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两人的身份是有问题，可其他人呢？”

菲莉亚不甘心在气势上输给她，即便虚弱也要努力维持强势态度。

“卫兵仔细搜查过剩下的难民，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可这些人每天都在悄然消失，你敢说不是你干的吗？”

“是我干的。”

艾丽西娅坦然承认。

“刺杀不是非得依靠刀剑，还有很多其他手段。所以我趁他们对你下手之前杀了他们。”

“果然是这样，虽然我隐约猜到了。”

菲莉亚抬手捂住鼻子，神情嫌恶地瞪视着她说道：

“怪不得你身上总有一股血腥味！”

“如果我不动手，他们就会找机会杀你！”

迎上那双红瞳中几乎要将自己吞噬的怒火，艾丽西娅回以问心无愧的坦荡言词。

“就算我这样说你也不会相信对吧。因为那群混蛋给你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传闻。你肯定觉得像我这样臭名昭著的坏人说什么都是在狡辩，对吧？”

“哈～原来你知道呀？”

菲莉亚气极反笑。不禁感叹这样的人竟也有自知之明。

“我当然知道啊。虽然我觉得没必要解释，但我还是想澄清一下这其实也是一种手段。他们故意制造我的谣言让你讨厌我将我赶走，然后他们就可以找机会对你下手了。”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澄清一下！”

菲莉亚朝她摊开手掌，端正姿态郑重说道：

“就算我没有从他们那里听到关于你的事我也不会亲近你的。在我面前做了那样残忍的事，我已经有心理阴影了好吗？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对你——”

“别这样！”

艾丽西娅慌忙伸手堵住她的嘴，剩下的话绝不能让她说出来！

「誓言不是儿戏，一旦说出口就是束缚一生的锁链。只有行将就木的一刻才能从中挣脱。若是想强行扯断，一定会遭到报应！」

儿时听过的箴言艾丽西娅一直铭记在心，因此她从不轻易发誓，自然也不能让菲莉亚发这种誓！

“公主大人如果你讨厌我恨我你直接骂我，实在忍不住你动手打我都可以，但千万不要发誓，算我求你的？”

“唔唔唔唔！”

被捂住嘴说不出话，菲莉亚只能瞪视着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答应我我就松开！”

“呜唔！！”

“说不了话那你点头！你点头我就信！”

“唔！”

菲莉亚不情愿地晃动脑袋，堵在嘴上的手这才抽回。

“对不起！”

第一时间送上歉意，但菲莉亚并不接受。撇过头看向另一边不再说话。

“真的很对不起！”

双份的歉意坠落在沉默里，艾丽西娅望着菲莉亚绷紧的侧脸，不免想起那个被她斩杀的妇人。

其实当时处置那个妇人时，她本可以采取更温和的手段。但最终选择暴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菲莉亚。

这位傻公主天真得过分，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连半点怀疑都没有。可即便如此，那妇人竟还想利用她的信任痛下杀手。怒气冲垮了理智，将其一分为二，已经算是最大的克制了。

此刻，望着菲莉亚戒备的姿态，她才后悔自己的冲动。

轻易发泄怒火的代价，就是给菲莉亚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以及……极其糟糕的第一印象。

更糟的是——当时还有其他刺客在场。艾丽西娅本想一口气解决他们，可菲莉亚却固执地认为他们只是流离失所的难民，一心偏袒。无奈之下她只能暗中找机会逐个解决。

可这样一来，反倒给了那些人接近菲莉亚的机会。尽管她寸步不离地守在菲莉亚身边，震慑得刺客们不敢轻举妄动，却堵不住他们那张搬弄是非的嘴。那些恶意的谣言不断钻进菲莉亚的耳朵，一点点拉远菲莉亚和她之间的距离。

「公主殿下请小心，那个整天跟在你身后的女人是个杀人如麻的禽兽！」

「是的，我看出来了。」

「公主殿下一定要离她远一点，最好是把她赶出去。」

「我一直这样做的，可她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这家伙一直都这么厚脸皮吗？」

类似这样的对话每天在营地回荡。

她必须承认这位公主殿下是有些缺心眼的。

人家说什么她都信，唯独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信！想给她解释她就撅起嘴：「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一来二去，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越来越差，从最初的零好感一直降成负数。

艾丽西娅揉着眉心，她终于理解什么叫‘百口莫辩’。

“…公主大人，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不听！”

“…好吧，那请你再等我一会，之后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是关于风华弓吗？”

“嗯！”

“好，我等你。”

菲莉亚表示自己愿意等。

在屈辱中多苟活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煎熬’也是一种惩罚手段，这是她应得的。

风华弓——她的国家和臣民，全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兵器才招来战火走向覆灭。不，这样说不准确，菲莉亚不喜欢这个说法！

和兵器无关，仅是身伴奇迹却无法发挥力量的无能公主——是她辜负了国家和臣民的期待才让他们陷身在敌军铁蹄之下。

菲莉亚咬住嘴唇，拳头拼命握紧。

换做以前，她的牙齿会咬破嘴唇，指甲会刺入掌心。作为对自己的惩罚，这是时常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只不过是现在身体太虚弱，稍微用力就感觉头晕目眩，以至于她连用疼痛报复自己都做不到。

总是令人失望，永远在辜负欣赏。

菲莉亚不打算放过这样的自己。既然身体支撑不住，那就由精神代受煎熬。

如果彻底失去希望的话她会这么做，但不是现在。

那个女人提及‘风华弓’，她也许知道什么！还来得及，只要她能给出什么线索让‘风华弓’觉醒的话就还来得及！

菲莉亚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默念声在脑内形成回响，重复了百十遍后，终于忍不住催促：

“还没好吗？我大概还要等多久？”

“唔姆！”

艾丽西娅背对她坐在不远处，蜷着背不知在忙些什么。手灯也被她拿去抱在怀里，佝偻的背影几乎遮住了全部光亮。

“你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呜呃呃额！”

她发出含糊的呜咽声，听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

菲莉亚有些在意，从侧边爬过去看了一眼——

艾丽西娅齿间咬着手灯的拉环，正就着微光缝合腹部的剑伤。察觉到菲莉亚的动静慌忙抓过外衣遮挡，却还是让她瞥见翻卷的皮肉。

血腥画面冲击视觉，菲莉亚立即捂住嘴干呕起来。

“别看！”

艾丽西娅情急之下开口，忘了嘴里还咬着手灯。玻璃容器随即落下，正好砸在她腹部的伤口上。

身经百战的佣兵对痛觉的耐性很好，既便是这种程度的二次伤害也只是咧着嘴‘嘶’了一声。

“没事吧公主大人，没事吧？”

比起腹部正在出血的事实，艾丽西娅更关心身边这个止不住干呕的公主殿下。

“要不要喝点水？漱下口也行，我去给你拿过来。”

“没、没事。”

菲莉亚喘着粗气朝她摆摆手，稍微平复一些后艰难开口：

“喂，你出血了啊，你肚子出血了啊！连衣服都……你上衣呢？”

菲莉亚本想提醒她注意肚子上的伤口，但因为害怕血就把视线往上挪了一些，却猝不及防将目光投进对方那让世界至少八成女性感到艳羡的雪色沟壑。

“天呐，真是不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