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温知斐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前排有隔板,陪他来影视基地的阮河早早就下了车,留下足够安静的空间供自己的老板与纪柠交谈。

这次出行是临时起意,温知斐推掉了两个会以及晚上的应酬,在车上处理了一路的文件,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纪柠从茶楼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手机上,所有的一切,包括他那位父亲在这次见面中会与纪柠说的话,都在温知斐的预料之中。

除了纪柠现在的反应。

他怎么会忘了,面前这个女孩是个刚刚才得罪了一干能够决定她职业生涯的人之后,还能弯着笑眼与母亲打电话的人。

所有阴暗的想法与猜测落在她身上都是苍白的。

温知斐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忽然开始蠢蠢欲动,他迎着纪柠热烈到随时都有可能将人融化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父亲会这么说吗?”

纪柠愣了下,有些不敢置信,“这是可以跟我说的吗?”

温知斐这是把她归为自己人,要主动分享秘密了吗?

“当然。”温知斐的嘴唇一张一合,咬字无比清晰,钝刀碾磨伤口般故意将语速放得很慢,“因为我曾经想要杀过他。”

他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纪柠,不想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想要抓住专业演员在听到这些话的当下,没办法做出反应的瞬间。

温知斐想要抓住它。

看见她脸上的讶异,害怕,抗拒,又或者是警惕与疏离。

这是正常人最该拥有的反应。

可无论温知斐怎么努力,都只能在她脸上看见陌生到有些分辨不清的悲悯。她好像在可怜他。

纪柠拧着眉头,神情无比复杂,“他对你做了什么?”

温知斐微笑,“你不应该问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么?说不定我还付诸行动了,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纪柠眉间的痕迹更深了,她看向温知斐的眼神里甚至掺杂了一丝苛责,仿佛不太理解他说这话时的想法,“可是我完全没有问你的理由啊,你的念头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难道不是他先对你做了什么吗?”

温知斐微怔。

纪柠见他不说话,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难道不是这样吗?”

温知斐在那短暂的恍惚片刻里想了许多,大部分能够被他记起的画面都充斥着责怪与不解,那些人的面容和表情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这些声音,仍旧异常清晰。

只是有一点温知斐很确认,那就是这些声音里,没有一句是在责问温明飞的,矛头始终都在他的身上。

“……是。”温知斐看上去有点想笑,唇角往上翘了翘,却始终无法成功地展现出一个微笑。

于是在纪柠眼里,他这幅样子更像是在强颜欢笑了。

纪柠满含热泪,“老板现在是把我当成自己人了,所以才想跟我说这些吗?”

温知斐脑海里那些凌乱的画面瞬间被纪柠这个表情给打散了,她扁着嘴的样子好像是在替自己委屈,明明整张脸都快要皱到一起了,但还是很可爱。

把她当成自己人么……

其实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只要她问出口,温知斐也会答的。因为以后总会有人告诉她这些。

不过他不介意让面前这个女孩再多一些类似的情绪,想要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她作为转移视线的目标,最好能够被利用到最后一刻。

温知斐只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未开口解释什么,纪柠就急忙地拦下了他剩下的话语,“如果老板觉得很难过的话,这些事情不急着现在说!”

温知斐想起纪柠的‘伤疤论’,在她的认知里,总是提及这些事情是对他的一种伤害,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没关系。

温知斐没有去戳破这份体贴,而是很自然地陈述着事实,“我与我父亲决裂的原因是他逼死了我的母亲,以及我的外公外婆。”

紧接着,温知斐就看见纪柠猛地睁大了眼睛,瞳仁骤缩,眼眶里迅速涌起水雾,将滚圆的瞳浸的湿亮,亮闪闪的,像是躺在清澈溪低的两颗宝石。

“什么……怎么会这样……”纪柠下意识喃喃,“这太坏了……”

她感觉自己胸膛内汹涌地燃起灼热的愤怒,拳头下意识捏紧了,手臂不自觉地发抖,厉声重复控诉道,“怎么能这样!”

温知斐半垂着睫,目光落在不知什么时候覆在一起的手掌上,大概是说到激动处,纪柠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掌明明要比自己小一圈,抓起来十分费力,更别说包裹住了,但她还是很努力的,想要将他的手牢牢抓住。

她这个看起来纤细而又柔软的小姑娘,手心的温度却比他还要高一些,干燥温暖地贴着他的手背,在那一小片相触的地方逐渐蔓延开一片滚烫的热。

“你对他的态度太好了!那天他闯到你家里的时候你就应该把他赶出去!”纪柠咬牙切齿,“他根本配不上你这么称呼他,我要是早点知道这些,刚刚绝对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她的义愤填膺让温知斐有种她是知晓内情的一员,可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刚刚那两句话简略的不能再简略了,她居然也会这么生气。

在温知斐还没有坐上这个位置之前,他并没有那么难见一面,大部分人知道大概的纠葛后,都会不痛不痒地劝说几句,叫他不要太记仇,过去的事情还是趁早放下为好。

更有甚者还会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自己的羡慕之色,恨不得角色互换,只因为母亲留给他的遗产非常可观。

那时的温知斐怎么也不会想到,唯一这么直白而又言辞激烈地为他抱不平的人居然是他棋盘上微不足道的那颗小小棋子,一个认识时间并不长,也没有多亲密的人。

纪柠恨恨说完,见温知斐的表情不太对劲,还以为他不赞同自己这么说,心里的气压不下去,语气便不是很好,“你这个表情是还要为他说话吗?”

“……”温知斐垂眸弯了下唇,“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纪柠更加火大,脑袋难得灵光了一下,“难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说这种话吗?”

温知斐注视着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纪柠空着的那只手猛地一拍他们中间的扶手,“什么意思!为什么都不帮你说话?”

温知斐:“可能在他们眼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大事。”

纪柠的眼睛瞪得滚圆,“这都不算……那什么算大事?老板,恕我直言,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温知斐点头,“嗯,你说的对。”他后来的确没有再让那些人有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纪柠越想越觉得他深处的环境太过水深火热,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是个烂人就算了,身边还没有人帮他说话,长此以往下去,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会觉得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这样绝对不行!

纪柠咬牙,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经抓了温知斐的手好一会儿,转而去搭住他的肩膀,一个表演时经典让对方打起精神来的动作,虽然差点因为对方的肩宽而没能做成。

但纪柠现在却无暇顾及这些,她无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原本不知道老板你的情况,可现在稍微了解一些了,我就没有办法缄口不言,尽管我是没什么立场说这些的。”

“但是!”纪柠咬重字音,一字一句,“你别觉得好像无动于衷才是正常的表现,那种念头是很畸形的,不帮你说话的那些人都很坏,包括你父亲也是。”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没有跟他撕破脸,或许你有你的考量,但在考量之外,很多事情都没必要做的太滴水不漏对不对?就像是如果你对他态度不好,或者明摆着甩脸色的话,他也没办法把你怎么样。”

“在任何时候,都别让自己受委屈。”

说罢,她稍稍用力地捏了下温知斐的肩膀,“你可是温知斐哎,等到下次股东大会的时候,你说不定就接任集团的董事长了,还顾及他们做什么。”

纪柠故意做了个有点夸张的表情,像是想逗他真心的笑一笑那样,抬手抹了下脖子,“要是我的话肯定让他们倒大霉,特别是那个根本不配做父亲的人。”

温知斐果然笑了,因为一直都很关注着他的表情,纪柠发现他这回的笑容明显要比刚刚扯着唇角的动作要有温度许多,心里稍微松了松,狗狗摇尾巴似的乘胜追击,“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有点道理?”

温知斐并没有直面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带着那个很难得的浅淡笑容道,“纪小姐很热心。”

真诚到让他都有种想要再多说一点,从她这里获取到更多安慰的冲动了。

怎么这么好骗?就没有想过如果他说的这些有可能都是假的么。

温知斐:“不过你好像没有怀疑过我这些话的真假。”他微微笑道,“你对我很信任?”

纪柠愣了下,“你有对我撒谎的必要吗?”

他堂堂一个温氏集团的CEO,有必要说谎话来或许她这个小人物的同情心么?

温知斐眉尾略扬,跟着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思忖两秒后,他再次朝纪柠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听你这样说,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可能是因为有些话听得太频繁的缘故,我恐怕短时间内不能完全转变。”他满怀歉意道,“这周末的家宴还是我单独赴约吧,我不太想让你听见那些话。”

纪柠没有转过弯来,“嗯?家宴吗?原本是打算带我去吗?”

温知斐道:“爷爷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你的存在,所以想要见你一面,但是周末家宴的时候,恐怕家里会来不少人。”

“他们一直觉得我对母亲的去世太过于耿耿于怀,所以每次见面都会劝说我。想来那些话你肯定会觉得刺耳,不如……”

这段话里,纪柠唯一捕捉到的关键词就是‘劝说我’,还没消退的怒火顿时再次重燃,“劝说你?太大言不惭了吧?他们凭什么?”

“不行!”还没等温知斐接话,纪柠就立即道,“家宴是吧?可以的,我去。有什么需要我做或者要提前准备的吗?”

温知斐微拧着眉看她,“不用勉强的,如果你……”

“我不勉强。”纪柠飞速地打断了他的话,咬字恶狠狠,“我非常,非常想去。”

她倒要看看那群能劝他放下这种事情的人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啦!

她光顾着生气,没有注意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脸上的表情,就在刚刚她还觉得受了很多委屈却因为善良没有过多去计较的人,身体往后靠了靠,姿态非常放松地翘起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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