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类很容易陷入迷茫。

“麻小姐这个姓不太常见呢。”

“哈哈，都这么说……”

“我会一点相术，麻小姐的面相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哎，是吗？谢谢啊。”

“嗯，旺夫，我可以看看你的手相吗？……你的手真漂亮啊。”

……

“然后他就一边色眯眯地握着我的手，一边说我爱情线从二十六起就能顺顺利利，但是呢要做全职太太才能保证生活质量，因为我事业线不怎么稳……”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麻凌嫣一边跟电话里抱怨，一边用两只脚互相把高跟鞋蹭脱了，然后踹到一边，钥匙扔在茶几上，整个人扑倒在沙发里，脸颊在抱枕上蹭了蹭。

好累。

“这什么人啊！”舒曼曼嗑着瓜子，“意思就是你干脆别当老师了回家生娃养孩子当免费保姆呗！”

凌嫣抻直了腿：“嗯，其实还有一件让我生气的事儿。”

“说说看，”舒曼曼又掏出一把新瓜子放在手上嗑，“他还有什么高见？”

“他听我说想养猫，说养猫不吉利，尤其女人养了下场不好……”

舒曼曼：“……”

“然后呢，你不会就这么放过他吧？”

凌嫣笑了出声：“然后我跟他说，我这个人命不好，上次跟我相亲的人只是跟我多说了几句话，回家路上就出车祸了。”

几秒钟的停顿之后，手机另一头传来了舒曼曼魔鬼般的笑声。

“你别去相亲了，我说真的，你看看你这一年都相了些什么奇葩？第一个还没相完就开始想小孩的名字，第二个就费劲巴拉想当你小白脸，你那点儿工资也惦记！”

舒曼曼只要开了头就难停下来：“还有第四个，第五个，第一次见面就想开房的也有，活该他路上被摩托车撞……现在这个更厉害，直接开始咒你了！”

凌嫣翻了个身，手臂遮在额头上：“嗯，回头我跟我妈商量停一段时间吧。”

“我真想不通你妈怎么想的，”舒曼曼叹气，“逼你相亲有什么意义呢？”

凌嫣倒是很清楚母亲的意思，希望她安定下来，年纪大了更不好结婚。

“我都二十六了，马上就二十七，她着急也正常，我自己也觉得是时候了。”

舒曼曼吃惊地说：“诶，你是真想结婚啊？”

凌嫣的目光停在茶几中间的教案本上，隔了会儿才回答：“是吧。”

“当初可是你先说的，要一块儿浪到三十岁。”舒曼曼感叹道，“怎么现在忽然改主意了？”

凌嫣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

“嗯？还活着吗？怎么不说话了？”

“曼曼，”凌嫣终于说了自己的决定，“其实我有点想辞职了。”

舒曼曼：“……哈？”

人类归根结底还是群居生物。

“每回都吓我一跳，算了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舒曼曼伸了个懒腰，“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你需要散散心了宝贝。”

“哪有时间散心？我开学之后还有个教学研讨……”

舒曼曼打断她：“你不是都要辞职了？”

凌嫣：“……”

“十五号，就是后天吧？有个同学聚会，你收到消息没有？”

凌嫣愣了愣，下意识要推拒。毕业八年，从前也有过几次聚会，邀请她时她都婉拒了。

她不觉得这些人聚在一起，真的都是为了缅怀曾经的同窗情谊，很多人彼此看着对方日渐陌生油腻的面孔，说些虚假的客套话，再吹嘘一番现在的生活。

像是得意者耀武扬威的聚会。

现在这个样子，她就更不想被人打量。

她以为舒曼曼懂她不想去那儿露面的原因。

“本来我是不想去的，”舒曼曼说，“但是他们说，萧霖也会来。”

萧霖。

这个名字跃入脑海的时候，凌嫣脑子里隐隐绰绰出现了一个影子。潇洒的，不羁的，带着点邪气的少年剪影。

凌嫣：“哦……”

“去不去？我去不去是无所谓啊，但是萧霖来了，就不一样了，”舒曼曼八卦地说，“你以前不是和他关系很好？”

“没，”凌嫣被她这几句话说得哭笑不得，“也没很好，不然当初也不会……”

她叹了口气。

但是萧霖回来了的这个认知，还是让凌嫣陷入了犹豫。

直觉里她认为自己该和萧霖再见一面，因为当初的离别，她总觉得不算太美好。

搞得心里好像一直有个遗憾似的。

“去不去嘛？”舒曼曼又催促道。

凌嫣顺着阶梯爬下去：“那就去吧。”

后天。

凌嫣脑子里一直记着这个词，比闹钟提示还管用，算着时间的流逝，两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舒曼曼打扮得花枝招展，开着辆敞篷的MINI来接她。凌嫣打量了一下车身：“这不是你那辆车啊。”

“借的，体面，懂不懂？”舒曼曼拍拍副驾驶，“上来吧妞儿，姐们给你补补妆。”

凌嫣平时也会化淡妆去上班，是为了提自己的精气神儿。

这几个月她倒是朴素了下来，整个人也懒散些。

舒曼曼要给她夹睫毛，她往后一躲：“不夹了，久了总觉得不舒服。”

“不夹也好看。”舒曼曼满意地拍着她的脸，“咱们嫣儿人如其名，美滴很，美滴很。”

麻凌嫣噗嗤笑了一声。

舒曼曼一路上都在说萧霖的事。

包括他出国后怎么怎么优秀，还没从宾夕法尼亚的商学院毕业就和同学合伙创业，赚了第一桶金；毕业后进入某知名资本基金会做高管，才三年就出来单干，主攻互联网科技。他前几个月回国，没有忙着回去继承家业，反而自己并购了一家互联网公司。

萧霖家大业大，这次的同学会开销也是他一人包销，所以才定在高级会所。

……

凌嫣听着倒是不惊讶，说：“他比我想象的变化要大，你怎么这么清楚？”

“不是我清楚，是你太不清楚了。”舒曼曼无奈地说，“你这几年也没关注过别人的事吧？”

她回想一下，确实是这样，笑了笑：“也是。”

这么一想，再想到之后和萧霖碰面，她又觉得唏嘘。

几年前谁又能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导航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凌嫣却忽然紧张了。她几乎能想象出一会儿那些人见到她，会说一些什么话。

自然会问到这八年来她都做了什么，再感叹一番世事无常。

最让她犹豫的是，如果连萧霖也这么问她，她该怎么办？

舒曼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又风风火火找到大门拉着她走向前台，还来不及询问，就有人出来迎接她们。

“是舒曼曼？”那人笑着说，“记得我吗？我是何宇啊。”

舒曼曼稍微扬了扬漂亮的下巴：“哦，记得，越长越帅了啊。”

她敷衍地打了招呼，何宇看她的目光却变了变，又看向他身边的麻凌嫣，眼睛一亮：“还带朋友来了。”

凌嫣的目光移向他，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慢慢笑了：“你好，我是麻凌嫣。”

感到震惊的并不止何宇一个人，当麻凌嫣出现在喧嚣的房间里时，好些人都惊讶极了，脑子里齐刷刷闪过一个念头：是真的吗？

在从嘉定高中第78届毕业的诸多学子眼里，“麻凌嫣”这三个字，几乎能和教科书划上等号。

学习好，为人呆板，从不打扮。这就是她给人的刻板印象。

以至于数年后再想起来，就只能模糊回忆起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以及万年不变的齐刘海……还有她的名落孙山。

说是名落孙山，其实只是没有考上重点大学。而所有人给她的希冀，都是让她竞争当年的状元。

状元另有其人，大家有可惜的，有看热闹的，有落井下石的，更多的人则是感叹了一番凡事皆有变数，就再也没给予更多的关注。

这对于当年的麻凌嫣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但八年后再和故人见面，就不可能不旧事重提。

第一个反应过来了的人是一个女生，她惊讶地捂着嘴：“哎呀，这是嫣儿啊？”

这突然亲热的态度让麻凌嫣不太自在。

她高中结交的朋友太少，从头到尾就只有舒曼曼一个，连现在这个来找她搭话的女人叫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姓袁。

做不出合适的回应，她只好客套地微笑了一下。

“真没认出来，”旁边一个烫了大波浪的女人看热闹似的凑过来，“你是不是整容了啊？”

舒曼曼很不舒服，往前一步，挑了挑眉：“会不会说人话？”

“开玩笑嘛，开玩笑，别当真。”几个女人叽叽喳喳拉她们进队伍，另一边的男人们的眼睛都紧紧跟在她们身上。

“迟到了吧你们两个，应该罚酒三杯！”说话的是何宇，他已经倒好了酒，眼看着要递过来。

凌嫣说：“抱歉，不会喝酒。”

“哎哟，”何宇咂嘴，“学委还是学委啊，斯文。”

旁边的八分头笑着说：“现在的女孩子都爱说自己不会喝，这么多年没见了，给老同学个面子呗。”

麻凌嫣的笑慢慢淡了下来，舒曼曼看出来这是不耐烦了。

“原来老同学的面子要喝酒才能给嘛？”她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我倒是头一次听。”

气氛明显尴尬，舒曼曼说：“别闹了，嫣儿真不会喝酒，我来替她喝。”

何宇马上又打起了圆场：“这不是不知道嘛，哪能灌女生酒呢？要说迟到啊，还是萧霖最厉害，到现在还没来呢。”

凌嫣刚刚看了一圈没有萧霖，还以为他不来了，听了这话稍微安心了些，和舒曼曼挨着坐下。

聚会来的人只有二十来个，大家都忙着工作，很难聚在一块儿。这么些还不全都是他们班的，奔着萧霖过来，男人女人，目的不同，实质却差不多。

萧霖不在，曾经作为风云人物的麻凌嫣就成了话题的中心。有好事者又问：“学委现在哪儿高就啊？”

凌嫣说：“当老师。”

“大学老师啊？很厉害嘛！”

麻凌嫣心里叹了口气，摆摆手：“没有没有，高中老师而已。”

“哦……”

马上就是一片唏嘘声。

“学委可惜了，一直以为你能上新闻呢，结果……”

“为什么不复读呢？是真的可惜，我印象里理科好的女生，就没有能超过咱们学委的。”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些人反而约好了似的，总要拿麻凌嫣曾经的那点落差出来当话柄。

凌嫣一句话没说，舒曼曼则是听得手冒青筋，找着机会想怼回去。

何宇抢先了一步，说：“高中老师好啊，现在多少人挤破头也当不上呢，接触的可都是未来的花骨朵，多高尚啊。”

波浪卷嗤笑一声：“你高中的时候是个什么花骨朵？嘴上一句正经话都没有，要不是你老黏着萧霖，早被人打死了。”

何宇笑道：“那是萧霖让我黏着啊，你想黏他他不见得搭理呢。”

“你——”波浪卷突然涨红了脸，“这人怎么这样啊，看萧霖一会儿来了怎么收拾你！”

两边你来我往的调笑声不断，舒曼曼深感无聊，翻了个白眼。她偏头一看，好家伙，麻凌嫣都开始玩起手机来了。她拉了何宇一把，问道：“萧霖今天不来了？”

“来啊，”何宇一脸了然，“果然都是为了他来的吧？放一百颗心，他办完事就过来了。”

也正好在这个时候，门被轻松推开——萧霖进来了。

“萧霖！”波浪卷女孩第一个喊出声，听得出来她是真高兴，声调都跟百灵鸟儿似的。

“不好意思，临时有个会，来晚了。”

听到了这个声音，凌嫣才是真的一愣。

八年过去了，萧霖的声音却还和从前一样，几乎没有变化。

她慢慢地回头，看见了手臂上挂着西服、一副精英做派走进来的男人，这时脑子里的那个剪影才慢慢清晰。

她对萧霖最初也最深的印象，是他抬起手，点燃嘴上的香烟。在丝丝缕缕的烟雾中，他的目光渐渐向他倾斜，唇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

当时她对这个人的想法是：没救了。

萧霖一入座，马上就变成了话题之首。

可能是错觉，凌嫣总觉得萧霖虽然没和她说一句话，眼神却总往她这儿飘。

舒曼曼用胳膊肘撞了凌嫣一下，凌嫣疑惑地看着她：“嗯？”

“你傻呀，”舒曼曼朝她挤眉弄眼，“快过去，这么好的时候！”

波浪卷注意到她们的动作，突然说：“高中的时候，麻凌嫣给萧霖做过一对一辅导对吧？诶，真是想不到，现在……”

她这声“现在”，意味深长。凌嫣心想：又来了。

“记得记得，当时两个人好长一段期间都走得近，麻凌嫣脸上的笑都变多了，我们当时还开玩笑，是不是麻凌嫣暗恋萧霖之类的，哈哈哈，真是太年轻了。”

“不是她暗恋我。”萧霖突然说。

所有人一愣。

萧霖看着凌嫣，又露出了那个让她觉得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

“是我暗恋她。”

人类总在意外的节点遭遇柳暗花明。

下本接档文已经开啦！

二十八岁的郝小姐，相貌标致，事业有成。

人生趋向平稳时，她得知自己身患绝症。

郝小姐命不久矣。

但是根据命运的安排，她要先去谈一场恋爱。

郝檬：在我玩弄了一个富二代的感情并且花光积蓄之后，才发现是误诊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段宥：我建议你捡回那个富二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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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