑,“抱歉,我以为你会晚点到。”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余好提前赴约,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是如此,此刻时间不过刚到六点。
“等了很久吗?”沈亦荷轻声询问,绅士拉开椅子让余好坐下。
余好浅笑摇摇头:“没有,我也是刚来。”
“事务所的实习生弄丢一份开庭复印件,所以耽误了时间。”沈亦荷认真解释,将菜单递到她面前,“要喝点什么吗?”
余好:“跟你一样就好。”
沈亦荷点了两杯店内热销的焦糖玛奇朵,又问了余好是否水果过敏,看她摇头后,他加上一道芒果慕斯才将点餐平板递给服务员。
余好来之前就听二姨说过沈亦荷的条件。
红圈所合伙人之一,不到三十岁就打赢江滨市多个棘手官司,业界拔得头筹的存在,只是……
余好有些想不通:“沈先生,以您这样的条件,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为什么会来相亲呢?”
“我平时工作比较忙,私人时间不多,这样一开始就开诚布公的相处比较适合我。”沈亦荷淡弯唇角,“毕竟,等缘分不如自己找缘分。”
余好唇瓣微张,恍然点点头:“有道理。”
服务员很快端来咖啡和甜点,两人借着这个话题又聊到江滨的天气与沈亦荷律师所的工作,余好的视线很快被桌面上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抢占了注意力,沈亦荷没有要回消息的征兆。
几次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不回没关系的吗?”
“没事,公司同事在群里闲聊,听说我在相亲,大概是忙着调侃我。”沈亦荷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换了话题,“孙阿姨说你在正宸集团上班。”
余好下意识觉得他是想更深入了解彼此状况,好决定要不要继续发展,想了想说:“嗯,前不久才入职。”
“很不错的公司,国内也排得上名号。”
余好垂睫,淡笑道:“公司是不错,不过我只是一个翻译助理。”
细长调羹无意识搅拌杯中的咖啡,余好抬起头发现沈亦荷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她指尖一顿,问他:“怎么了?”
沈亦荷摇摇头浅笑:“只是觉得你好像跟孙阿姨形容得不太一样。”
二楼眺望台的餐桌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调整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后端起西瓷杯。
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动作淡然处之,那是一张眉眼相当冷清的俊逸面容,挺鼻薄唇,右眼下那颗泪痣都自带淡薄感。
“大伯也不想总跟你吵架的,说白了长辈发几句牢骚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他这人嘴硬心软,也不至于一直不回家不是。”
“嘴硬心软?”男人姿态闲适置下咖啡杯,冷笑轻讽,“陆正筳他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让你们都向着他说话。”
“凭青哥,你真该回去看看的,大伯现在憔悴了很多,那次爷爷生日,跟你吵过之后,他身体都不太好了,不管什么仇恨,亲人之间吵成这样未免太难堪。”
陆凭青:“他做那些龌龊事的时候不知道难堪,现在装悔悟是不是太晚?”
陆子扬还想再劝,被他开口打断,“接你电话不是听你替他说情的,如果你只有这些想说,就挂了。”
他的事情不愿意让那个人知道一点。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行吧,你别生气。”
陆子扬从小就打心底钦佩这位表哥的,做什么都能做到顶尖,上学时是高考状元,毕业后又在榕城百强的大企业正宸集团做首席翻译官,特别得天独厚的一个人。
所以劝话也不敢太过头,只能点到为止。
忽然有小孩尖叫一声,陆凭青侧头去看,无意再听耳机里陆子扬的声音,视线停在斜下方那个年轻女人身上。
乌黑的头发懒散挽成花苞,低低垂在后脑,穿纯白色贴身针织衫,下身搭配淡杏色包臀裙,杏色细高跟衬得肤白腿长,气质温婉,她扶起差点摔倒的小孩,然后笑着跟对面的男人说话。
气质斯文的男人说了什么,她笑容更灿烂。
陆凭青看着那张笑颜如花的脸。
她笑的时候仍然是记忆中那样,两只眼睛先弯起来,紧接着唇角漾出一个浅浅梨涡。
陆凭青淡然处之轻抿一口苦咖,面上薄凉依旧,只是指节握着杯子的力度无端加重。
“凭青哥,你还在听吗?”
陆凭青眸色稍深,淡然收回视线,睫毛投下的阴影恹恹盖住眼下泪痣。
片刻后,他抬眸,看不出任何情绪,淡然启唇:“有点事,先挂了。”
他轻触耳机挂断电话,起身急切想去寻找刚才的视线停留点。
人影憧憧,楼下除了几桌顾客和玻璃门前挂着微微飘动的晴天娃娃,再无任何踪迹可循。
他们走了。
分手后,他从旁人零零散散的消息中拼凑出余好离开他后的生活。
分手半年,她去相亲了,
分手一年,她订婚了,
最后一次消息,有人说在家具城见到她和她的未婚夫。
然后,陆凭青切断了所有高中同学的联系。
那么她怎么会来榕城,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这一年?
陆凭青薄唇紧抿,眉宇微蹙。
所以,那个男人是她的朋友,还是——
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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