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盏灯下死

春寒料峭,素雪尚且未融,曲栏回廊侧浅色弥漫。楼檐朱红,冬梅嫣然,原本寂静偏僻的的朔雪小阁中,忽然传来一道惊惶的尖叫声,刺破耳膜——

“小姐!你不要想不开啊!”

——想不开?

耳畔蓦然惊起这句话时,琉璃思绪飘忽,眉间恍惚,清眸微敛。

她想不开?

开什么玩笑。

她乃上淮神君的座下弟子,居于九重天上。因师父神名远重,诸仙君对她平素礼让有加,不敢怠慢,她平日里为所欲为横行霸道……咳,平日里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如此畅意仙生,她作什么要想不开?

除了仙途漫漫,前些时候师父出门历练,她奉师命照看神殿中的灵器,稍显无趣了些,也没什么……等等,神殿里的灵器?!!

琉璃心中一震,记忆纷至沓来。

是了,她是九重天上的小仙,前些时日,奉师父上淮神君之命照看着神殿里的灵器,灵器们破破烂烂,还满是冤魂残念。琉璃嘴毒,便时常吐槽——

“一堆破烂,不知师父稀罕个什么劲。”

终于就在昨日,灵器们似乎“伤心欲绝,不堪其辱”,纷纷离家出走,坠入了三千世界中了!

平日里怨念冲天的神殿,顿时空空荡荡。玻璃心,绝对的玻璃心。

当时的琉璃三分震惊,三分愧疚,万分的头疼。

虽然是一堆破烂,可终究是师父吩咐她照看着的破烂,若师父历练归来,发现神殿空空如也,她该如何交待?偏偏九重天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仙们闻讯前来,你一言我一语道——

“灵器入了凡间,回到了前世之主身侧。要将它们寻回,只能追随而去,入它们主人之身,历经世事轮回。”

“不仅如此,灵器刚烈易折,要完善归来,还需以爱意浇筑,柔情灌溉,全了它们一段美满故事方可。”

“听闻这些灵器的前任主人都凄惨无比,啧啧啧。”

“……”

“哈哈,活该。”

被琉璃拔掉了十八根红绳的月老幸灾乐祸笑道。

“琉璃。”

好友司命仙君同情地瞧了瞧琉璃,道:“我送你入凡间,佑你每历经一世,便忘一世,你且好自为之,能寻回几件,便是几件吧。”

立在高处不胜寒的九重天上,望着众仙君看戏的面容,琉璃心生寒意,当下浮起“世态炎凉”四个大字来。她衣衫单薄,神色悲愤,孤苦伶仃之际眼前浮现起师父上淮神君的身影。

师父,你徒好苦!

然而不想不打紧,一想起上淮神君,琉璃的愧疚感却蓦然加重。师父虽性情冷淡,不喜言辞,但待她多番纵容,很是宽厚。仙界的神仙们都说,上淮神君待她啊,那像是欠了几千年的债似的。

师父待她这么好,她怎么能弄丢他心爱的破烂…心爱的灵器呢。

琉璃仰天长叹一声,秉持着一去不返的决绝之心,跳进了轮回道中。

……

“那是一盏破破烂烂的灯,从不燃起。”

要寻回的第一件灵器,名为一盏灯。

晋国京城,安太师本有一女,名唤琉璃。后发妻病逝去,安太师续弦,又有一女,名为锦玉。

虽生母故去,继母冷淡,二妹刻薄,但因为安太师位高权重,一朝得势,故而安琉璃过得并不算太差。

直到晋元三十一年。

彼时先帝驾崩,安太师扶持的三皇子因蓄意谋反而被幽禁。四皇子登基,行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上位后肃清了不少反臣。

太师府中人人自危,安太师险些愁白了头。当新帝派了权臣容盛前来府上时,太师府惊惶更甚。

安太师险些愁白的头,已经不再是险些。

容盛何许人也?

将门之后,却无侠义风骨,行事锋芒毕露,剑走偏锋。一身容貌朗艳绝伦,浑身手段却令人闻之色变。京城有言,道他乃冷面修罗,杀人不眨眼,可止儿夜啼。

这般反骨,如何贿赂于他,让他在殿前为自己美言几句呢?

安太师苦思无果,直到无意间瞧见了自己的女儿安琉璃,竟然捧着一盏灯,小心翼翼地递到容盛面前。

而容盛神色清冽,未曾推拒。

安太师仿佛瞧见了一线生机。

他唤来安琉璃,神色悲绝,道满府生死皆在她一念之间。全然忘了此前发妻,临终前说要将琉璃嫁与外祖父家的表哥。

安琉璃神色苍白,声如蚊响:“不是的……”

或许府中人都忘了,多年前,太师府门庭若市,年幼的容盛曾随祖母前来赴灯宴。彼时琉璃的宫灯被人摔破,还被嘲笑“没娘教养”。容盛无意路过,一脚便踹飞了那人的宫灯,与他们殴打在一处。

琉璃养在深闺,哪见过这般场面,只能哑着嗓音让他们别打了。

众人退去,留下一身是伤的容盛,地上的灯早已破烂不堪。他垂眸,额间一道血痕,不知在想什么。

安琉璃缓缓在他身侧蹲下,不敢言语:“……”

他侧目斜了一眼,目色如雪,冷若寒霜:“不要让人说你没娘教养。”说罢,便冷冷起身离开。

安琉璃错愕愣住,良久良久,才捧起那盏灯,自卑而伤怀地想——

其实没有错啊。娘亲走了,她确实没有娘亲教养了。

后来再相见,容盛已是一方权臣,孤傲无比,而她,仍旧身陷囫囵,落魄不堪。

父亲要她为了安家而讨好容盛,要她玷污那份年少的爱慕,她竭力反驳,但生性懦弱,难违父命。又遭继母与二妹奚落,最后不堪其辱,寻了一根麻绳打算了结此生。

然天不如人意,侍女察觉,府中闹出好大动静,最后竟引了容盛过来。

彼时父亲神色苛责,恨铁不成钢,二妹言语厌恶,安琉璃其实都不太在乎。令她深陷仿徨的是,立在廊下的容盛淡淡垂眸,遥望而来,仿佛在瞧什么无用之人。

一身傲骨的权臣容盛,看不起这样软弱自卑的安琉璃。然软弱自卑的安琉璃,最终却还是嫁给了容盛。

君王的权衡之术,将残存的旧党与新臣以姻缘相连,无视小小一个安琉璃的意愿,不算什么。

只是不知容盛是何感想。

嫁到容府以后,安琉璃依旧沉默,始终待在冷清的清竹院里。

容盛待她淡淡,但锦衣玉食,从来不苛刻一分,只当府中多养了一个吃饭的人似的。

直到容盛的表妹出现。

那是个张扬明媚的小姑娘,金缕衣,九节鞭,说话时犹如黄莺,清脆不绝。

立在容盛身旁时,很是相配。连府中人也笑着说,“大人与表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若不是夫人碍事,他们早就……”

“哎呀,夫人你在啊。”

“夫人,侍女失言,您不会计较的罢?”

灯明夜,容盛难得来了落寞的清竹院,问她:“……祖母让我纳她,你乃我妻,我来问一问你。”

安琉璃唇畔微张,袖手紧攥,最后还是卑微地道:“……那样也好。”

容盛久不言语,不知何时起身离开,再没来过清竹院。

夜里,安琉璃点燃了那盏年少的灯,在灯下枯坐一夜。灯渐渐熄灭,她伏在灯下,渐渐阖上了沉寂的眼眸。

没有人,再需要她了。

一切落了幕,只有一盏灯,载着亡魂,留存于世。

安琉璃的一生自卑怯弱,一盏灯便仿佛与默默无闻的安琉璃一般,落满尘灰,从不明燃。灯中的残灵告诉琉璃,要寻回灯,便要将咽下的苦悉数吐出来,继母冷漠,二妹刻薄,生父无情,便要奋起反抗。下人猖狂,便反手还击,不要善良退让,不要逆来顺受……要将对容盛爱慕说出口,在他来问时,将“那样也好”变成“我不喜欢”。

一生太短,要快活很长。

一切……如今重头开始!

……个鬼!

望着眼前粗壮的麻绳,琉璃满脸的麻木。她来的时机很不妙,正好是悲痛欲绝要上吊之际。

再过不久,安府的人和容盛便会前来,若是一时不慎,便会像前世那般落得难堪收场,也会让容盛与她起了嫌隙。

小侍女泪眼朦胧,嚎啕大哭:“小姐,您不要想不开,不要丢下小青一个人!”

“不,我……”

琉璃欲言又又止,心想该如何将“上一刻还在上吊的我这一瞬突然不想死了”这种有病行为阐述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一些。

“……小姐?”

“小青……是小青吗?”

秉着要承上启下,适当过渡的原则,琉璃咳了咳,楚楚道:“是这样……虽然你小姐我母亲病去,父亲不疼继母又不爱,还窝窝囊囊时常被锦玉欺辱,如今还被逼去讨好容盛,自己逆来顺受不会反抗,简直是个废物,想了想也只能去寻死……”

说了很久,那个“但是”却迟迟没有出现。

琉璃陷入深思。

小青泪如决堤,呜呼哀哉:“小姐,我命苦的小姐!您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您想死!呜呜呜……”

“不,其实我也不是那么……”

琉璃卑微开口。

小青神色决绝:“不用说了小姐,听您一言,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了无生趣!您想死便死吧!别怕,小青随后也一起来。”

话落,悲痛欲绝地踹倒了琉璃脚下的凳子。

琉璃震惊:怎么会这样?

措不及防之下,她身形一晃,往前一仰,回过神来时,那优美纤弱的脖颈已经套到麻绳里。

……不要啊!

窒息与压迫感,瞬间侵占了琉璃的意识。她灵动双眸已然流下悔恨的泪水——

祸从口出,是祸从口出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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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昭昭穿越成了大男主文《修真路》中那个曾经欺负男主师兄萧怀行,却又打脸爱上他,最后为他挡刀身亡、死无全尸的炮灰小师妹。

苏昭昭:凭什么?凭什么别人的穿越,都是一路开挂,气运加身,她却要成为萧怀行青云直上的踏脚石?

干,不干了。

什么爱情,全都是浮云。还是奋发图强,努力修真,早日踏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才是。

然而修着修着,苏昭昭忽然发现自家那美人如画的师父,身后竟有庞大的家产,乃是活生生的白富美。

秉持着不要脸就能少努力十年,还能让萧怀行给自己行礼的报复性心理,苏昭昭赖到师父离少卿身前,疯狂暗示:“师父,我不想努力了。”

白离卿望着自己的小徒弟,神色清冷,语气如玉:“……如此怠惰,出去不要说你是我徒弟。”

苏昭昭:“……”

白离卿:“说是我妻。”

苏昭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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