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丨十六

难眠之夜。

近来,感觉芯片的交易市场似乎有些风声。然而随着每一次动荡的来临,隶臻都能感到一分危机。市场无声无息的壮大,只有这些片刻才能让无法看清的大树枝桠摆动,从而窥伺到全貌。隶臻明白即使自己是从行业一开始就率先站稳脚跟的投机徒之一,也无法在愈发宽阔激烈的市场之中始终看得清全貌。消息是NO.3传来的,除了隶臻这里,他还和不少同行有联系,技术上的知识也深藏不露。有时隶臻觉得他已经猜到了自己事业中的一些秘密,关于他手下的仿生人,实际并不是普通方法制造的,又或者关于目的,但两人都知道并没有必要挑明。因此无须真正密不透风,只需做出遮掩的动作,于聪明人即使猜透了,看见了,也明白是不想声张的东西,就会注意在事主面前不表现出自己已知晓秘密的事实,反而比故意藏掖要轻松且明智,同时能借此检测聪明人究竟偏向于哪一立场。

阴风未必都是坏事,隶臻在脑海中重复被列为禁忌的词语,他就曾通过自己掀起的微风才得知了钥匙需要的血清。所以如果能够借助动荡捉住线索最好不过,但不是亲手造出的动荡就未必了。所幸现在那些人暂时奈何不了我,我只要主动走进去,抓住他们。

隶臻翻身入睡,手臂从宽松的袖口伸出,布满了深深的、规则的疤痕,再向里,比那些疤痕颜色更为暗淡的是衣服之下,遍布全身的灼伤,在无论是整容还是投影都十分发达的现在已经不太常见,可怖地、深浅不一地分布在每一寸皮肤上。

影子位于脚下拉长,太阳没什么变化地转到西边的天空之壁。平时的话,放学时候的太阳要比这更低一点,但今天,秉烛看着三两结伴的不同年龄的学生蜂拥而出,假装若无其事却把忐忑表现在迈出的每一步里。

今天出了点事,他课间听说的版本是那些喜欢改装自己的学生和社会上有相同爱好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闹出了些乱子,包括之前跟李光弋有过往来的那一批,都消失了几天,现在抓住了,正在接受调查,为了不让学生中传得太离谱,干脆把惶惶不安或过于好奇的学生们赶回家去。

和往常一样先走远,和大部队隔开距离,再绕过运送识别,有几个跑马拉松的也常走这条路,秉烛与眼熟的面孔互相点头示意,继续盯着与平日不同的太阳,黄昏时刻丝毫无风,那人跑过带过的风就在空气中持续了好一会儿。在运送识别无例外排查的如今,室外跑步已经是一种奢侈了,除了几个有背景的,和几个秉烛这样有歪门邪道的——当然,他们也都向外声称自己大多时候在家练习,人类的身影已在机器建设出的政府街道上消失。

影子继续拉长,在西边,继马拉松跑友之后,出现了一个秉烛叫得上名字的改装爱好者,因为奇异的外形,秉烛对他挺有印象,那群人叫他kyo,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年级的,但来他们的门口找过人,目测要比自己稍微年长一些。早先在远离城市的地方遇到李光弋的时候,他也在。那个青年瘦高身材,半长的头发垂着接近肩膀,背部如同昆虫一般,将长短不一的圆柱体打在脊柱上,向外隆起,像是可装卸更换的小型压缩气罐子,在年轻人里很流行的装饰,里面大多放着各种投影或是激光花火、小机关、音响器、能让身体变形的药物等等,但很少见有人装了这么多,还是在背上。由于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秉烛不知道他有多少肢体改造,但植入用的外露线被当成装饰从伸出领口连至手臂,套着金属装饰,松垮地垂着,膝盖也伸出一截,肢体改造想必是一团糟。

那人步伐有些踉跄,秉烛正奇怪他为什么没被学校抓去问话,他就一边回头,一边惊慌地跑开了,好像正被什么人追着,很不安的样子,转眼窜入了夕阳的阴影之中。

材料已经集齐,新的钥匙的初版制作完毕了。隶臻用打磨棍扫了扫外壳,从远处看,比设计图上的样子还更像左轮手枪,而精度校准器就是转轮。他拿出昨天做单子的时候弄来的一个岸标,枪口刚好能够卡住,抵在桌子上,不带丝毫停顿的按下扳机,动作连贯而迅速,并没有初次实验的谨慎。

伴着一声好似秋虫鸣叫的怪异声响,黑色的集合体碎成了粉末,在桌面上堆成小尖圆锥形。

成功了。

隶臻像俄罗斯轮盘赌那样用力转动校准器,抬手瞄准倒映在实验台玻璃垫板上自己的影子,那白发少年的影子。

不过,那少年是没有岸标的,钥匙无法奈何他。

尽管做出来了,但并没有大幅度改变现阶段的处境,毕竟无法在神经还与其纠缠的时候隔着皮肉对着大脑开锁,所以分离才是能令生意和实现复仇更上一层楼的努力方向。

现阶段的技术,已经能够换掉整个大脑,并模仿大脑的作用产生激素和指令,但还无法将一半机械脑连接在一半大脑上。如果真的实现,那也就意味着感觉芯片可以被取下来人也能够存活了——只需要接受切除手术,将那部分脑替换掉,就像如今非常流行的肢体改造那样,不少追求潮流的孩子甚至将健康而完好的手臂、腿、内脏切除卖钱,再用钱换成仿生的、具有“多种功能”的合成品;同时,也有太多由于生病需要替换器官,却认为产自人类的新鲜器官更胜一筹的人们,拒绝医疗机构提供的仿生品,不惜耗费大量金钱买到从他人身体上切除的部位,无论提供者是自愿或是被肢解,都下手果断。

造物主的两手之中是相同的、如假包换的鲜活的血肉,究竟哪一方的市场更为疯狂,连参与其中的人也无法说清。

不过,在对付王总那样的顾客时,倒是有了更为方便的武器。但隶臻并不希望这种顾客增多,他宁愿为病床上或战壕里的将死之人实现心愿而使用武器和钥匙,也不愿再重复上次的经历,直到现在,想起上次那件事,他还是头痛不已,不过上次在工作中会严重到眩晕和干呕的地步,除了勾起了海桥那段时间的回忆,应当也与白发影子的逃走也有一定关系,包括之前隶臻还听说了仇沇那件事,而他认为很可能是那影子做的。

我会找到你的,他想。听过秉烛的证词之后,隶臻已经开始想方设法拿到仇沇的岸标。既然能够顺利读取甚至进行剪切,仇沇的妻子想必和一直没有安装岸标的仇沇一样,不是什么普通人,那她一定也知道岸标在人死去后一定时间内就会溶解掉,所以当秉烛交给她岸标时,她就知道秉烛目睹了仇沇的死亡,却什么也没说,看完后也什么都没问?只要能拿到岸标,一切线索就很明朗了。而对于秉烛的话,需要继续持怀疑态度。到最后,也依旧不能证明这件事是否与白发影子有关。然而,他的直觉不想放过这一线索。

隶臻干脆收拾了制作台,拿起系统脑的通讯,去看之前和仇沇妻子的联络。知道他的目的之后,仇沇妻子使用的联络方式非常古老,让加密伪装成日常对话语句的信息在网络传输中漂流,需要等待,有随机性,与古时书信往来的不稳定与游离感十分类似,截止上次两人的通信,还没有新的信件传来。白发的影子扫过手枪上的材质反光,隶臻神经质地往窗外看,即便知道那只是自己幻觉中的影子。窗外静悄悄的,虚假的广阔平原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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